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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死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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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徊的视线投向陆今谪身前的记忆碎片,上面原该有的屏蔽锁消失了,只有灰白的画面在其中放映着,彰显着和其他碎片的不同。
“你解开了?出什么问题了?”
“好消息是,里面确实是有关密钥下落的记忆,等出去后把它交给杰拉德,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陆今谪停顿了下,话锋一转,“坏消息是,我因此看到了其他上锁的记忆,其中一个有关卓昱的意识防盗机制。”
楚徊光是听也猜出了几分,目光不由沉凝下来,陆今谪调出了一个碎片给他看,一边继续说:“卓昱身后有很强大的网安团队,随时监控着雇主的意识安全状态,我们入侵意识又闹出那么大动静,他们应该已经察觉了。”
“等他们通知福塔科大厦的人,再采取措施揪出我们,用不了多长时间,在时间流速上,幻溯和现实存在比例,意识世界在其基础上更缓慢,我前面说过的几百天不能作数了,最多在里面还有半年时间,时间一过,我们就没有生路了。”
楚徊看完了碎片里的记忆片段,声音沉了些,“半年时间也不够吗?”
“本来是说不准的,但动了意识宫殿里的记忆锁,触发保护机制,所有场景对外的出口都会封锁,”陆今谪说,“但如果不动记忆锁,我们连这些细节都无从得知,从一开始就是个死局。”
楚徊心里估摸了七七八八,却还是不太愿意接受事实:“关于这些,杰拉德会知情吗?”
“说的就是他,他想入侵卓昱意识,这些基础的调查不会不做,”陆今谪瞥向他,“要我看,他不仅调查了,还调查得充分过了头,不仅是卓昱,包括我他都摸了个透。”
“他故意隐瞒风险骗我们行动,也知道以我和卓昱的恩怨,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就算到时候我们失败了没出去,也能咬下卓昱一块肉,他撇得干净,百利无一害。”
楚徊迟疑道:“我以为你既然同意了这次行动,就一定对各种突发状况有所准备。”
“高看我了,我也是普通人,什么生意买卖不是高风险高收益,赌的都是命,”陆今谪面不改色地说,“畏首畏尾永远成不了事,外城是个吃人的地方,我这一路过来,都是拼上了命才走下去的。”
“至于你,”他起先冒头的一点情绪又在不知不觉中一扫而空了,平淡的语气略显麻木和冷漠,“第一个场景我给过你机会,是你放弃了。”
楚徊早就习惯了陆今谪的冷热不定,他的关注点自始至终也不在自身境况的担忧上,“有一点我没懂,要是我们出不去,杰拉德连情报都拿不到,哪来的收益?”
“不,还有种可能。”陆今谪道。
楚徊:“什么?”
陆今谪脸色如常,“也许他会赌,赌我会不会因为走投无路,摧毁卓昱的意志,和他同归于尽。”
楚徊惊诧道:“你…”
陆今谪瞧见楚徊的神情变化,哂笑一声,“这就信了?你猜我会吗?”
一般人听到这种玩笑话的转场,大多都会顺着台阶给个否定的答案,但楚徊只是默默注视着他,很久都没说话,陆今谪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了答案,也不再需要楚徊答什么,没劲地耸了耸肩,自己接上:
“别担心,有你在,概率会减小一点,”他自顾自地说完,又转口道,“先出去吧,验证是不是真没有出去的可能了再说。”
两人出了意识宫殿后,就又通过传送空间去到了其他新的场景,搜索完一圈后再换下一个场景,表面看上去和原先没什么不同。
除了二人有了各自的心事,陆今谪尤甚。
潜意识世界里的场景和表层不一样,大多是意象投射的环境,众多内景诸如沙漠、海滩、平原、雪地,或是一些现实中根本见不到的奇幻场景,所以也不会出现上次记忆场景中的“其他人”。
这一整个世界,整片天地,只有他们两个活人,再无其他哪怕类似“生灵”的存在痕迹。
如果这种情况最早只是意味着时间长了会感到枯燥,那么直到现在,这种无法看到终点和希望的旅途,才更让人深刻地感受到无力和沉重。
处在意识空间内,不会出现饥饿感和困意,没有物质需求和时间概念,没有落脚点和前进方向,哪怕还不太明显,但逐渐沉凝的气氛早已无声无息地笼罩了他们。
其实他们很早就意识到无法出去的事实,但彼此之间对其绝口不提,像是某种不言自明的默契,维持着最后一道支撑信念的防线。
陆今谪对于寻找出口的事始终表现得很积极,不会疲惫也不需要休息似的,好像当初在意识宫殿里最后说出的那番话真的只是句随口玩笑。
直到后期楚徊都开始不抱希望隐隐有了放弃的念头,话也变少了,很长时间他都只是默默望着陆今谪领先几步的背影,那人的脊背一直挺得很直,似乎永远都不会弯下去。
再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之间几乎没人说话了,有时在一个场景里寻找了几个小时,他们之间可能才会冒出两三句必要的交流。
时光无情流逝,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有几十天了,但漫长得像熬过了一个世纪。
有一次,走在前面的陆今谪突然叫了声:“楚徊。”
场景里面永远只有他们两个人,和对方说话都不需要多余的称呼,所以楚徊很久没听到陆今谪喊自己名字了,不禁有些恍惚,“嗯?”
