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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P.等价交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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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因为他很想考出去吧。”
陈斯珩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哎,没事,反正就是他之前落下了功课,所以这会儿在补呢。”董向阳摆摆手,也往许纪扬的方向瞥了一眼,“我看他真挺想考出山城的。”
“其他都还凑合吧,就是数学不太行。”
之前落下功课,陈斯珩觉得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在脑海里自动把这句话标记高亮。
“怎么个不行?”
“他今年十七岁。”
……陈斯珩皱了皱眉,一副你在说什么废话的模样。
“然后呢?”
董向阳伸出两根手指:“数学略长他两岁。”
“……”
好幽默的说法呵呵。
说完后,董向阳把作业塞进书包里,拉上链掂了掂重量。
前几天孟亭云大发慈悲没有布置作业,结果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在大家最欢天喜地的时候过来在黑板上布置了几道题,并顺便告知他们明天早读收齐。
于是本来想好好放纵一晚的众人只能苦逼地把数学课本带回家去。
“不过也是。”董向阳又说,“谁不想考出这里啊。”
山城最老的城区,有谁不想走出去啊。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再多感慨几句,远处蓦然传来秦羽的声音:“董向阳,今天你是值日生,你不要跑了!”
“我不跑!”董向阳拎起书包带放到桌面上,“我就先收个书包!”
这时候他看见旁边经过的人影,赶紧转头问:“阿纪!你等我擦完黑板呗,我请你去吃夜宵去。”
许纪扬晃着水杯从饮水机上下来,扫了他一眼:“不去。”
“你不会背着我在外面有人了吧。”董向阳戏精附体说演就演,活像一个惨遭背弃的良家妇男,“我好惨啊——”
陈斯珩这会还站在旁边,一个没留神也就下意识看过去。
两人就这么直直地对上了视线。
“……”
目光相接的瞬间他和许纪扬几乎同时顿了一下,但紧接着又很默契地别开头,看起来什么都未曾发生。
也就是在这时候陈斯珩才偶然意识到,其实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和许纪扬现在到底处于一个什么样的状态,说是朋友好像算不上,但似乎也不再是之前视而不见的陌生人。
“唉,渣男负我……”
许纪扬屈膝给了他一脚:“滚蛋。”
董向阳立刻捂着屁股溜了。
班上剩下的人已经不多,考试考得晚,住读生都要赶紧跑回宿舍掐点洗澡。
陈斯珩也没打算久留,把试卷放回自己的位置就准备离开,临走前看见许纪扬还懒洋洋地斜倚在后门玩mp3,书包单肩挎在身上,也不知道他是在等董向阳还是单纯懒得走。
只是等他经过的时候,许纪扬撩起眼皮来瞥了他一眼。
“走了?”
“嗯?”
陈斯珩愣了一下才确定他是在跟自己说话,又肯定地点了点头。
“你的车能不能再坐一个?”许纪扬停下翻动mp3界面的动作,抬起头,“我车没电了。”
难怪这家伙没有像平常一样放学就直接闪人。
两人身高所差无几,甚至连身形都有些相似,所以此刻站在相隔咫尺的距离交流,陈斯珩才注意到他鼻梁左侧还有一颗很小的痣。
说实话,这人的骨相和周围其他人对比起来的确能称得上优越,这是陈斯珩从不否认的事实,只是每次想到这个的同时,他又会不可避免地想到另一个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念头。
该怎么说呢,他一直觉得许纪扬身上有着和同龄人不相符合的气质,但具体是什么,他描述不出来。
再加上他们在学校其实没怎么说过话,这让陈斯珩默认为许纪扬只希望两人保持半生不熟的同学关系,所以现在他会主动来问可不可以搭个便车,挺出乎意料的。
“行不?”估计是见他迟迟没回复,许纪扬看着他的眼睛又问了一遍。
陈斯珩这才从各种杂乱的思绪里抽离,对上他的目光,几乎没怎么思考就嗯了一声。
“走吧。”
晚上十点的校园已经熄了灯,出了教学楼就是一片昏暗,好在还有来自对面小区和店铺发出明暗不一的的光源,能让人勉强看清路线。
两人并肩往校门口走,许纪扬手里玩的已经从mp3变成了手机,好像在跟什么人发短信。
陈斯珩时不时往他的方向看几眼,倒也觉得自在,他的注意力在手机上,自己也就不用再刻意去找话题。
所以他们一路几乎都没有什么交流,多亏了旁边还有零零散散几个同要出校的走读生,那边有说有聊地打闹,倒也就没让气氛显得太过尴尬。
这样的状态一直保持到他们经过保安亭,站在灯下,许纪扬倏然抬眼,摘了耳机,往保安室里偏头看去。
窗前坐着一个穿黑色制服的保安大叔,小风扇呼哧呼哧地吹着,此时他正在低头津津有味地刷着手机上的娱乐新闻。
“何叔,您今天夜班?”
