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距离的你》行也鹤

10、第 10 章

　　第二天晚上，霍苏言说到做到，八点多她加班回来的时候，他就真等在小区花坛边。
　　昏黄灯光下，他正低头看手机。
　　手机散发出白色光照在他的脸上，看得出他神情专注，似是处理什么要紧事。
　　对一般人来说，白光照脸，跟看见鬼屋里的工作人员，效果差不多。
　　但是他，倒更像上了T台上，身处聚光灯下。人行道就是那个台子。

　　邱澄刚一出现，霍苏言就注意到了。等她将将走到跟前儿时，他头都没抬，就把手机滑入裤兜，站起来舒展了下身体。
　　“饿不饿？”他散漫地问。
　　邱澄晃着手中的煎饼果子，答：“饿，但有吃的。”

　　“光吃这个能吃饱吗？”他似是不屑，“我带你去吃点好的？”
　　这话说的，怎么有种她们很熟很熟的感觉，有点像男女朋友的对话。
　　邱澄觉得不妥，遂拒绝。

　　霍苏言并没有放弃，手覆上胃部：“其实是我饿了，想让你陪我去吃点。”
　　邱澄犹豫，抬眼瞧见那双桃花眼此刻融着暖光，弯着一个弧度，像月牙儿一般好看。
　　她坚持了不到一秒，莫名其妙地跟着他走了。
　　-
　　走到一半，她却幡然清醒。
　　在他们要过马路之前，进到对面高档的西餐厅之前，她脚步一顿，指着身后的大排档说：“吃这个吧。”

　　本意是想他退缩，却没曾想霍苏言回身，在瞧见露天摊周围的地面上，丢着一堆脏塑料袋和扁啤酒瓶的前提下，只犹豫了五秒，就敲定：“可以。”
　　邱澄大计失败，原地凌乱了一会儿，才跟上他。

　　***
　　路过两旁一个个摊位，霍苏言始终一言未发。
　　终于在路过一家烤鱿鱼摊后，邱澄终于忍不住站定：“你如果不喜欢就去对面吃吧，我自己在这吃点。”
　　霍苏言正看几个光膀子的男人，举小酒杯聊天。听见这话，他随即否决：“嗯？不用，我挺喜欢这里的。”

　　真的假的？
　　她没再说什么，走到一家炒面摊前停下：“老板来一份，不要辣椒。”
　　霍苏言也走过去，跟着要了一份，话术一样。
　　邱澄好奇看他：“你也不喜欢吃辣？”
　　霍苏言实话实说：“还行，昭溪的火锅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昭溪的火锅是出了名的辣，全国闻名。
　　“那你干嘛不要辣？这样吃起来不会很淡吗？”
　　霍苏言望进她眼里，里面像有钩子一样，勾的他移不开眼：“我就是想试试你的吃法。”

　　哦，因为她经常来大排档，所以应该更专业？
　　他是这样想的？
　　邱澄开始给这公子哥科普了下这些东西。
　　她挺理解，常年混迹于高级餐厅的人第一次降落大排档，不太熟悉这边的情况，很正常。

　　其实霍苏言就是单纯觉得，她能在飞机上吃那么香，对吃的一定很有研究，试试未尝不可。
　　不过听着她给自己讲，越讲越开心，他听着也开心，越来越放松。
　　自打他接手家族公司，将自己公司与霍氏合并之后，他就很久没有这样轻松的感觉了。

　　解决了晚饭，两人同回小区。黑漆漆的路面上，亮着一团随人移动的白光。
　　“炒面好吃吗？”邱澄盯着自他从手机发出的斜斜光线，忽然问。
　　霍苏言觉得她的声音跟小猫一样，很轻，挠他的心。他顺着她的话，心不在焉道：“挺不错的。”
　　她偷笑了，霍霎时心情舒畅，揶揄起她来：“刚才不跟我去餐厅吃，是怕我让你花钱？”

　　她缺钱这个事不算是秘密，她本来就穷，不然也不会住这里。没什么好瞒的。
　　她直接承认说：“实话实说，我现在有债在身，花的每一分钱都是在脑子里过了五分钟才花出去的。”

　　他挑了下眉，第一次听她主动说起自己的情况：“什么债？欠了多少？”
　　“几十万吧。”
　　霍苏言被噎了一下。
　　这些钱对自己来说不算什么，对她却是座巨山。她不像是会乱花钱的人，也不像是坐生意的人。唯一大点儿的概率，应该是她家里留下的债务压在她身上。

