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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伤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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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那个你以为是多晴所以千里迢迢托人花大价钱买回来的珠宝的设计师?”
林霁:“你确实话多。”
“那人什么来头啊?听名字是个华裔?”冯明暄坐起来,严肃发问,“咱们多晴不会是因为那个人才要出国的吧?”
车速越来越快。
过了几分钟,车子停在路边,林霁放下车窗深呼吸。
“你没问她吗?你都听到了。”
“她不想说。”林霁的头发被风吹乱,“我问了太多次,很遭人嫌。”
“不应该啊。”冯明暄再次感慨,“可能这就是女大十八变吧,你下手太晚了。”
林霁没回答。
他下手晚吗?
从祝多晴出生,到她十八岁,林霁没有错过任何一个重要时刻,以至于他回头反省,仍旧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那她什么时候回去?”
林霁:“不知道,她不肯说。”
“唉,林老师,你这是道数学压轴题,我解不了。”冯明暄给他递烟。
林霁拒绝了。
冯明暄也不介意,自己又衔了一支,趴在车窗边上吐烟圈,“好像很久没见你抽烟了。”
“我本来也不喜欢抽烟。”
“那我刚遇见你的时候是?”
“那时候有太多的事情想不通。”林霁自嘲地勾了勾唇,“后来发现没必要。”
冯明暄啧了声:“没必要?没必要你把人家妹妹嘴给亲破了?”
林霁:“……闭嘴。”
给冯明暄送回家后,林霁才发现自己又发烧了。
其实他已经挺久没有生过病了,上一次发烧还是祝多晴去美国的时候。
他开车送她去浦东机场,早上还好好的,中午突然下了大雨,她的第一程航班延误了三个小时,祝多晴担心错过第二程,坐立不安站在机场的玻璃窗前。
林霁看着她的侧脸,突然就尝到了嗓子眼里的血腥气。
他巴不得这场雨下到所有的航班都停止,下到海平线上涨,把美国彻底淹没,让祝多晴哪里也去不了,就留在这里。
但雨还是停了,天气好得仿佛从来没有下过雨,祝多晴也赶上了第二程,在凌晨给他发来了落地的消息。
那时候他回了什么?
好还是知道了,林霁记不得了,因为他回家就开始高烧,烧得神志不清后被打不通电话的向书缘找上门,送进了急诊。
后来他也装作忙碌的样子,逼着自己不去看祝多晴的朋友圈和微博。
直到半年后,他去给陈招兰送东西的时候,祝多晴打电话回来。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慌乱,她似乎也没有林霁想象得那么开心,只说了几句就借口要去写作业挂了电话。
林霁看了眼手机,祝多晴,凌晨两点,你在写哪门子的作业。
陈招兰一直在叹气,林霁问她为什么祝多晴为什么突然要出国,连她也不知道,说是大四寒假前,祝多晴突然狼狈地回来,特别认真地说要出国。
祝家原本就是做钻石经销商起家的,祝多晴小的时候经常跟着祝方里出国参加各种展览,拿原石当玩具,祝方里自然是支持她的。
只是陈招兰很意外,她还以为女儿会继续跟着林霁,在国内高校深造。
林霁问不出原因,但他也不再刻意躲避祝多晴。
她的朋友圈远没有微博真实,怕陈招兰担心,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
而微博里,她骂楼下那户抽叶子的白人,被人家泼了一地的垃圾,不服气报警,结果警察和稀泥不搭理。她换到市中心的公寓和同学合租,又深更半夜被派对声音吵得神经衰弱,吵了架后两人互不搭理。她的毕业设计找不到原材料,花了昂贵价格买到的石头被快递弄丢。她的第一份工作老板看不起华人,又吵了一架辞职了……
林霁开了特别关注的提醒,后来他的助理一听到提示音就条件反射放下设备休息。
床头柜上的退烧药还没收起来,林霁坐在黑暗中沉默了很久,觉得自己依旧不长记性,可笑得离谱。
灌了一大杯热水后,他裹紧被子,在无边无际的梦里睡着了。
等第二天祝多晴开了密码锁进来,林霁的汗打湿了一大片床单。
祝多晴刚想叫醒他去医院,摸了下林霁的额头,已经不烫了。她去厨房找食材,想给他煮点白粥,翻了一通柜子冰箱,只找到一个还剩两枚鸡蛋的塑料盒。
她正打算外卖一些食材,就听见卧室的手机响了半天,最后发出砰的一声。
林霁想摸手机,结果把床头柜上的水杯碰倒了。
祝多晴惊呼,把坐起身的林霁按了回去,随手接了电话,“喂你好,哪位?”
“林……霁?”电话那头迟疑道。
“林老师身体不舒服,有事情我可以转达。”
“你是?”
“我是……他的助理。”
“小漾不干了吗?”
“新助理。”
“哦哦。”对面沉默了两秒,“等林霁方便的时候,请你让他给我回个电话吧,有些事情我还是想当面和他说。”
“好的。”祝多晴挂了电话,坐在了林霁床边。
“女的,叫你林霁,让你给她回电话,说有话要当面说。”祝多晴看了眼手机,“没有备注,你记得住?”