陈斯珩略显诧异,没想到许纪扬居然跟保安也认识。
“哎,对啊。”保安闻声也看向他,见是熟人,平日不苟言笑的脸上又多了一丝和蔼,顿时反差感十足,“今天放学这么晚啊?”
许纪扬郑重其事地点头:“我们今天考试。”
“嚯,这年头的学生就是不一样哈,那早点回家去!”
“好嘞,走了啊。”
一段对话很快结束,许纪扬重新把耳机塞回耳朵里,瞥见站在门口等他的陈斯珩,然后拽了拽书包带子,三两步就迈出校门。
八月份已经立秋,现在九月才终于感受到昼夜温差变化,早上还热得要穿短袖吹空调,到了晚上又会冷到需要披一件外套。
车流不息,两人走到桥下时刚好起了风,楼宇之间大大小小的缝隙加快风速,伴随着树梢沙沙摇晃,不约而同地扬起两人额角的发丝。
校内没有给学生提供停车位,连校门口也不允许放车,关于这点校方已经不知道被学生啐了多少次,好在有学长学姐留下了宝贵的实践经验,一届传一届,大家最后都把电动车统一停在学校对面的巷子里。
下了桥,陈斯珩走进去拿车,前灯打开后能照亮周围一片,他流畅地倒车掉头,刚一骑出小巷就看见了站在路口石墩旁等他的许纪扬。
此时山城被蒙上一层灰暗的夜色,高低起伏的地形让远近的建筑都跟着错落,所以视觉产生偏差,在这种时候看见的灯光可能是星星,星星也可能是灯光。
可偏偏许纪扬占据了他视野的正中心,让灯光和星星都只能沦为背景,街边的路灯投落下来,在他笔挺的轮廓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光。
他好像比任何东西都要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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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澡躺回床上,陈斯珩关了灯,本来就打算这么结束忙碌的一天,
结果都快睡着了猛地又想起自己还有作业没写。
靠。
他一下又坐了起来。
孟亭云挑今天布置作业当真是魔鬼,知道他们刚收假那会知识点都忘得差不多,写也写不出什么成效,所以专门等到复习考完试才布置。
他倒也想直接当作忘了这项作业,毕竟他什么讲义练习册都还没拿到,而新来的总有一些豁免权。
结果这好巧不巧是孟亭云写在黑板上的题。
他又好巧不巧忘记了抄题。
……
完蛋。
他原本还打算给老师留下一个好印象。
怎么办?
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他不可能再给孟亭云打电话,而他也还没进任何一个班级群聊。
就在陈斯珩一筹莫展的时候,他才蓦然意识到这个家里还住着一位同班同学。
许纪扬应该抄了吧?
死马当活马医,于是他本着试一试的心态,斟酌着给许纪扬发了条消息。
[11111:在?]
然而盯着三分钟的屏幕,眼睛都酸了还没收到回复。
难道已经睡了?这也太早了吧。
但陈斯珩也没办法确定,他总不能直接去敲人家房门,靠着床板思忖了好一会,他最后也只能决定明天起早点去教室,而就在这时候一旁的手机终于是震了震。
[ : ?]
陈斯珩赶快拿起手机打字:
[11111:你抄今天的数学题了吗?]
[ :抄了 ]
[11111:能不能借我看一下题?]
[ : 那你过来吧 ]
有了这句话,陈斯珩松了一口气,心想世界上果然还是好人多,接着就踩着拖鞋下了床。
客厅已经熄了灯,许明忠今天喝了酒,现在正躺在卧室鼾声连天,他借着屋内发出来的微弱灯光走到许纪扬屋前,轻轻敲了敲门扉。
不一会,门就被从里面推开了。
“进来吧。”
房间只留了一盏台灯,他走进去先是注意到角落的钢琴,防尘布的位置似乎还是和上回看见的一样。
看来许纪扬短时间是不会弹那架钢琴了。
陈斯珩跟着他走到书桌前,已经做好了准备去接他递过来的抄题本,哪知道下一秒许纪扬张口就道:
“我借你,但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什么?”
拿人手软,陈斯珩自知理亏,但也没有直接答应,而是要先听听许纪扬要让他帮什么忙。
他在心里猜了一堆有的没的要求,结果就看见许纪扬从桌上拿起一张考试时发的草稿纸,上面抄了两道数学考试的原题。
“教题。”
?
陈斯珩怎么都没想到他说的会是这个,过了片刻,他才低声说:“我数学挺一般的。”
因为早就习惯把自己摆在平平无奇的位置,即便是在这种私下相处的时候,他也依旧想不想有任何改变。或许这种心理跟多数人都不一样,但这也是他生长环境造就的无解结果。
“可是你把那道超纲题做对了。”
空气突然安静。
陈斯珩大概用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你怎么知道?”
