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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螳螂捕蝉 ...

  •   裴松安凭借记忆回到自己的公寓,往松软的沙发上一瘫,左手遥控器右手点外卖,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啃着鸡腿的裴松安泪如雨下:多久了,多久没在书中世界过得这么舒服了,他一点都不想走啊!

      可惜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四点一到,经纪人的电话便打了进来:

      “我还有半小时到你楼下,快点准备。”

      裴松安叹气,恋恋不舍地从沙发上爬起来,慢腾腾挪到衣帽间。

      推开门,他一眼就看到挂在房间中央的、熨烫规整的白色长风衣。

      这件衣服是林夕澄送给裴松安的第一件礼物,后者穿着它参加了电视剧《瑶华》的选角,从此正式出道。

      可以说,这件衣服见证了裴松安与林夕澄最甜蜜的时期,对二人都意义非凡。要乞求林夕澄原谅,没有比打情怀牌最合适的了。

      裴松安嗤笑。这种款式古板的衣服并不适合他,穿上后自身的气质会被衣服遮去大半。原主能被全网骂丑男也少不了这件衣服的功劳。

      可毕竟是自家经纪人的要求,不穿反而麻烦。思量片刻,他翻出一件黑色高领无袖背心套在身上,把风衣随便一披就出了门。

      经纪人果然无比准时。四点半不到,黑色商务车便出现在楼下。

      见裴松安比自己还迅速,方晴微怔,摘下墨镜打量着对方:

      “你太憔悴了,怎么不化妆?把衣服好好穿上。”

      裴松安挑眉。他来化妆,真的假的?

      作为分不清粉底和防晒、不知道修容跟遮瑕、认为口红就是红的钢铁直男,这还是太超纲了。

      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强笑着给自己找补:

      “呃,这其实是我计划的一环。我故意让自己看起来憔悴,好让林夕澄心疼。”绝对不是因为不会化妆。

      “……行吧,你最好是。”方晴无奈地揉揉太阳穴,“现在也来不及给你搞妆造了。上车。”

      -

      京市的晚高峰着实可怕,场面堪比丧尸围城。商务车走走停停,最高时速不过二十迈,抵达酒店时,天已经黑了。

      裴松安跳下车,睡眼惺忪。这车坐着实在是舒服,他没忍住直接睡过去了。

      身旁的方晴无奈地看着他,满脸写着恨铁不成钢。她拍了裴松安一巴掌,压低声音提醒他:

      “清醒着点,乌导也在,你得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裴松安揉了揉通红的眼角,眼中还蓄着半汪困出的泪。他勾起唇,笑容相当自信:

      “放心吧晴姐,我必然拿下。”

      呵。林夕澄这狗玩意喜欢什么样的他可太清楚了。

      不就是装柔弱无辜吗,谁装得过他啊。

      服务生带领二人来到林夕澄预订的包厢前,透过磨砂门窗隐约可见里面人影憧憧,推杯换盏,还伴随着年轻男性毫不掩饰的笑声。

      不只有林夕澄和乌导?裴松安与方晴对视一眼,心中有了几分猜测。

      他示意服务生开门,后者不明所以,恭敬地把他们二人领入屋内:

      “林先生,您的两位客人到了。”

      屋内的谈笑瞬间停止了,一时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格外清晰。

      裴松安不动声色地打量在场众人。

      坐主位的林夕澄自不必说。他右手边坐着一名神情严肃的老者,看年纪应该是乌导;乌导身边则是一名容貌清俊的青年,眉眼带笑,粉面含春。

      还有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裴松安在这个世界的“熟人”,洛凌之。

      见他闯进来,洛凌之凤眸微微睁大,旋即眼底划过一抹戏谑。在众人都处在惊异中没有回神时,他故作无意地举起酒杯,向裴松安示意:

      来,让我看看你这个bug又能给我整什么活。

      这是洛凌之本人的想法。

      然而在裴松安眼中,这个动作完全不是这个意思。

      这分明是赤果果的警告啊喂!

      他怎么就这么点儿背,偏偏在这里碰上冤亲债主。
      原本他只是想要讨好林夕澄,说说好话把角色敲定。结果洛凌之在这里,那就必然会涉及今天他们二人的事!

      他怎么说?在众目睽睽下就扒了当红影帝衣服这件事道歉吗?那真得上娱乐头条了。

      原本自信满满的裴松安瞬间泄了气,恨不得扭头就走,却在转身前一刻被方晴拉住:

      “松安,忍耐。”方晴紧紧攥着他的胳膊,拧着眉头冲他比口型。

      裴松安看着她坚定的神情,叹了口气。开弓没有回头箭,啥也别说了,干吧。

      他冲方晴点点头,从茫然的服务生手中接过一瓶红酒:

      “有劳了,你先出去吧。”

      服务生看看坐在主位的林夕澄,见对方没有反对的意思,忙不迭地退出房去,生怕自己不小心蹚进各位“大人物”的浑水里。

      裴松安拿起开瓶器,熟练地擦瓶口、开封,动作行云流水,浑然不在意背后刺骨的视线。

      他捧着酒瓶一言不发地绕到林夕澄与乌导之间,正欲把酒水倒入杯中,却听见林夕澄冰冷低沉的声音:

      “你又想耍什么花招,谁让你来的?”

