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河》叨叨姐

73、截然不同的期望

　　张子年家。张子年坐在炕上号啕大哭着：“代强！代强！我的代强！你在哪儿呢？你在哪儿呢！”张子华也哭着搂着张子年，用手抚着他的后背。
　　“让他哭吧，哭出来会轻松一些。”项淑贤站在地上也抹着脸上的泪水。
　　“代强！代强！代强！”张子年无力地喊着。
　　“代强那孩子皮实，是个有能耐的孩子。”项淑贤强忍着泪水，尽量装出平静的样子，“那天早晨，我愣是没追上他！他是着急，着急去找你，可能一时走迷了路了。那么多的山，一座挨一座的，迷路了，看着哪哪儿都是一样的，就一时半会儿走不出来，他总能找回来的。子年，咱们再耐心等一等，代强一定会回来的！”
　　张子年满脸的鼻涕眼泪然而项淑贤的这番话对他还是起了作用，他突然停止了哭泣，仰脸看着项淑贤，满眼的希冀，“是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吗？你说我的代强他能回来？”
　　“能！他肯定能回来！代强比一般的孩子都有能耐，他就是迷了路，也能想办法生存下来，你就放心吧！咱们耐心再等几天，我有预感，代强肯定会回来的！”
　　夏家夜里。炕上，阳阳在若冬的怀里已经睡了，两个小双子也躺在被窝里，若秋坐在炕上的桌子前安静地写作业。夏世纯和项淑贤一身疲惫地走了进来。
　　“爸，妈，你们还没吃饭吧？我去端饭给你们吃！”若冬小声说道。
　　“我们吃了。”夏世纯心疼地看着若冬，“你们是不是都没吃饭？我和你妈都顾不过来你们了！我这就去做饭给你们吃啊！”
　　“吃了，是我做的饭，不信你问我姐！”若冬自豪地说道。
　　若秋点着头，“嗯，挺好吃的！”
　　“好呀！”夏世纯摸着若冬的后脑勺，“我们若冬能做饭了！”
　　若冬期待地看着项淑贤，等着母亲的赞扬，可母亲一脸的忧愁，并没有赞扬她的意思。若冬低下了头，一脸的失望。项淑贤脱鞋上炕。
　　“若冬，你妈也高兴你能做饭了！”夏世纯看到了若冬的失落，安慰着她，“你妈没表扬你，是因为她心疼代强，这孩子到现还没回来！”
　　“都五天了！”项淑贤声音颤抖着。
　　“那代强不能回来了吧？”若秋轻声地问道。
　　“能回来！”项淑贤突然抬起头来，露出肯定的神情。“一个人哪能那么容易就回不来了呢？对了，若秋，你今天放学是怎么回来的，谁跟你作伴一起走的？”
　　“我就跟在高致博后面走，我自己走的！”若秋神情自豪地说道。
　　“这就对了！”项淑贤突然高兴起来，疼爱地看着若秋。
　　“别看高致博他家是地主成分，可没人敢欺负他。他也不跟别人说话，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我跟在他后面走，别人也不敢欺负我！”
　　项淑贤非常高兴，情不自禁地将若秋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
　　刚才妈妈没有表扬自己，爸爸给予了解释，若冬也不那么失落了。可是，妈妈见姐姐能自己走路上学后显露的态度，让若冬的心里还是感到那么一丝丝的不舒服。但是，她在心里也为姐姐高兴。
　　“那他也不跟你说话呀？”若冬好奇地问若秋。
　　“嗯。”若秋摇摇头，“反正，我也不跟他说话。他走多快，我就跟他走多快。”
　　“等战勇上学就好了。”项淑贤仍心疼地看着若秋。
　　“其实，我跟战勇一起走，挺不开心的，总有人欺负战勇，骂他是狗熊，我也很没面子的！”
　　“战勇身上的优点还是挺多的。也就是他，能天天陪着你！”项淑贤不想让若秋说战勇不好。
　　“代强愿意欺负战勇，我不恨代强，反倒恨战勇！”若冬坦露了自己真实的想法。“为什么总让人欺负呀，自己就不能厉害点吗？他自己要是厉害点，代强也不能总想欺负他！”
　　项淑贤叹了口气，“代强这孩子，唉……”
　　若冬突然感觉母亲的情绪不对，突然抓住母亲的手，“妈，你的意思是代强他回不来了吗？”
　　“能回来，肯定能回来！”项淑贤很快转变了神态，用笃定的神情安慰着若冬。
　　若冬眼里含着泪水。项淑贤自己也含着眼泪，却给若冬擦掉泪水，“若冬，放心吧，代强一定能回来。他是在大山里走迷路了，那么大的山，他得一步步的走回来呀！放心吧，代强这孩子那么有能耐，他一定会回来的！”