他全然没注意自己语气里带着讶异,只是在脑海里反复确认那天的题只写在了草稿本上,不应该有任何人知道。
不过许纪扬也没想过瞒他,实话实话:“你那会在睡觉,我不小心看到了你纸上的答案。”
“……”
陈斯珩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意装蒜的事情,最后居然会以这种形式翻车。
毕竟他以前所在的班级整体成绩都很好,也没有人会注意到刻意装成透明人的自己。
“我如果说是拍照搜题……你信么?”
许纪扬一副“你觉得我是二百五吗”的模样。
再否认就有点刻意了。
“就算是凑巧解出来的,那也能证明你基础还不错,对吧?”许纪扬可能是有些困了,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然后又指了指草稿纸,“都是第二问,能不能试着给我讲讲?”
这下陈斯珩哑口无言,因为许纪扬连说辞都已经帮他找好了,凑巧解出来,实力和运气各占一半,没那么强但也没有很差。
而且许纪扬说得诚恳,他本来也就是这样一个直来直往的人,但又能在这个基础上给对方留有一个适当空间。
陈斯珩最后还是选择了妥协。
“我试试吧。”
“那你要先写作业还是先教我?”
“先教你。”
房间很小,一把椅子不够两个人坐,于是许纪扬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坐过去,自己则是直接坐到了床的边角。
这两边距离很近,只要陈斯珩稍微侧点身,他再伸长脖子,两个人就能畅通无阻地交流。
摊开一张新的草稿纸,陈斯珩从桌上拿起一支铅笔,开始看题。
说实话,这些对他来说的确不算太难,再加上已经做过一遍,所以现在他只是回忆思路,就开始在草稿纸罗列公式。
“题干已经给了这些已知条件……”
他拿着铅笔勾画,而许纪扬把脑袋凑过去看,时不时点头附和,听得也很认真。
两个人看着同一张纸,距离挨得很近,有时候陈斯珩话说到一半,不经意间转移了注意力,就能瞥见许纪扬垂敛的两扇眼睫。
他貌似很少见到有男生的睫毛这么长。
注意力回到题上,比起计算,他更多的是给许纪扬拆解题目,然后分析这类题型的解法,捋清做题技巧。
而在这期间许纪扬会适时地提处疑问。
就这样一来一回,陈斯珩也终于明白了一件事,为什么许纪扬平时看起来这么努力学数学,最后还是没能提分。
他总是会把题想得太复杂。
以至于每次写了很多繁琐步骤,却难以把这些串连成正确答案,甚至连踩分点都没能够到。
“你想得太复杂了,应该再简化一点。”
于是陈斯珩又对症下药,给他讲要怎么精准找到关键条件。
大概是他真的有教学的天赋,没过多久,许纪扬就表示自己大概听懂了,然后把半个身子凑到桌前,嘴里念叨着公式认真写起来。
最后大功告成,他把求出来的结果圈起来伸到陈斯珩面前,问他:“这样对不对?”
陈斯珩看过一遍,点了点头:“对了。”
“如果是考试,这样能拿到几分?”许纪扬又接着问。
这道小题一共占了卷面的六分,陈斯珩说:“至少五分。”然后用铅笔在一个步骤前点了一下:“这里应该再加上一条文字说明,让改卷人一目了然。”
“明白了。”许纪扬又低头一笔一划地加上了文字说明,最后还用红笔在旁边郑重地写了个“6”,然后露出满意的笑容。
两道题结束,陈斯珩拿出手机看时间,发现已经过了四十分钟。
过得好快,他还以为只用了十五分钟左右。
许纪扬把纸叠起来收好,又从书包里拿出作业本翻到今天的作业递给他。
陈斯珩接过来拍了照,然后放回他桌上。
事情到这里也就告一段落,时候不早了,他还要回房间把题给写到纸上。
“那我回去了。”陈斯珩收起手机,站起来准备离开,鬼使神差又补了句,“有什么不懂再问我吧。”
这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他其实是个很怕麻烦的人。不喜欢麻烦别人,也不喜欢别人麻烦自己,可不知道为什么又不自觉添了这一句。
一定是太晚了。
脑子都有点不清醒了。
他把头转向另一侧干咳了几声,带有一丝有些刻意的掩饰意味,然后迈开步子就准备往门口走。
“哎。”
哪知道还没走几步许纪扬又叫住他。
陈斯珩不自然地挠了挠后颈,回过头:“怎么了?”
他还以为是对方也从话里听出了什么不妥,心里凭空升出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
“你先等等。”
随着他话音落下,许纪扬从陈斯珩旁边经过,带起一阵飘着沐浴露香味的风,走到门后,他伸手从挂钩上的校服兜里翻找起什么。然后在陈斯珩疑惑的目光中,把东西反手抛给他。
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陈斯珩下意识接住,然后摊开手心一看——
是一颗薄荷糖。
外面的包装糖纸是透白色,让他忽地联想到有时候睡不着,透过床边那扇朦胧窗户看见的月亮。
而今夜同样静悄悄,月光拨开云雾从晚空中飞流直下,洒向山城,照到了两个少年的身上。
“谢了。”许纪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