      裴松安垂着眼轻笑一声,摇摇头,迳自把酒倒好,直起身,声音沙哑:

      “我很快就走,林先生。很高兴,我终于可以见到您。”

      他的眼角泛着一抹绯红,眸中一片晶莹,未施妆容的脸颊上显出难掩的憔悴,让人不由得心生怜爱。

      裴松安转身,为目瞪口呆的乌导斟酒。

      酒液从杯中溅出,落到他的脸颊上。他故作随意地抹去,却偏偏擦了眼角,不知是在擦酒还是泪。

      “乌导,我从小看着您的电影长大,您是我非常崇拜的艺术家。”他的笑容十分苦涩,“虽然这次我无福与您合作,但能与您相识,已是我之大幸。”

      “这,这……”

      乌导忙把酒杯推到身前,冲裴松安连连摆手,神色不忍:
      “小裴啊,你也的确是一位相当优秀的演员,只是……”

      他下意识瞥了面色低沉的林夕澄一眼,喉结滚动,语气无奈:

      “唉,是我对不住你了。”

      “乌导那里的话,能得到您认可我就已经很开心了。”裴松安冲他鞠了一躬,举步向那名他不知姓名的青年走去。

      青年脸上依然挂着招牌的笑容,但眼中却满是提防与厌恶。

      不待裴松安开口,他便抢过话头,语气阴柔却含讽带刺:

      “松安哥也受到邀请了?可这桌上没给您准备位置啊,您是准备代替服务员么?”

      裴松安神色平淡,似乎十分理所应当:

      “没有我的位置是自然的,诸位都是圈内人,而我一只脚已经迈出圈外了。”

      他对疑惑的青年眨眨眼,唇角微扬:

      “您的建议非常值得考虑,我也打算重回老本行。这家酒店就是我入职的第一志愿,到时麻烦您看在昔日同事的份上,帮我跟他家hr说说好话。”

      他话音未落,那边的林夕澄便猛然站起身,浓眉绞在一起,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惊慌:

      “裴松安,你在说什么胡话?”

      裴松安抬起脸看向他,理所应当道:

      “我说我准备退圈了,林先生。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没有开玩笑,也知道要赔一大笔违约金。但很显然存款我基本没有,房、车你可以请求法院强制执行,具体事宜等到了公司我们再谈。”

      别说林夕澄,连方晴都傻了。她看裴松安乖乖给林夕澄斟酒,还真以为对方是打算好好挽回,结果这祖宗是跑来辞职的?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攥住裴松安的衣摆把他往后扯:

      “你别说这些,赶紧回去!”

      裴松安转头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嘴上答应的痛快,身体却一动不动:

      “嗯,我当然会回去。并且,我的人生也将回到过去。”

      他把手伸进风衣外套里,从中摸出一支录音笔,红色的显示灯一灭一亮。

      “我见过名利场上的纸醉金迷、人情冷暖,踩在别人的脊梁上走到高处。从那时起我就明白,总有一天,我也会成为别人的垫脚石。资本的宠儿,终将成为资本的弃婴。”

      他看着呆若木鸡的林夕澄,放下酒瓶,将风衣扣子仔细别好:

      “或许金钱与名利的确会让人异化,有时候我都忘了我最初到底想要什么——林夕澄,你还记得吗?”

      记得,他当然记得。

      林夕澄的手不住颤抖着,过往记忆如潮水涌上心头。

      那天,他站在邮轮的甲板上,放任自己沉浸在对离开的白月光深深的思念中。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喝了多少杯酒,连胃都隐隐作痛。但他无法控制自己,昏沉地拦住一个路过的侍应生,让他再拿一瓶酒。

      侍应生照做了。软木塞被打开,酒香萦绕在两人之间。

      林夕澄递过酒杯,等了许久却不见酒水入杯。他恼火地抬眼看向对方,却猝不及防地闯入一双清澈的眼瞳。

      “您不能再喝了。”侍应生打扮的裴松安把酒瓶伸过甲板的围栏,晶莹的液体倾泄而出,在月光的照耀下熠熠闪光。

      “林先生,我终于见到您了。我无时无刻都想要见您一面,无时无刻。这是我毕生的夙愿。”

