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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医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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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m找了上次拍摄认识的策划,直接带他们进了会客室,蓝眼睛的女策划对林霁非常好奇,得知他是来找祝多晴的,更是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我们Esme,噢,就是晴确实很受欢迎。”她说晴的时候分不清前后鼻音,听起来像是Qin。
林霁抑制不住地皱了皱眉。
他们等了一会,策划很抱歉地进来了,“真抱歉,晴还在休假中,我忘记了。”
“不过。”她露出身后的男人,“晴的设计总监Qin来了,有什么事情可以由他告诉Esme,他们关系非常好。”
秦青是个高大的亚裔男人,不知道经过几轮的混合,五官轮廓都深邃得很欧美,但他身上的东方气息很重,甚至有些刻意,无论从穿着还是说话的方式,都像在给自己贴东方的标签,这在西方设计行业里也不少见,可林霁还是觉得他有些太夸张了。
“你好,我是多晴的上司秦青,你找她有什么事情吗?”秦青的普通话还算流畅,比他那张脸更像亚裔。
林霁的目光落到秦青脸上,开口问:“祝多晴,没有回来吗?”
“抱歉,我没太懂你的意思。”秦青礼貌地请他再说一次。
林霁换了英文:“祝多晴昨天回美国了,她去了哪里?”
秦青明白了,但他只是摊了摊手,“抱歉,这是Esme的隐私,我不能说。”
“好的。”林霁站起身,“可以给我一张祝多晴的名片吗?”他问那位眨着眼睛认真听他们对话的策划。
策划立刻点头,从她的名片盒里找出祝多晴的给他。
“谢谢。”林霁微微颔首,脚步果断。
Sam不解地跟在身后,“林,你那么着急,为什么不问下去?”
“没必要。林霁说,“他不想告诉我。”
“不会吧?”Sam觉得他多心了,“那现在?”
还没走出公司,后面传来脚步声,秦青追上来叫住了林霁,“请你留个名字,等Esme回来,我会告诉她。”
“林霁。”他缓慢地一字一字重复,“我叫林霁。”
秦青挑了挑眉,神情有些莫名,似乎犹豫了一会儿,皱眉地时候带着点不好意思,“林先生,是你买了我设计的那几款高珠吗?”
创始人在HW时期的名气让工作室风生水起,品牌每年都会开珠宝展,秦青设计的几款珠宝首饰价值不菲,同样的价格,顾客们还是更愿意选择奢侈品牌。
因此,每次都买下他珠宝的林先生,实在是让人记忆深刻。
“你误会了。”林霁也不想多做解释。
秦青纠结了一瞬:“我听Esme提起过你,她提起的你的语气让我很羡慕,没想到你又是我的忠实顾客,我愿意为你破例。”
他长长叹了口气,打开手机给林霁看短信界面。
是他和祝多晴的谈话。
祝多晴向他申请延长假期,秦青反复追问,她却只是说有点私事需要处理。秦青又说近期会有很重要的展出,需要她参与工作,虽然大部分可以远程办公,但最后实物设计还是要找她本人。
隔了几个小时,祝多晴发个一串地址,并强调不到最后请不要来找她。
Sam凑在一旁看,疑惑地“啊”了一声,“这不是G大边上吗?她还在念书?”
“不是,她不是这所大学的。”林霁看着那串地址,心中预感不妙,他谢过秦青,离开的脚步越发匆忙。
Sam将车开得低速起飞,送林霁去了那个地址,确实在G大边上,但要说更近,却是离一家N城知名医院更近。
林霁脸色越发难看。
他的脑子不受控,怀疑祝多晴生了什么不能治疗的疑难杂症,所以才会突然离开,但她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就是瘦了很多,难道真的是生病?
但陈招兰看上去并不知情,祝多晴连她妈妈也要隐瞒吗?
她在美国的收入能负担得起这么昂贵的医疗费用吗?
林霁坐在副驾驶上,垂着的眼睫直颤,看得Sam不敢开口,过了十来分钟,才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我们进去吗?”
