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照青苔》贺两厌

11、第 11 章

　　裴明晋来去匆匆，如同初夏的夜雨一般。
　　岑苔是不喜欢下雨天的，但却总在下雨的时候想起裴明晋。

　　......

　　岑女士的手术很成功，很快便转进普通单人病房了，虽然身体仍有些虚弱，不过在岑苔和护工的照顾下，这两日已经好多了。

　　岑苔终于长舒一口气。

　　他计划等岑女士出院后，再将岑女士送到疗养院休息一段时间。

　　岑苔已经连续请了一周的假，项目也顺势停摆，下周需要去LM追赶进度。

　　“嗯，我母亲的身体恢复的还不错，不用再麻烦前辈了，我周一可以回去，谢谢，再见。”

　　岑苔挂掉李琰的电话，回到病房。
　　床上的岑女士还在休息。

　　岑女士手术后，再也没有同岑苔好好聊过，不论是岑苔自身还是裴明晋，两人不约而同的将这件事掩埋在那个午后。

　　岑女士与岑苔的也关系依旧平淡。

　　岑苔悄悄合上病房的门，同护工交代一些注意事项，而后便回到和裴明晋租的房子。

　　这几日忙碌得很，岑苔刚一回家便看了一眼天气预报，接下来的半个多月都是雨天，于是他趁着最后一个晴天将所有的衣物、床单洗了出来。

　　裴明晋的衬衫几乎都是送去干洗的，不知为何，岑苔从烘干机里捞出一件裴明晋的衬衫。

　　他抓着这衬衫出神。
　　他又开始想到裴明晋了，这是今天的第二次。

　　明明当初结婚的时候，他想的很少，只想有个伴而已，合适就继续，不合适就拉倒。

　　如今，两人还没能走得更远，他便被告知没有能力再爱上对方，这不是很可笑吗？

　　也不一定，他现在没有喜欢裴明晋。
　　日后，也不见得会爱上裴明晋。
　　就现在这样挺好的。

　　心头一片乱麻，岑苔不再去想，转身点开直播，投入未完成的木雕造景中。

　　*

　　初夏的午后非常适合安静的、心无杂念的做些东西。

　　等岑苔将手中的景搭好已经差不多傍晚了，他收拾东西准备关闭直播。

　　再抬头就发现自己的直播间不对劲了，所有的礼物展馆都被点满，直播间的人数已然超过数十万。

　　岑苔正一头雾水呢，一条醒目置顶的留言吸引住了他的注意。

　　【主播，看到了回私信哦！】

　　长时间的盯着微缩，眼睛不太舒服，岑苔俯下身子，凑近了轻声问道：“你好，有什么问题吗？可以直接问我，不用给我刷礼物的。”

　　听见他的声音，弹幕霎时间活跃起来。

　　【哇喔！可算听见主播声音了】

　　【小苔老师，你可算是看屏幕了，吓得我一下午不敢发弹幕】

　　原来下午的时候，岑苔直播开始没多久，就有土豪路人冲进直播间就一直刷礼物，让主播回他私信，吓得岑苔粉丝这段时间都没敢发弹幕。

　　后面也有很多路人跟着点进来，一时间岑苔的直播排名窜到平台前十。

　　但岑苔一直低头专心搭景，一直到现在才看见，也难为这些路人跟着一起看了一个小时手工。

　　岑苔上下翻动弹幕，算是弄清了来龙去脉。

　　岑苔不靠直播赚钱，之前开播的时候，粉丝会同他学习东西，然后亲切地叫他小苔老师，送些不算昂贵的小礼物，粉丝们都很可爱。

　　但是这一次，这位路人有点夸张了，岑苔不禁皱起眉头，他念出对方的昵称，强调道：

　　“这位【拍个东西】，请在后台联系我哦，我把钱退给你。”

　　然而，岑苔等了半天对方也没有联系他，只得留下一串他的联系方式，先行关闭直播。

　　岑苔下播后便收了衣服去洗澡，洗完出来，一抬头，便又看见了裴明晋的那件衬衫。

　　他擦着擦着头发，突然将毛巾丢到一边，然后脱掉睡衣套上裴明晋的衬衫，缓慢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衬衫是亚麻色的，极其宽大，领口露出半边锁骨，袖口却很长遮过手腕，一切都是不合身的。

　　但他不舍得脱下，甚至取了条裴明晋的领带，低头照葫芦画瓢一般地打上领结，然而怎么都打不成，最后气急败坏地扯成一条细细的结。

　　岑苔不想一个人躺在宽大的双人床上，于是便蜷在客厅的沙发，打开了一部老电影。

　　或许是最近太累了吧，明明是极其反转的片子，他却昏昏欲睡。

　　在混沌之间，他再次想起裴明晋。

　　耳边模糊地响起电影的插曲：

　　Are you shining just for me?
　　City of stars
　　There's so much that I can't see

　　......

