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摸鱼指南》片橘

44、长眠

　　“陆花不让？”
　　意料之外的答案。

　　陆小聪的表情皱成一团：“姐姐说不能去别人住的地方，但是、但是我想见裘香姐姐……我没听姐姐的话，可是裘香姐姐说没关系，说愿意和我走……”
　　“你去找裘香，怎么还去了别人家里呢？”李釉青想起之前所见，每户人家的院子里都有个藤蔓活动后留下的坑。
　　陆小聪着急地大喊：“我没去！我没去！！我只去找了裘香姐姐！”
　　“对不起，是我弄错了。”李釉青连连道歉，心中思索起来。陆小聪说不是他去的，那到每一户人家查看的就是另一只恶灵“陆花”。二者的行径确实有差别，无论是之前卷住裘香的树枝，还是方才陆小聪寄生后脱离的藤蔓，在失去陆小聪的灵力后都立即枯萎了——枯萎，就说明有植物衰老的过程，这和之前那些坑洞中凭空消失的藤蔓是不一样的。“陆小聪”和“陆花”的灵力，是两种不同的形态。
　　可是这样一来，陆花死亡那天的藤蔓就有些蹊跷。
　　那日卷走陆花的藤蔓，没有留下腐败的痕迹。也就是说，带走陆花的，并不是陆小聪。带走陆花的藤蔓，应当是现在陆花的残魂所在的恶灵核心。
　　是她被杀死后，夺取了恶灵的魂形掌控权么？

　　李釉青隐约觉着不妙，他回想裘悟才描述的场景，好像没有提及陆花本人被带走时的反应。但是，老镇长有说过陆花的眼神和以往不同。
　　那天被带走的陆花，是活着的陆花本人么？又或者，那个时候众人见到的陆花，已经……
　　“小聪，你是什么时候见到你姐姐的？”李釉青斟酌着问道。
　　陆小聪眨巴着眼：“我一直见到姐姐。”
　　问得太委婉，无法得到答案。李釉青道：“小聪，我接下来问你的问题，你要是不想回答，就不回答。”
　　陆小聪呆呆地看着李釉青，不理解李釉青为什么说这些话。
　　李釉青问他：“那天菜地坏了，姐姐很伤心，还记得吗？晚上你自己出去，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问题，是和死亡记忆相关联的问题。
　　若说支持恶灵生存的最强大精神力是坚信自己还活着，那么，摧毁一个恶灵最有用的办法，就是让他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出于生存本能，恶灵会拒绝相信这个现实，甚至有些会通过幻术来掩盖现实。但无论如何，意识到死亡的那一刻，所有恶灵都会受到巨大打击。
　　如果陆小聪受到打击，以他虚弱的程度，立即就会魂散当场。李釉青在赌一些可能性，赌陆小聪不清楚自己具体死亡的场景，赌陆小聪不明白死亡的含义。

　　幸运的是，李釉青赌中了。
　　陆小聪魂魄没受一点影响，开始言语不搭的说出自己的记忆：“我看到有人。”

　　——————

　　陆小聪在黑暗里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家里就一张铺榻，他和陆花睡在一块。姐姐白天哭了，干活又很累，陆小聪觉得不能吵醒姐姐，于是瞪着眼安静躺着，直到旁边的陆花许久不曾翻身。
　　他悄悄坐起身，确认姐姐睡着了，便小心翼翼翻下床，从家里溜了出去。
　　陆小聪沿着漆黑的小路走。他们家的地里镇中的房子相当远——原本的地被分走了，现在的地是陆花另外开出来的，因为离得远，才逃脱了再次被分掉的命运。
　　这个距离，一般想捣乱的人都懒得过来。不知是有多大的恶意，才能驱使这搞破坏的人特意来捣乱。白天田地被毁，陆花是怎么也没想到的。她选择这片地，除了想避免田地被夺走，也是想保护陆小聪。同样在村中受排挤，陆小聪比她更惨。因为智力不足，又不知道和别人动手，陆小聪总是受那群怀着天生恶意的孩子欺负。陆花选择远一点的田地，也是想着干活时能把陆小聪一起带去。既然无法相处，干脆就躲着那些坏孩子走，别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又有什么人叫她弟弟去跳河。
　　可是没想到，这么远的地方还有人能找过来。这就意味着，她的弟弟跟着她在这里种地，也迟早会有人来找麻烦。就算是不辞辛苦天天走很远的路，也无法保证她和陆小聪的安全——这才是陆花最伤心的原因。
　　他们什么都没有，只有命。命是陆花心中最重要的东西，只要不危及生命，别的委屈都可以忍受。而在这个她思考着如何保护自己和弟弟入睡的夜里，她唯一的亲人，对她来说性命十分重要的弟弟，正一个人奔向死亡。
　　道路空荡荡的，除了陆花姐弟为了生存必须来耕作，基本没有人往这里走。对于陆小聪来说这里就像家一样，一样的没有其他人，一样的只有他和姐姐。他第一次一个人走这条路，也是第一次大晚上不睡觉走在外面，难免有些亢奋，走着走着都蹦跶起来。