“记得住,是我的一个客户。”林霁如实道。
祝多晴把手机塞给他,一声不吭地起来准备把碎掉的玻璃收拾起来。
林霁起身:“别碰。”
果然,下一秒祝多晴就扎了手。
林霁皱着眉从床上下来,捏着她的手指走到窗户边,对着光,用镊子夹走细小的玻璃。
“疼。”
“活该。”
祝多晴看着他垂眸时专注的神情,有些出神,被林霁拽了一把手腕,才反应过来,“嗯?”
“在想什么?”林霁给她贴好创口贴,又弯腰去收拾碎玻璃。
“想你。”
林霁抬眼看她:“还有你想我的时候?”
祝多晴嬉皮笑脸道:“我一直很想你啊,不像你,都不给我打电话的。”
林霁将碎玻璃收拾好,放在一旁,又用吸尘器扫了一遍,确定没有玻璃残渣了,才起身问祝多晴:“怎么又来了?”
“找你啊。”祝多晴理所当然地说。
“找我干什么?”
祝多晴靠在窗户边,为了给她看手指,窗帘只拉开了一道缝,一束天光如同天堑隔开了两人。
她莫名有些心虚,但这不是祝多晴的风格,所以她迅速收拾好情绪抬头,“我不来找你,你就打算把自己烧死或者饿死?”
“不至于。”
“你家里连米都没有。”祝多晴说,“唯一能称之为食物的就是两个鸡蛋,哪里来的?”
她意识到恐怕鸡蛋都不是林霁买的。
林霁从衣柜里拿了一身新睡衣,准备把身上那身汗湿的衣服换掉。
“谁买的?刚才那个不知名女士吗?”祝多晴跟着他走。
林霁止住脚步:“我要换衣服。”
“又不是没看过。”祝多晴眨了眨眼睛。
林霁淡淡瞥了眼祝多晴,当着她的面开始脱上衣。
他常年拍摄、抗装备,胳膊上的肌肉很结实,又基本都是室内或者棚拍,肤色偏白,只是锁骨上一道刺眼的疤痕打破了白皙的平静。
那是林世佑的杰作。
祝多晴永远想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林世佑那样的父亲。
做了凤凰男,就要有凤凰男的觉悟,可林世佑偏偏心安理得地将向家财产看做他的私产,张口闭口就是林霁想他死是为了要他的钱。
向书缘身体不好很大缘故是被他气的。可她偏偏是被规训过的女人,逃不出婚姻这座牢笼,即便林世佑脾气再坏,她也觉得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这种情况,在向书缘父母去世后更严重了。
祝多晴小的时候,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去林家解救被殃及池鱼的林霁。
林世佑发脾气的时候喜欢砸东西,他不砸那些昂贵的藏品,就喜欢砸碗。骨瓷轻薄,硬度高,砸在瓷砖上声音极度清脆。
林霁被他砸中颈窝,瓷片划伤了他的皮肤,血顺着肩膀浸湿薄薄的衬衫。林世佑大梦初醒,颤抖着手想去拉他,被林霁一把甩开。
他又惊又怒,骂林霁不孝,骂他无能,骂向书缘教坏了孩子。
骂到祝多晴从隔壁冲过来,捡碎瓷片往林世佑身上砸。
林世佑欺软怕硬,祝家全家都不好惹,陈招兰更是个疯婆子,谁敢碰祝多晴,她能操着高尔夫球棍抡死对方。
所以他根本不敢动祝多晴。
祝多晴把林霁拖回家,生气地扯开他的衬衫,扣子在她粗暴的动作下掉了一地,林霁无力地抬了抬手,被她一巴掌拍了回去。
祝家常年没人在,陈招兰公司很忙,祝方里常年在世界各地参展,两人放养祝多晴,祝多晴也把自己遛得很好。
“伤口太深了,可能要缝针,我们还是去医院吧。”祝多晴拿着创口贴下不去手,短短的棉片根本盖不住伤。
林霁想拒绝,向书缘还在家,他不放心。
“我已经喊杨姐过去照顾向阿姨了,你必须跟我去医院。”祝多晴拧着眉,“不然我要生气了,林霁。”
你已经在生气了,林霁心想。
祝家的司机把两人送去附近的医院,伤口果然要缝针,林霁对麻药过敏,缝合的时候咬得嘴唇都破了。
祝多晴看得眼睛红红,把手伸过去,“要不然你咬我吧。”
医生都给她视死如归的神情给逗笑了,“小姑娘,你男朋友很能忍呢,倒是你看着不怎么能吃疼啊。”
林霁抬起另一侧的手,握住了祝多晴的手腕,锁骨上的伤口被缝合,他也觉得自己忍痛的程度大幅度提升。
直到祝多晴出国,林霁才认识到,麻药过敏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真正吃不了疼的人,不是祝多晴,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