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迪迦在东北》鸡毛换糖

4、第 4 章

　　临近项目启动会，杨淞跟在张宏斌的身后快步走上电梯。

　　她有可能听错，但绝不可能看错。

　　刚刚在停车场里那颔首的分明就是——
　　早上那个和她抢一个瓶子的拾荒男人！！！

　　不会错。
　　那么她的甲方也就是！！
　　那个拾荒男人！！！
　　也不会错。

　　有的人，即使是身在暗处穿山沿着公路沿线捡垃圾，那张精雕细刻的脸也不可能让人忘记。

　　是他是他就是他。

　　换个马甲她也不至于不认识啊。
　　那么——

　　杨淞嘴角抽动，继而深吸一口气，立刻回想了自己的言行，头皮发麻。

　　正思索，见电梯口走进两个人。
　　前面一人用身子挡住电梯，提着大袋豆浆包子，额上虚汗频出。

　　后面跟着的那人不乏不疾不徐，气质拔群，但走进电梯的瞬间便让促狭的空间多了几分寒意。

　　那不是尹维又是谁？
　　只是现在他不捡瓶子了，摇身一变成资本家了。
　　收破烂变资本家，6。

　　按照惯例，资本家身边还跟有秘书。
　　果不其然--

　　“小姐，麻烦按下6楼。”秘书拎着大包小包已然脱不开身，而身边的尹维却和没长手似的，独自站在了电梯一角。

　　资本家还没有手，6。

　　杨淞侧头示意同楼层已经按下。她下意识地往电梯右侧里挪了挪，既是给助理腾位置，又是有意避开。

　　电梯里暖气很足，吹得杨淞的头发轻拂过她的脖颈，痒痒的。

　　以往出外业她总是素面朝天，冲锋衣不离身，头发也是随意挽成一个丸子，今早拜马燕所赐，她的披肩长发看似随意实则每一缕都有着精巧的弧度，飒爽中透露着一丝职场花瓶的气质。

　　她嫌头发多碍事，挽起手臂准备随手一扎，就听见张宏斌在一旁直男发言道，“快别扎了，够美了。”
　　声音洪亮，瞬间响彻整个电梯间。
　　杨淞：“……”
　　有时候真的很想当一只过街老鼠，找个地缝里清净一下。
　　电梯滴的一声开了，站在最末门口的那人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嗤。

　　杨淞都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怎样，被我美到了？”杨淞转头看向张宏斌，但明显另有所指。

　　不争馒头争口气，她就扎个头发也要被人嘲笑的话，后面可有够受的。

　　果然，在短暂的暴露了她的刺头属性后，电梯里迎来了久违的安静。

　　她迫切地希望电梯赶紧到达开启逃离，但许是周一的朝九是标准的写字楼上班时间，闸门在每一楼都会停靠送人，杨淞视线里的光亮起后一次次熄灭。

　　直到六楼到达的声音传来，电梯门打开，杨淞再也没等张洪斌，以光速消失在社交距离以厘米计的电梯里。

　　这破地儿真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

　　“什么？你居然把维世总裁认成了拾荒的 ？？？？？”

　　“不是姐？？你这也太抓马了？？……”
　　会议开始前，亦小路过来询问拍照进度，没想到意外得知了一串乌龙。

　　电话里亦小路已经笑成了打鸣母鸡，“他得是穿得有多接地气？还是说霸总也得在东北入乡随俗，直接披着花袄就出门了???”

　　“不愧是在东北，喜剧效果拉满。”亦小路感叹。

　　杨淞撇撇嘴，“那.......倒也没有，那个云朵的logo的牌子我认识，CANADA GOOSE我也是知道的，但是谁能想到，会有甲方凌晨三点多站在马路边非要和我抢一个玻璃罐子啊？.......我不当他是捡垃圾的那是谁？？？而且他衣服上还好大一个窟窿，那牌子不是这几年山寨都快烂大街了，我就当然以为是A货啊.......”

　　亦小路还远在江城上早班，坐在工位前边摸鱼边打了个哈欠：“不是我说，你那个四处捡石头的毛病可要改改了...”