　　前方有烛火的影子晃动。
　　陆小聪停下脚步，不解的靠了过去。
　　——是一个人，看着有些眼熟，很久之前和裘香姐姐一起来过他们家。那个人当时站在门口，一直没有进来，而两位姐姐在屋里不知道说了什么，当天晚上陆花就有些闷闷不乐。
　　很少有人到他们家里来，所以陆小聪记得很清楚。
　　那个人之后再也没有来过。听姐姐说，他去了青山城，以后在外面上工，应该不会再回来。
　　但他前几天回来了。因为一位叫裘武安的人去世，这个人回来给裘武安办后事。他还带回来一位穿着很多颜色的衣服的人——姐姐说那是巫师。
　　陆小聪在巫师给裘武安跳舞祭祀的时候偷偷跑去看，他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于是躲在房子后面，偷偷地望着围在一起的镇民。他不知道什么是葬礼，只知道巫师在那里又唱又跳，看着很新奇好玩。
　　可跳了一会儿，巫师突然被“附身”，开始以一种陆小聪害怕的语气说话。陆小聪很恐慌，但他又好奇，想看看巫师接下来还会不会做一些其他人不会做的事。
　　谁知巫师突然就抽搐着捂住脖子，在陆小聪担心地看着他的时候，突然手一抬，指向了陆小聪所在的地方。
　　陆小聪落荒而逃。
　　应该没被人看见，但陆小聪总觉得巫师是在指着他。他害怕极了，接连几天出门时都小心翼翼，生怕碰见巫师，再被用手指着。
　　现在他见到的这个人他也害怕。这是一种感觉，因为巫师是和这个人一起来到镇子里，他们是一伙的。
　　陆小聪下意识倒退，尽量不发出声音，他的本能告诉他，现在最好是别被发现，快些溜走。然而，那个人已经看见他了。
　　对方有一瞬间的惊讶，但很快露出笑容：“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
　　陆小聪停下了倒退的步伐——有人对他笑了，这实在是难得。这个人是和裘香姐姐一起去他家看他和姐姐的人，裘香姐姐那么好，和她一起来的人也会很好吧？
　　“我去看菜地。菜地坏了。姐姐不高兴。”陆小聪老实答道。
　　“哦……”那个人的表情有一瞬十分严肃，但他还是缓和表情笑着问道，“你还记得我是谁么？”
　　陆小聪点点头：“裘石飞哥哥。”
　　裘石飞道：“真厉害，你记住了！小聪，现在天这么黑，你先回去好不好？菜地的事，明天白天我去给你问问能不能装些围栏……”
　　他的眼神往边上偏了一瞬，似乎看见了什么东西，但没太在意。
　　“啊，不行，明天没时间……”裘石飞翻了翻衣袋，摸出一小袋铜钱，“你拿着个给姐姐，这几天先用着，等之后我有空了就去……等等！！！”
　　裘石飞错愕地冲他身后喊，陆小聪刚想回头，就感觉脑袋被什么东西砸中。他突然什么也看不见，整个脑袋都在震，耳边响起极为尖锐的声音。
　　陆小聪张大嘴巴，想要表达自己难受，但无论怎么喊，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脑袋又闷闷震动了一下。
　　陆小聪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