“不用了。”林霁轻声开口。
Sam顺着他的眼神,看见了往停车场走的东方女性。
这么冷的天,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风衣,头发凌乱地盘着,埋在领口里的脸苍白,眼角泛红,漂亮又脆弱,像冬日里刚结冰的湖面,只需一块小小的石子,就会碎成无数冰片。
应该是遇到了认识的医生,她微微抬头打招呼,露出一双深墨的眼睛,没什么情绪,也没什么生气。
那就是林霁在找的人。
Sam观察到林霁的情绪,识趣地撤离:“我在G大有个朋友,正好去看看他。”
林霁顾不上点头,他已经推开车门,快步走到了祝多晴的面前。
祝多晴已经重新把脸埋回去,只以为碰到了人,随口说了声抱歉就要错开,头顶却落下一句熟悉的“祝多晴”,饶是如此,她仍然不抬头,不知道是不肯还是不敢。
停车场的风呼啸,隆冬将至,天气预报说N城明天很可能降雪,但这种可能就像面前的男人,咫尺之遥依旧不可预测。
他的声音生硬,应该很生气吧。
确实该生气,她做了那么多坏事,丝毫不顾及他的感受,将他反复磋磨,甚至睡了一觉就跑路,比混合体还要过分。
祝多晴盯着地面,被风吹得从脊背到心口都如同陷入冰窖,她等待着林霁对她说最难听的话,她知道他从没有说过,但人会变,她变成这样,林霁也会变。
她无言以对,愿意且诚挚地等待着林霁对她的审判。
“祝多晴。”林霁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冷不冷。”
祝多晴茫然地睁大了眼睛,嘴唇干得开裂,感受到林霁唇上的温度,和眼泪的酸涩。
她仰着头,脖子被林霁温热的手焐热,在N城的狂风里,祝多晴闻着熟悉的味道,哭得像三年前那个下午。
祝多晴租的房子就在医院附近,一间她最不喜欢的公寓,除了位置方便以外没有任何吸引她的地方。
一室一厅,干净得像样板间,没什么人气。
祝多晴开了空调,从冰箱里拿了两瓶冰矿泉水,一瓶递给林霁,一瓶自己打开就灌了大半。喝完水她就握着矿泉水瓶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言,眼角还带着潮意。
林霁放下水瓶,蹲在她面前,“多晴,叔叔怎么了?”
果然他猜到了,祝多晴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她也确实说不明白,“医生说是某种脑部疾病。”
“什么时候开始的?”
祝多晴迟疑,林霁动了动嘴唇,轻声问:“三年前,你来这里,是因为叔叔的病吗?”
不想骗他,祝多晴轻轻摇了摇头。
“没关系。”林霁摸了摸她的眼睛,“没关系,我不在乎。”
祝多晴勉强地扯出一个笑。
祝方里的病情突然恶化,她连夜赶过来,只跟陈招兰说是公司有急事,陈招兰早就习惯了祝多晴长大后和丈夫一样行踪不定,没有多问。
从昨天到现在,她几乎没有合眼,以至于大哭一场后,就这么在林霁的手心里睡着了。
热空调轰轰作响,祝多晴眉心皱紧,林霁拖着她的脑袋放在肩头,抱着她进了卧室。
祝多晴醒过来的时候,林霁已经做好了饭,温在加热过的烤箱里。
“多晴,明天带我去看一下叔叔吧。”林霁说。
祝多晴犹豫地站在门口:“他……他不太想见人。”
起初祝方里只是觉得眼睛疲劳,看东西有些恍惚,眼前的事务忽大忽小,也没放在心上,但随着偏头痛加重,幻觉出现的频率变高,终于去医院做了检查。
爱丽丝梦游仙境症,又叫视微症,这并不是一个有明确病因的诊断,能引起这种情况的病因有很多,祝方里做了一系列检查,仍然没有查到,只初步认定是由某种脑部病导致的。
但祝方里确实真实地在受着折磨,幻觉让他总是摔跤,身上伤痕累累,频繁地头痛,莫名开始癫痫,种种病症,不致命但足以让一个人性情大变。
因此祝多晴选择了隐瞒陈招兰,即便他们夫妻感情比起恩爱,更像和谐的商业关系。
可现在,祝多晴也并不是很想让林霁去见他,祝方里从前温和绅士,现在刻薄又偏执,林霁对祝方里的感情比对林世佑还要深。
她不想让林霁看见听见现在的祝方里,不知道会说什么来伤害身边人的父亲。
林世佑已经够糟糕了,何必让他再次遭受类似的痛苦。
“我只是想陪你。”林霁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温和。
他站在岛台边,眉眼隐没在昏暗的光线里,烤箱开着温暖的灯沉淀在底部,客厅的窗户没有关紧,风声更显喧嚣。
祝多晴突然害怕起来,她怕林霁将她过去离开的理由归结为祝方里的病,更怕林霁一厢情愿地选择原谅所有,即便他可能从没有怪过她。
她不能让林霁承担她选择的后果。
林霁看着她平静下来,缓慢又肯定地拒绝他,“不要这样,林霁,我还不起。”
她的眼睛比结冰的湖水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