      彼时的林夕澄不知道裴松安是他曾经资助过的穷学生,他完全被裴松安与白月光洛凌之肖似的气质吸引,因而忽略了对方絮絮的感激、以及考上京大研究生的喜悦。

      是啊,裴松安最开始只是想读书,读研究生、博士生,搞他最喜欢的学术。他们的相遇不是什么蓄谋已久,单纯是裴松安勤工俭学过程中的一次偶遇。

      是他自顾自地对裴松安展开追求,逼迫他放弃学业、进入娱乐圈,认为裴松安拥有的一切都是他的施舍。
      而现在,他又自顾自地把这一切全部夺走,看对方痛苦狼狈而不为所动。

      可他真的有决定这一切的资格吗?
      -

      林夕澄还在一遍遍扪心自问时,他身旁的乌导彻底坐不住了。

      三十二年,整整三十二年。自从他迈入导演这一行业,没有一天不受资本操控。

      他想起年轻时自己一腔热血,认为艺术不应被资本裹挟。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一声又一声的嘲讽,终于摧残了他的脊梁。

      他开始把话语权让位给投资方和带资进组的演员,一次次答应对方对剧本、对角色不合理的改动,唯唯诺诺地点头称是。

      如此搓磨了三十多年,每当他觉得自己有能力与资本抗衡时,事实又一次次在他的老脸上落下耳光,就像现在。

      裴松安是他一眼相中的,最适合出演《君》系列男主的人,即使他黑料缠身、名声不好,他也愿意力排众议把男主的位置留给他。

      他已经过够了看着自己早期纯粹青涩的作品抹泪的日子。然而这次,林夕澄冷冰冰的一句话,彻底把他的愿望击碎,逼得好演员退圈。

      资本向利而生,在它的宠儿失去谋利价值的那天便会毫不留情地将之抛弃!

      他一直清楚,却无法放弃这巨大的名利。如今,却被裴松安好好上了一课。

      乌导扶着桌子站起身,把杯中红酒一饮而尽,将玻璃杯倒扣在桌面上,语气生硬:

      “林总,我果然没法接受贵公司提出的人员变动。如果<君>系列一定要有一个主角,那只能是他,裴松安,不能有别人!如果一定要有,那我宁可不拍!我一把年纪,也是时候该退休了。”

      言毕,他从衣架上拽下外套,不待林夕澄说话就离席而去。

      路过裴松安身边时,他伸出手重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脸上挂着轻快的笑。

      “好小子,好好干吧!”

      -
      大门被人摔上,发出一声巨响,震得杯盘颤抖。

      裴松安挑眉,欧吼,还有意外之喜。

      他本来是打算先搞定林夕澄让他松口,再慢慢做乌导的工作,结果一石二鸟。

      唉,幸好这个小说难度不算高,否则他一个人单打独斗真是挺费劲的。

      他是高兴了,那名青年可笑不出来了。

      季青很是崩溃,分明今晚是林夕澄安排让他和乌导认识一下,商议进组事宜。
      结果这个该死的裴松安突然闯进来,又是倒酒又是卖惨,居然真感动了乌导!还有林夕澄!

      不是你们这群人都不带脑子吗?他的茶味儿比酒精都浓了,你们真信啊!

      季青不愿放弃,抱着一丝希望看向林夕澄。

      “林总,我……”

      可惜,后者完全没感受到他楚楚可怜的目光,满心满眼都是颇有“破碎感”的裴松安,两人四目相对,好不深情。

      ……服了,没救了。

      林夕澄走到裴松安身边,伸手揽住他的肩膀,语气温柔:

      “松安,别闹了,坐下吃饭吧。要是我知道乌导这么认可你,绝对不可能把这个角色让给别人。从现在开始,你的就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裴松安摇摇头,吸了吸不存在的鼻水,强忍反胃,假装哽咽:

      “不,我知道的,我的这些是你给我的。对不起夕澄,求求你原谅我,别不要我……”

      忍住,忍住啊裴松安!都是剧情需要,你不能ooc,ooc扣钱啊!

      见他如此顺服,林夕澄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捏了捏裴松安的面颊,软下嗓音哄他:

      “好,好,我不会不要你。只要你听话,我一定会……”

      “啪啪。”

      突兀的掌声突然在几人耳边响起。

      裴松安闻声望去,这才想起房间里还有个始终在埋头吃饭的洛凌之。

      这人看起来跟这场闹剧毫无关联,加上心中愧疚,他一直刻意忽略他的存在,只想着快点把事情搞定,防止洛凌之在乌导面前说出今天二人纠纷。

      然而,他好像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洛凌之举起已经空了的酒杯,如裴松安刚进来时那般,向他示意:

      “恭喜你啊,松安。就跟我想的一样,这是一场相当成功的戏码,我都想把影帝的位置让给你了。那么……”

      他唇角露出一个诡秘的笑:

      “我帮你策划了这么一出戏,你要怎么感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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