　　杨淞轻轻哼了声，“你让一个搞户外实景的测绘师不捡石头，那不就像让厨子做菜别尝味一样不讲道理吗？？”

　　电话那头的亦小路张了张嘴，又想起自己喜欢扒别人互联网祖坟的职业病，就闭了嘴。

　　况且三年前杨淞从测绘院被挖走的时候，正是她参加珠峰集训营落选的低谷期。从传统的地质测绘到商业测绘中的实景三维，这一步路她走得也艰难也唏嘘。

　　她又想了想，说道，“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又是手滑把表情包发给阮康正，又是给甲方爹爹发好人卡的。槽点过于密集了啊，倒是有点不太像你以前职场人设。”

　　“我以前什么人设？”

　　“领导眼中的听话吗喽？”亦小路思索道，“更确切点，又肯干活又能给情绪价值，阮康正眼中心尖尖上的人。”

　　“我哭了。”
　　亦小路：“......嗯？”

　　“原来我装的真有这么好。”

　　“那……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入职临近三年，杨淞还没遇到过这种状况，“我去给这位尊贵的甲方道个歉？”

　　“苟呗，装作没发生一样接着装下去，你不提他不语，反正阮康正又不在项目上，你只要项目顺利完成就行，打工嘛，讨好甲方是应该的，又不寒碜。”

　　亦小路这么一说，杨淞的心态好了不少，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刚刚在电梯上，也不知对方有没有认出他来，反正据她观察，偏见似乎已经快砸她脸上了。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她只不过是早起录了个节目，充其量也就是天色太暗她没看清楚把他当成了捡废品的，她能怎么解释？

　　跟他说把他认成了拾荒青年吗？
　　那……那她可真是讨骂啊。

　　她话说出口让尹维把面子往哪里搁？
　　思来想去，杨淞都觉得这是死路一条，还是少拿屎壳郎当药丸子的好。

　　只能在日后的工作中找个合适的机会弥补了。

　　等项目启动，她在找个适合的机会戴罪立功啥的，一切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

　　“大师，我开悟了，”杨淞拍了拍脑袋道，“照你这么规规矩矩又讲理，一定没有我拿捏不了的人。”

　　“一定没有你拿捏不了的人！！”
　　-
　　会议室。

　　距离开会时间还有不到十分钟，有不少她认识的人已经陆续先到了。

　　尹维的助理开始分发包子和豆浆，助理特别提醒据说维世文旅开会不允许任何人吃东西，所以第一次会议他特别交代助理提前留出时间备好早餐，一切收拾妥当在进入正题。

　　她一眼看到阮康正坐在圆桌的一端，他往嘴里塞了一口包子。

　　“唔.....”张宏斌招呼杨淞，“你刚哪儿去了？尹总让助理为我们准备了免费早餐，皮薄馅大的浸油大包子，老好吃了，吃完开会。”

　　“哦，我不饿。”杨淞拉开椅子坐下来。

　　声音不大，但是明显情绪中带着点烦躁。
　　她向来以为自己是精于拿捏职场中的人情事故的，但现在想来或许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事实可能是阮康正在向下兼容罢了。

　　杨淞越想越气，扶着额头，抬头又闻见会议厅里弥漫的一股浓重肉包味，有点直冒恶心。

　　她是江南人，在她眼里，只有灌汤小笼包才配叫肉包。那是属于江南人特有的精致brunch。

　　那才是真正的皮薄馅大，汤包一口爆汁，蘸点辣椒油和醋，任何面点在鸡汁灌汤小笼包面前，都是弟弟。

　　杨淞转过头看了眼吃的正开心的张宏斌，又把头撇了回去。

　　什么浸油大包子，她才不稀罕。

　　张宏斌耸耸肩，其实沈秘书在她来之前也把早餐发完了，有人吃不饱多要了两份，沈秘以为大家都分过了，也就没有再管。

　　转眼间到了十点半，杨淞从来没觉得有哪场会议那么漫长。

　　起先是经天纬地的项目总经理发言，然后是工程组张宏斌宣读工程安全质量操作规范，之后发了几十份安全倡议书让在场员工一一签字，在加上维世宣发组、产品组轮流介绍下来，杨淞内心的痛苦面具几乎快要隐藏不住。