　　静了两秒，他听见她低低说：“是还给我妈和我哥的。”
　　霍苏言理完思绪，大致明白了。不是家里欠债，而是欠家里的债。看来她和家里有矛盾。
　　“他们逼着你还？”

　　她摇头：“是我非要还给他们。”
　　霍苏言沉默。邱澄继续道：“你可能不是很理解，反正，我就是不想欠他们什么，所以必须还。”

　　他不清楚她的家庭情况，不能多说什么。但她妈妈和哥哥没有逼着她还，说明对她还是善待。她特别迫切地想独立、离开原生家庭，莫非是和自己一样，想摆脱家族的束缚？

　　不过，不管什么原因，他都不希望她钻进自己给自己设定的死胡同。他自己在这方面可是吃了不少亏。

　　“别把自己逼的太紧，我当年脱离家里独自创业的时候，也压力巨大，饿着肚子到处奔走，不赚到钱我就绝不停下，结果害自己得了胃病，不吃东西就会胃疼。现在想想，得不偿失，身体才是第一位的。”

　　路口拐了一个弯，进到公园，灯光照亮邱澄眼底满盈盈的惊诧：“你居然还挨过饿？”
　　“最穷的时候，大排档那种地方我都吃不起。刚才那么一去，倒让我回想起那个时候，感觉从兜里掏不出一分钱。”

　　她笑了一声:“那你怎么连灯坏了，要换灯泡都不知道？这不都是生活经验吗？”
　　“嗯？其实我知道，"他也笑了，“我就是看你太客气，还买水果。想让你平衡一下对我的感激。”
　　“…….”他成功了。

　　“而且当时是在国外，灯坏了，我一般都让房东来修。”
　　使唤人？邱澄默默地想：那时他虽穷，骨子里却还是个矜贵的少爷，穷也穷出一股少爷味。
　　霍苏言读出她的心思，解释说：“ 不为别的，就是因为这样的话，能省一笔灯泡钱，这可是笔不小的支出。”

　　当年他省吃俭用，艰苦船业，就是为了有一天能不依附于霍家，独立生活。后来，他创业成功，终于证明自己的能力，却仍无法完全脱离掌控，被逼联姻。又把他逼回到小房子里。
　　自由之路，恒恒其征啊。

　　两人聊着天，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楼下。
　　“怪不得你连纸袋都要卖钱。”踩上楼道外门廊的水泥台阶，心里感到一瞬的放松。连风光靓丽的霍二公子背后，都还有这么一段辛酸艰苦的故事，她更是寻常人，哪里能没有难处?

　　她喊亮楼道里的灯光，暖橙色的光瞬间亮起，照亮整个楼道。她往上走。
　　霍苏言跟在她后面走入楼道，关了手机的灯光，回复她的话:“嗯，那可是笔大收入。”

　　从她微笑的低头动作，霍苏言知道她在笑，他随即收起玩笑话，正经说道：“毕竟人不能忘本，就算熬过苦日子，但那些好的旧有习惯也值得保持。那段艰苦岁月带给我的，不仅只有磨砺，还有宝贵心路历程，到现在我都受益匪浅。”

　　邱澄脚踩着自家门口的软垫，望着上楼的他，觉得他像变了一个人。从大少爷切换到成熟稳重的企业家，弹指一挥间，是他想与不想的问题。
　　她想继续听他讲那段艰苦岁月，可霍苏言踏上一楼后，就收了这个话题。

　　霍苏言站上来，和她在同一块在水泥地，鞋尖与鞋尖的距离不过几寸。呼吸的热气很近，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脸开始微微发热，低头逃避。
　　他似是也察觉了不妥，往后退却一步，手搭上墨绿色的扶手杆。
　　“人一直都走在成长的路上，每一步都是宝贵的经历，等你过几年再看现在的自己。肯定会觉得现在的小心结特别幼稚。所以，放轻松，不要把自己逼的太紧。”

　　他今晚第二次说这句话。
　　邱澄揪挎包带子玩：“我觉得挺难的，可能一辈子都这样了。”
　　霍苏言说的很轻松：“没事，慢慢来，一时解不开又不会罚你工资。”
　　“…….”老板味又出来了。

　　“希望吧。”她说，希望真的有一天她能坦然的面对自己，面对自己的少年时光，面对沈昭和妈妈。
　　她转身拿钥匙开门:“我先回去了。”

