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河》叨叨姐

80、扎草人

　　张子年家。代强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在炕上吃饭。张子年和张子华坐在一边疼爱地看着代强吃饭。若冬坐在代强的对面，托着下巴也看着代强吃饭。张子华夺下代强的碗，“行了，先少吃点，别撑坏了！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咱们一点点的吃，一会儿再吃，一次少吃点！”
　　代强眼睛还在碗上。若冬看着代强笑着，“姑姑，你看代强的眼睛掉在碗里了，再给他吃一点吧！”代强伸手要去接碗，若冬抢先接过了碗，“代强，我来喂你，咱们就吃一口，一会儿再吃，好不好？”代强点了点头。若冬小心地喂了代强一口饭，然后将碗放到了张子华的手里。代强的眼睛终于从碗里收了回来。
　　若冬笑着看着代强，“代强，你吃了饭了，现在有力气了吧？我想听你讲讲你是怎么在山沟子里一觉就睡了好几天的！”
　　张子华疼爱地摸着代强的头，“我大侄子最有能耐了，几天没吃饭，还能爬回来！”
　　“代强，你是怎么掉到山沟子里去的？”张子年认真地看着代强的脸问道。
　　代强摸了摸肚子，“我着急去找你，就想抄近路去县城赶火车。我被一个大山沟子挡住了，过不去，然后看见沟这边有棵树长得老高老高，树尖都长到沟的那边去了。我就想，我爬到树尖上，就能跳过去了。等我爬上树尖上向沟那边跳过去的时候我还记得，再以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后来，我好像是睡着了，睡得我全身都疼！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听到好像有人喊我。我心里明白，可身上动不了，身上还疼的厉害。我就想，喊我的人要是能来拉我一把就好了，我一点力气也没有。心想，我这是快要死了吧？再不睁开眼睛，就死定了。我就闭着眼睛攒劲儿，等我攒足了劲，使了全身的劲儿，才睁开了眼睛。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才知道我睡在外面了，还是晚上，我害怕，就想站起来。起先，站不起来，我就试着爬，还真能爬了，就是口渴地厉害，好在见到身边有一汪亮晶晶的东西，我知道那是水，我就用手捧着喝。喝了水后，我就有了力气了，但还是站不起来。我就顺着沟底向下爬，爬了一会儿，我的身上就有劲了，越爬越有劲，我就能站起来了。后来，我又喝了两次水，我才知道，我是在一条大深沟里面。我就顺着深沟往下走。后来遇着个沟岔，是向上的，我就顺着向上的沟岔向上走，走累了就爬。又爬又走了一夜，天亮的时候，我还真出来了。这不，就回来了！”
　　若冬听得入了迷。张子年紧张地两只手握得紧紧的。张子华又流下了眼泪，“可真是的，这孩子，真是个有能耐的孩子，一个人在山涧的草窠子里昏迷了好几天，还一个人爬回来了。真是个大英雄！我大侄子真是个大英雄！”张子华动情地将代强搂在了怀里。
　　代强突然抹着眼泪，“我妈跟我小弟没了，我以后就没妈了！”
　　张子华紧紧地搂着代强，“苦命的孩子，有姑姑呢！以后，姑姑就是你的妈！这回姑姑要带你走，带你跟你爸爸俩走！”
　　若冬露出吃惊的神情。
　　代强看了看若冬。
　　“代强，你真的要走呀？”若冬盯着代强问道。
　　“真的吗，爸？”代强从姑姑的怀里挣脱出来，抬眼看着张子年问道。
　　“别听你姑的，我们哪也不走！”张子年笃定地说道。
　　“嗯，我也不想走！”代强看着姑姑说道。
　　“不行，这回你们一定得跟我回去！”张子华也露出笃定的神情，“以前，我不逼你们，是因为代强他妈是农村户口，不能把她一起带走，我不能把你们家给拆散了。现在没有这个顾虑了，说什么这回我也要带你们回省城去！”
　　“姑，那我哥也能跟我们一起去吗？”
　　“那不行，他我可带不走！”
　　“那我哥他怎么办呢？”
　　“你哥那么大了，自己能照顾自己了。他是农村户口，他去不了！”
　　“那我也是农村户口呀！”
　　“你跟他不一样！”
　　“咋不一样啊？”
　　“子华！”张子年瞪了张子华一眼，“跟孩子说这些干什么！”
　　“代强，因为你是孩子，还没成年，当然得跟着父亲走啦！”张子华对代强解释道。