陆今谪:“E区离内城那么远,你怎么跑过来的?”
他这话问得突然,以至于楚徊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有些愣神。
想起来,刚认识的时候陆今谪似乎也喜欢问他类似的问题,当时彼此还带着试探和针锋,但那似乎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
见楚徊很久都没答话,陆今谪颇为通情达理地说:“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听听,你不想说就算了。”
楚徊间隔片刻,开了口:“当初实验室的人告诉我,我想要的数据最后出现在E区,我就来了。”
陆今谪“嗯”了声,问道:“废了不少工夫吧?”
楚徊说:“公司知道我私自离开后就一直在找我,派了几个分队的人手去到外城,来E区之前,我几次被追踪围堵,上次比武场来的人是第六批。”
陆今谪静静听着,又问:“是不是很累?”
楚徊从容地承认:“是啊,既要应付公司穷追不舍的人,又要防范你们这些居心不良的外城人,再多心眼和精力都不够我用的。”
陆今谪轻笑了声,道:“你别说,一开始见到你时,我就觉得你好忽悠。”
“那你是没见过我刚来外城时什么样,”楚徊说,“第一次住旅馆,钱和东西就被人偷了几次,现在都没找回来。”
“真的啊?”陆今谪笑得更明显了,“那可惜了,认识你太晚了。”
楚徊问:“现在呢?还觉得我好忽悠吗?”
陆今谪瞟了他一眼,意有所指地说:“这还不好忽悠啊,把你整个人都赔进来了。”
楚徊眼神流转,微微低下头,“说的也是。”
陆今谪没笑了,又说:“最后什么都没拿到,还死在离家那么远的地方,亏不亏啊?”
他这么讲,就好像自己不是也从内城跑出来的一样。
“有点吧。”楚徊的目光缓缓飘向远处。
陆今谪:“出来这么久,想家吗?”
“不怎么想。”楚徊答道,情绪淡淡的。
“不喜欢那个家吗?”陆今谪问。
“不喜欢。”楚徊竟也回得干脆。
陆今谪没继续问下去,过了一阵,才说:“那还不算太糟,我们俩都是无牵无挂的人。”
楚徊很轻地“嗯”了一声,比起表示认同,更像是单纯为了回应一下陆今谪说的话。
真正无牵无挂的人,怎么会一起在潜意识世界里待上几十天,反复走过几百个场景,就为了找到一个出去的空间裂缝。
从那天过后,楚徊感觉陆今谪似乎变得不一样了,偶尔也会找他随口聊聊过去的经历,和从前那些暗含机锋的试探不同,他问得很有分寸,点到即止,就是纯粹为了多说几句话的闲聊。
陆今谪会跟他讲自己以前接手过的生意,有的比他们俩经历的那些还要惊险,楚徊不方便讲内城的经历,就挑着讲刚出外城那段时间碰到过的事,诸如被偷钱但追回失败的过程,没有通行ID于是偷潜过卡口,以及和追捕者斗智斗勇,细节生动,有时能逗得陆今谪发笑。
似乎一切在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但楚徊又隐隐感觉哪里有说不上来的不对劲,就这样压着那点藏在心底的不安又过去了一段时间。
虽然他们不会出现困意,但精神上总会疲惫,所以每走过几个场景,两人都会挑选一个合适的地方用来休息,睡上一觉。
这一日,楚徊在休息的原地照常醒来,一扭头发现,本该睡在自己身边的陆今谪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