　　霍苏言瞧着她伤心失落的小眼神，再次产生异样的情绪。
　　心结产生与生活，必然也会解于生活。早晚都会打开的，在某一个不特定的时刻，幡然醒悟。你一定可以。
　　即使有万分之一的不可以。
　　但若你愿意，我也可以用更好的未来照亮你。

　　***

　　一周后，霍苏言在小区门口等邱澄下班。两人路过公园，意外发现楼的大爷昏倒在健身器材边。
　　两人连忙打了120，把大爷送去医院。
　　但是大爷是一个人住，身上也没带手机，医院联系不上他的儿女。
　　病房外，霍苏言关门出来，她正靠在墙壁上犯愁。
　　是联系小区居委？还是警察？

　　霍苏言拿出手机:“别急，我先去打个电话。”
　　她点点头，目光跟随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拐入右手边的廊道。
　　很快，护士小姐姐拿着文件夹走来，指着大爷病房 ：“这个病人的家属呢？去办一下住院手续。”

　　邱澄应了声，起身去找霍苏言想办法。
　　她在走廊的尽头，左找右找，却都没看见他的身影。
　　她正欲返回，身后的病房门‘啪’地一声被打开。她回身的同时，那里头的病人正好出来。
　　看见沈昭的时候，她都懵了。
　　沈昭套了件带条纹的病号服，正半回身跟屋里的人讲话，没看见她。

　　邱澄呆站了两秒。
　　在无比确认此人就是沈昭的时候，心里猛的一沉，发了一身冷汗。
　　医院长廊里响起她急切的步子。
　　她快步跑到沈昭面前，气喘吁吁的，看着他。
　　“你不用管这些，我会处理。”他跟屋里的男人说话，似乎很生气，没有注意到她。

　　沈昭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和助理的对话，没注意到门口有其他人。
　　等转回身，发现门口突然冒出一个人，吓了一跳。

　　“澄澄？”沈昭看见一脸紧张的邱澄，眼底露出一丝惊讶，“你怎么会在这里？生病? 住院了?”
　　“什么原因?”

　　邱澄没回答他的问题，反倒一字一吐地质问他：“你怎么会生病？”
　　沈昭先回答她的问题:“我没事，是妈大惊小怪，非让我住院检查一下。” 声音比刚才温柔多了，屋里站着的助理听了，都觉得神奇。他家老板居然变脸变得这么快。

　　邱澄不信，沈昭回身看向助理，男助理立刻识眼色的跑过去。
　　“邱小姐，确实是董事长让沈总做个全面的身体检查。因为——”

　　助理偷偷看向总经理的眼色，心惊胆战，但他认为有必要贯彻董事长的命令，让总经理留在医院检查。
　　于是他不顾自己死活的跟邱澄说了实话：“因为沈总昨天喝酒喝的胃出血了，非常严重。”

　　邱澄听后脸都吓白了，双眼里全是慌乱，沈昭安立刻抚性地握住她的手臂。
　　助理做完‘出卖’老板的事，立刻靠在墙上装空气。
　　沈昭弯腰，柔声安慰妹妹：“没有那么严重，我每年都要体检，今年就是顺便一块做了。”

　　助理嘟囔：“那经理你刚才还要走……”
　　沈昭拳头都紧了，狠瞪了一眼助理，助理默默退回病房里。

　　邱澄相信助理的话，在门口挡着，像守护病房的门神一样：“你现在回去躺着，全部检查完了才能走。”
　　沈昭想说什么，却对她没办法，只好妥协。最后在两人的注视下，沈昭躺回病床。
　　助理默默想:果然还是沈董和邱小姐的话管用，但邱小姐比沈董还要厉害几分。

　　邱澄正要关门，却想起她是来找霍苏言的，不知道他回来没有。
　　她立刻跟沈昭说：“我还有点事，出去一下。”

　　她匆匆就跑出去了，沈昭不顾胃疼下了床，在病房门口拉住她：“你生病了？”
　　邱澄回身解释：“没有，住在我楼上的大爷晕倒了，现在找不到他的儿女。现在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了，我得去问问，没人管的话我还得帮他办入院手续。”

　　听起来很麻烦，沈昭不放心她：“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她推他回去，这次不是因为别的，就是觉得沈昭是病人得休息，助理也得好好照顾他，“我朋友和我一起来的，他很靠谱，放心吧！”

　　此时此刻，霍苏言站在大爷的病房外，望见了走廊尽头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