　　“子华，别跟孩子说这些！”张子年阻止着张子华。“我什么时候答应你要回去了。再说了，根本就回不去，我也是农村户口。现在，城里的人都往农村走，哪有农村人往城里去的。没有可能的事儿别去想！”
　　“谁说没可能呀？”张子华用笃定的神情和坚定的口气说道：“当年，咱爸可是省政府的大红人！省政府对咱爸可是另眼看待的。当年在咱厂子里搞公私合营时蹲点的何军代表，现在是省政府的秘书长。何秘书长经常回厂子里来，还经常来家里看咱爸。他来咱家的时候，咱爸跟他说过你。咱爸说你是他最大的心病，何秘书都表态啦，说只要你想回厂子，不管什么时候，只管去找他，他说了，特事特办！其实呀，那就是你自己不想回来，要是想回来，就是代强他妈也能给办成城市户口。咱爸也考虑了还有个代国，所以，就没逼你。哥，你呀，就是咱爸总惯着你，什么事情都依着你，才让你弄成今天这个样子！”
　　“得啦，得啦！越说越没边了，在孩子面前的！”张子年摆着手阻止着张子华。
　　“这回，你什么理由也别找了。你别管，一切手续由我来办，你们爷俩就等着回省城吧！”
　　夏家，项淑贤在忙活着包饺子。若冬走了进来，“妈，代强他姑姑说要把代强和我张叔叔带回省城去。妈，他们都能回去，咱家能不能回去呀？”
　　“哦！”项淑停下了手，“咱们家当然也能回去，但不是现在！”
　　“要是代强他们回省城了，那咱们家现在也回去得了！”
　　“他们要是能回去那就太好了！我们再等两年就回去！”
　　傍晚，张子年家里屋。代强躺在炕上熟睡着，张子年坐在代强的身边，疼爱地看着代强。
　　外屋，张子华蹲在地上在洗衣服。项淑贤抱着用包袱包着的小盆走了进来。
　　“项姐姐，你来啦，快到屋里坐！”张子华忙站了起来拥着项淑贤进到了里屋。
　　“你来啦！来，坐，坐炕上！”张子年给项淑贤挪了个地方。
　　项淑贤将小盆放到炕上，“代强回来了，还有他姑姑也不常来，我包了点饺子，还热着呢。来，你们吃！”
　　“哎呀，真是的，我想洗完这几件衣服就做晚饭，这，你还把晚饭给送来了！还是饺子，太好了，谢谢你呀，项姐姐！”
　　“唉，这几天你也跟着受累啦，还跑了趟省城，我还没来得及谢你呢，你家里那么多孩子，还给我们包了这么多的饺子！”张子年看着饺子感激地说道。
　　“你还客气个啥，代强能回来，我都高兴的不知怎样才好了。你们先吃着，我明天还给你们包饺子吃！”
　　张子华看看张子年，又看了看项淑贤，若有所思。
　　“那你们吃吧，我走了！”
　　战队长家。战妻搂着战勇，流着眼泪，用湿毛巾给战勇擦着脸。“小勇呀，你可别吓唬妈呀！妈屈打了你了。谁成想那代强他没死呀？小勇呀，你怎么就不像你爸爸呢，咋就那么怂呢，就一个代强，咋就把你吓成那样了？可也真是的，那个死代强，你死了就死了呗，咋还回来了呢！”
　　战勇又哆嗦了起来。
　　战妻咬着牙根，“这个死鬼代强！该不是起尸了吧！”
　　战勇一头钻进被窝里抖个不停。
　　夏家。项淑贤进屋，把用包袱皮包着的空盆放到炕上。孩子们忽地凑了过来。若冬急不可耐地打开包袱，一个空盆子露了出来，“一个都没剩？”
　　“一会妈炖鸡架给你们吃，鸡架汤很好喝的。”
　　“没有饺子好吃！”冰冰嘟着嘴。
　　“等你爸爸回来让他到屯子里再去买鸡，多买几只，妈明天还包饺子。明天多包点，让你们也吃。代强回来了，是大喜事儿，我们都吃饺子庆贺庆贺！”
　　冰冰和雪雪又在地上拍着手，乐着、跳着。
　　战队长家。战勇蒙着大被躺在炕上。战妻气哼哼地拖着个草人儿走了进来。草人的脸是用白布做的，写着代强的名字。战妻把草人放到炕沿上，去掀战勇的被子，“小勇呀，起来，妈把代强给抓来了，来，咱们娘儿俩用锥子扎他！妈帮你扎！把他给扎烂了，你就不用怕他了。我就不信了还！一个代强就把我们小勇给吓成这样了，还了得了？起来，小勇！”
　　战妻一下掀了战勇的被子。战勇见到草人儿，吓得缩成一团，啊啊啊地大叫着。战妻去抓战勇，“小勇！小勇！你看，你看妈是怎么扎他的！”战妻拿着锥子咬着牙扎着草人的脸，“扎死你！你不就是代强吗？我扎死你！我看你还敢来欺负我们小勇！来，小勇，你也来扎他！”
　　战妻把草人拖到战勇的跟前。战勇脚蹬手刨地大叫着：“啊！啊！啊！鬼！鬼！鬼！”战妻生气地把草人扔到地上，用脚踹着，踩着。“我踩死你！你不就是代强吗？我叫你能！我叫你能！我看你还能不能了，还能不能了？”
　　战妻踩着草人，泄着心中的愤恨。遗憾的是，她没有伤害到已经活着回来的代强，却把自己的儿子从精神崩溃的边缘推进了深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