　　战队长家。战勇蜷曲在被窝里，眼睛似睁非睁，很疲倦的样子。
　　”小勇，该起来了，饭我都凉好了。吃饭，咱们今天去上学！”战妻走进来对战勇说道。
　　战勇无力地坐起来，揉着眼睛，“嗯，上学，今天我去上学！”
　　“那就快起来吃饭。你爸和你姐都出工走了！”
　　战勇一骨碌爬起来，“哎呀，是不是晚了？我还要去找若秋呢！”
　　“不晚，不晚，今天你爸和你姐他们出工早。男社员要到山上去找代强，女社员要赶地里的活儿，所以他们比平日里起得早！嗨，今天不知能不能把代强的尸首找回来，今天找不到尸首，明天还得继续找，也不知道还得找几天。”
　　在战妻的心里，她是希望代强遇难，不希望看到代强活着回来。战妻的这种意识正好也是战勇所希望的，在战勇的心里，代强已经死了，所以即使昨晚的恶梦折磨着他，他今天仍然有精神去上学。他最快乐的事情就是能和若秋一起去上学。
　　战勇抱着肩膀坐在炕上发抖。
　　“好啦，好啦，没事儿啦。”战妻拿着热毛巾进来给战勇擦着脸，“哎呀，也是的哈，这人好好的，一下子就死了。啧啧啧。”
　　战勇抖得更厉害了。
　　“行了，行了，你个大小子的，胆子可不能这么小。人总是要死的，就是可惜了那小庆庆了，还那么小。唉，这都是命呀，大概那孩子天生就是个短命鬼！”
　　“妈，你说别人怎么没死呢，就他家人死了？别人家会不会还要死人呀！”
　　“你说什么呢？”战妻摸了摸战勇的头，“小勇，你可别吓我呀，你这是怎么啦，说开胡话啦？别人是谁呀？别人死什么呀死？哪那么多的死！不许再说死了啊！”
　　“完了！完了！死了？死了？”战勇还在抖着。
　　战妻瞪大了眼睛看着战勇。“哎呀，庆庆，是不是那个小庆庆缠到你的身上啦？我怎么看你像那个小庆庆呀！”
　　战勇的眼睛有些直了。“庆庆，庆庆，小庆庆。不说死，对，对，对，不能说死，不能说死。没死，别人再别死了，可别再死人了，生产队那么多人那，可别再死了。别再死了。我没死，我怎么能死呢。没死，我没死，我没死！”
　　战妻突然的就奓了毛，紧张地在屋子里转着圈儿。她突然爬到炕上，拽起笤帚，扬起笤帚在战勇身上就开始抽打。
　　战勇一高蹦到地上，“妈，你干什么呀？你，你打我干什么呀？”
　　“我没打你，我打那小鬼！你缠着我们家小勇干什么？我打小庆庆那个小鬼儿，我打死你！打死你！”
　　战勇一把抓住战妻的手，“妈，别打了，我清醒了，我没事儿了！”
　　战妻把笤帚扬得高高的，“哼，我不管是哪路的小鬼，要是再敢缠着我们家小勇，我就还抽你！”战妻激愤起来，眼睛里噙着泪水。
　　“妈，我好了，别打了！你别打了！”
　　战妻仍高高举着笤帚，“我还不信了呢！我抽不死你！”
　　战勇夺下母亲手中的笤帚扔到炕上。
　　战妻呆呆站了一会儿，哇地一声哭了。
　　“妈，妈，你怎么啦，你哭什么呀？”
　　“小勇呀，你可得好好的呀！”战妻抹了一把鼻涕和眼泪，“咱家可就你这么一根独苗了。你哥，你哥要是不被水给冲走，也是个大小伙子了，比那代国还大一岁呢，也都快娶媳妇了。你看，咱们家你姐，已经是那个样子了。唉，我也认了，不管怎么说，她是个丫头片子，好赖找个婆家，嫁出去就是人家的人了。你可是我们老战家的根呀，你可别再出点什么事儿呀，小勇！你要是有个好歹的，你还让不让我们活了，啊？”战妻索性坐在地上拍打着地面大哭了起来。
　　“妈，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战勇摇了摇脑袋，“我没事儿了。妈，我去弄药材了啊！”
　　战妻站了起来，“好，去吧，别走远了。”战妻擦干了眼泪，“就在跟前弄点得了，别去弄天麻了，那林子太远了！”
　　“妈，没事儿，我没事儿了！”
　　战勇抱着膀子在村路上走着。他走到张子年家院子前。张家院子的门和房屋的门，都拴着烧纸串儿，从院子里飘出烧纸的烟和黑尘。战勇打了个激灵。
　　张家门里门外，来来往往的人腰上都系着白带子。张代国穿着孝袍，抱着头倚蹲在院子外面。
　　战勇撒腿就跑。他抱着肩膀坐在山坡上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