　　裴明晋从未觉得他的衬衫与领带能性感到这般地步。

　　早晨他刚走进客厅，便看见岑苔窝在沙发上睡着，身上穿着他的衬衫。

　　柔韧的身体包裹在亚麻质地的衬衫中，因为睡姿蜷缩衬衫被卷起，露出清瘦的腰腹，拉长的领带挂在莹白的锁骨上方，明明是极其沉闷的墨绿，却勾勒出浓墨重彩般的欲色，性感得要命。

　　他小心将岑苔抱起，缓步送回卧室。

　　*

　　岑苔不知道自己昨天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日在床上醒来，发觉已然来不及了，匆匆地叫了车便往LM大楼赶去。

　　一忙起来便忘记了时间，再起身便发现已经12点了。

　　15楼餐厅，岑苔打了餐出来四下没有位置，刚想再找找便听见麦琪叫他，“岑苔，过来这边坐。”

　　岑苔端着餐盘过去。
　　四人桌，只有麦琪同另一位有些面熟，但不认识姓名的女生。

　　他同麦琪打了招呼，然后朝着那女生微微颔首，坐下，准备吃饭。
　　岑苔早上没来得及吃东西，早就有些饿了。

　　“腾点地方，拼个桌。”
　　一约莫三十岁左右的打着领带的男人，一屁股坐在岑苔对面，刚一坐下，便扯开领带，朝着岑苔问道：“咦，这位我怎么没见过啊！哪个部门的？”

　　这人的长相其实尚可，但颐指气使的姿态加上油腻的表情动作，使得他整张脸暗淡无光，显得极其猥琐。

　　岑苔皱起眉头，觉得有些冒犯，于是没理会这人，自顾自的专心用餐。

　　麦琪却无法置身事外，她微微笑着，向这人介绍岑苔：“这是WD的岑苔，最近在LM做网站升级。”

　　“哦，外包啊？”

　　麦琪尴尬地笑了下，解释道：“不是，算是我们的服务商......”

　　“那不还是我们下游公司嘛，你别回答，我问人家呢！人家自己张嘴了。”
　　这人起先对岑苔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但知晓他的职位后，又流出一种居高临下的洋洋得意。但因为岑苔一直都没搭理他，最终脸上红白交加，用餐结束后，甚至都没有将餐盘收起，便扬长离去。

　　“妈呀，我吃午饭还要听他指点江山，太无语了。”
　　另一边的女生一副被恶心到的模样，连道晦气。

　　麦琪转头，有些担心地看向岑苔，“这人是行政主管，他父亲负责省内的市场，在公司有些话语权，所以下午的时候，他可能会叫你问问进度，做好准备。”

　　......

　　果不其然，下午岑苔便收到通知要去会议室汇报进度。
　　麦琪的表达很委婉了，说是问进度，实质上就是在刁难岑苔。

　　此刻，岑苔觉得自己身后站着的不是PPT，是十字架，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简单的项目汇报，弄得像公开处刑一样。

　　但，岑苔无所畏惧。

　　岑苔打开会议电视，快速将项目的背景、设计说明、升级进度汇报完毕。

　　然后，刁难随之而至。

　　“我觉得你的能力不行，从你的设计中，我看不到你的专业水平。”

　　“听说，你是学建筑出身的对吗？”

　　岑苔收起展示内容，直白道：“这和我今天呈现出来的方案没有关系，如果需要大幅度修改，请贵公司同我们的AE伙伴核定，重新报价。”

　　与此同时，一位穿着西装的男性，没有敲门，径直推门进来。
　　来人长相出色，气质清冷，有些眼熟。

　　他看向岑苔，语气温和甚至恭敬，“岑先生，我姓方，有人找你，请随我来。”

　　电光火石间，岑苔立刻想到了裴明晋，他不欲再理会会议室内的一群人，转身便向门口走去，没有分半分眼神给会议室内剩下的那几人。

　　等岑苔走出会议室，方助理才抽回撑在会议室门上的手，玻璃门随之缓缓合上。

　　会议室内顿时一片死寂。

　　......

　　岑苔跟在方助理身后，径直上了电梯，随后电梯在21层停下。

　　21楼，岑苔突然升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电梯通向两个半区，方助理站在电梯口，伸出右手，“岑先生，往前直走就到了，只能送你到这里，我们回见。”

　　“谢谢。”
　　岑苔深深呼吸，踏足这片潘多拉之地。

　　整半区都被打通，形成了一间约200平的办公室，极其空旷，唯有左侧陈列着两排书架，因为裴明晋的原因，岑苔认得出有几排都是最新的医学杂志。

　　岑苔缓缓凑近，抽出那本极其眼熟的《THE LANCET》，好像是同一本，那日裴明晋看它时......不去细想，他记得第33页是关于抑制剂的讨论，最重要的是那一页被折了一个双重角......

　　第29页、第31页、第...33页。

　　“小苔，有想我吗？”

　　岑苔手中的杂志应声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