　　期间她三次偷瞄沈秘书，沈秘书始终站在演讲台上cue流程，低头凝视着屏幕，并没有什么要结束的意思。

　　感觉会议已经快要结束的杨淞已经在翘首以盼。

　　凌晨三点起来到现在她还没喝一口水，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终于，沈秘书站起了身，离开了演讲台。围坐在会议室里的人渐渐人头攒动，杨淞也嗖的一声站了起来。

　　她现在迫切需要结束向早餐店发起百米冲刺。

　　但是下一秒，尹维就接过了沈秘书手中的几个组的策划书，走上了演讲台。

　　会议室里的时间突然好像静止了一般。
　　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地看着尹维，等待着他做项目开工前最后的动员。

　　只是这时候，杨淞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一声。
　　一众目光齐刷刷地看过来，有人甚至没憋住笑。

　　但尹维仿佛没听见似的，突然加速开始输出：“我知道大家都很忙，所以我也会尽快。我们彼此不需要浪费时间。”

　　“我先说说维世这边。宣发组，你们干的活去了哪里？今早电视里放的新闻出现了我们项目的预热采访，居然还是合作方派人去的？有的人，来绥棱的当天就知道要开始上班了，有的人，还真当自己是过来度假的？”

　　“产品组，你们自己品品是否有在冰雪旅游的基础上推陈出新？我说过多少遍了，如果没有科技吸引力加成，旅客大可以绕过冰雪主题展馆去传统的景点，现在冰雪旅游已经玩出花了，没必要费尽周章地为了一个噱头来参观一个实景三维馆。”

　　“工程组，工程质量安全的规章不仅是宣读，更要落入开工后的日常中去，等项目正式展馆建设图纸出来再跟我做详细汇报。”

　　“我再给你们三天时间，宣发组重交一版宣发策划，产品组跟工程组实地尽调，没有活没有灵感就帮忙打下手深入当地文化，直到找出新的产品创意为止。”

　　前排维世文旅的三组组长挨了批评后鸦雀无声，一时间会议室一时空气凝滞。

　　杨淞偷偷打量了一会儿，心里不由为自己默哀一分钟。她居然还想惹了这种人以后，在他手底下干活能够戴罪立功？？那张无情无义的脸上分明就写满了“吹毛求疵 ”四个大字。

　　但谈到乙方的工作规划，尹维的态度就明显缓和许多。

　　甚至还能从中听出点赞许意思。
　　什么“你们宣传工作做得很到位”啦、“你们之前有过项目经验”啦、”这次选择你们我很放心”啦，几句套话过后，就宣布散会了，听着还以为是什么大发善心的慈善家发言。

　　全体人目送着尹维出门，刚挨骂的二组组长还长留在位置上唉声叹气。

　　宣发组组长小声问：“这个项目的级别有到尹总亲自过来的程度吗？”

　　产品组组长瞄了一眼门口，发现尹维人已经走远，小声答：“你认为级别低没有用，听说董事长最近在给总监找了个定亲对象，尹总不愿意，这次搞不好要长待.....”

　　只有工程组的负责人张文斌在长达两个小时的会议后，内急发作之际冲到了厕所缓解燃眉之急。

　　同样冲出会议室的还有杨淞。

　　七个小时未进食，她双眼冒光，感觉自己能吞下一头牛。连起先她厌烦的肉包味儿飘进她鼻子里都觉得能解馋了。

　　只是她在春城的街道上走了半天，愣是没瞧着一个小卖店。

　　什么“便利店”“超市”这类字眼更是连影儿都没有。

　　这几个词仿佛是消失了一样，就仿佛从未出现在汉字里，自然也从未出现在春城街边的广告牌上。

　　幸好她目光扫过之处，街角有一家叫“整挺好仓买”的店，店门口开了个小窗卖玉米，飘来清香。

　　她立马扫了码拿了玉米，进店又点了一袋泡面拿给老板煮了起来。

　　“拔块。在这吃？”

　　“嗯嗯。”

　　煮锅里烟气升腾，袅袅香气浸满心脾。
　　杨淞盯着锅里沸腾的泡面初出神，全然没察觉一双腿已然迈入店门。

　　“一瓶格瓦斯。”

　　真香啊。她吞了一口唾沫，头也不回端着面找了个板凳就坐下。

　　屁股还没坐热，耳畔便响起了一个不冷不热的声音：

　　“不是不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