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逢其会》人在红中

4、第 4 章

　　时光任职的学校是S市数一数二的私立小学，能来这里读书的小孩子家庭非富即贵。

　　时光作为年轻老师，不可避免地担任了班主任。她日常的任务除了授课，还有当法官。

　　可今天这件事已经不是她能决定对错了的。

　　临近期末考，时光正在办公室准备放暑假的资料，有好几个学生慌慌张张跑到办公室来，大叫着：“时老师，不好了，林默和贺子翔打架，贺子翔被打出血了。”

　　时光闻讯匆匆奔出，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紧随其后。

　　现场簇拥了很多围观的学生，见老师们来了主动让开。

　　贺子翔捂着嘴巴哇哇大哭，口水混着血水从指缝中渗出，既狼狈又凄凉。

　　林默沉默地站在一旁，嘴巴微抿，略显倔强。

　　时光顾不上问前因后果，抱起贺子翔往校医院跑去，三年级的男孩子重量对于她来说有些吃力，一同跟出来的崔老师主动接过，时光没推辞，说了句谢谢。

　　崔老师：“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校医简单地处理了一下，告诉时光贺子翔磕掉了一颗门牙，还需要去医院进一步检查才能确认牙龈及头部有无其他损伤。

　　时光拜托崔老师先带贺子翔去医院，她还需要留下来联系双方的家长前来处理。

　　时光去保安室调了监控，好在事故发生点在教学楼前，监控拍得一清二楚。

　　监控画面显示，林默起初一个人站在教室前看同学跳绳，贺子翔拿着扎了个洞，灌满水的矿泉水瓶滋林默，林默先是主动让开，谁料贺子翔变本加厉，追着她滋。

　　林默气不过，用自己的水杯接了一大瓶水要去泼贺子翔，贺子翔一边躲一边回头挑衅，“来啊来啊，泼不到，气死你！”结果一个不注意撞到了花坛，摔倒磕掉了门牙。

　　贺子翔受伤不假，但事情的起因确实他自己调皮。

　　她先打电话给林默的家长，对方听后说了句“知道了”。

　　然后是贺子翔的家长，对方母亲听闻儿子受伤，在电话里暴怒，扬言要是她儿子有个好歹，要让学校和林默家赔得倾家荡产。

　　两位家长的反应让时光有些头痛，她刚接手这个班才不到一学期，原来的班主任休产假，临时安排她接手，导致她对班上学生和家长的性格习惯都还不怎么了解。

　　时光回到办公室时，林默乖乖地坐在那儿等她，看到她来，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又迅速暗淡下来，垂着头拨弄手指。

　　时光走过去，蹲在她的面前，轻声道：“林默，老师知道这不全是你的错。”

　　啪嗒一滴泪珠落在时光的手上，接着眼泪就像断了弦的珍珠，林默抱着时光哇哇大哭。

　　时光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终究还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

　　贺子翔的家长先赶到学校，还没到办公室，就听到他妈妈的大叫声，“班主任呢？班主任在哪里？”

　　时光走出办公室，“贺妈妈，我是贺子翔的班主任，这里是学校，其他老师和学生还在上课，你先别急，我们坐下来慢慢聊。”

　　“我儿子受伤正在医院，你让我慢慢聊？看你样子刚毕业吧，我懒得跟你废话，把你们校长叫来。”

　　学生处主任适时站了出来：“我是学生处主任，事情学校已经知道了，校长在外出差，我将会和时老师一起处理这个事情，请家长放心。”

　　贺子翔母亲看到了站在时光身后的林默，指着她质问道：“就是这个小B崽子害我儿子受伤的吧？”

　　学生处主任提醒：“贺妈妈我觉得我们还是有必要控制一下音量和措辞的。”

　　贺子翔母亲完全不听：“我把孩子好好地交到你们学校现在孩子受伤了，你让我讲素质，我没有大闹学校就是很有素质了。”

　　林默有些害怕，下意识地攥住时光的衣角，时光安抚地捏了捏她的小手，对贺子翔母亲说：“贺妈妈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都不想，但这件事不能全怪林默。”

　　她将事情的经过简单地讲了一遍。

　　这下点了火药桶，贺子翔母亲破口大骂，“你什么意思？意思是我儿子摔伤是他活该，你们什么关系这么偏袒她，信不信我让学校开除你？”

　　林默有点被骂懵了。

　　任凭时光、主任怎么解释，贺子翔母亲就是一口咬定林默和学校得承担所有的责任。

　　一直很安静地林默突然大声说了句：“贺子翔就是活该，是他先欺负人的！”

　　林默的话激怒了贺子翔母亲，谁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冲上来，要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时光匆忙间将林默护在怀里，下意识偏头躲避。

　　那一巴掌没有打在时光脸上，但她的下颌和脖子上被贺子翔母亲精致的美甲划出三条痕迹。

　　李危言刚到就看到这一幕。

　　主任询问时光有没有事，见时光摇头后正色道：“贺妈妈冲动和暴力并不能解决问题，只会扩大纠纷，再怎么说，你也不能对一个孩子下手。”

　　“她害我儿子进医院，我打她一巴掌是便宜她了，没打到是她运气好。”贺子翔母亲不屑道，全无伤了人的愧疚。

　　“你该庆幸没打到是你运气好。”李危言冷冷道。

　　众人这才注意到有人进来了，李危言站在前面后面跟着一名男子。

　　怎么是他，时光有一瞬间的错愕。

　　林默叫了声：“叔叔。”

　　李危言对着她和煦地笑了一下，“默默。”

　　林默看了一眼时光，见她点头，才小跑到李危言身边，抓住李危言的手，李危言将她的小手握紧，面容冷峻，“有什么事可以和我的律师沟通，该我们负的责我们不会推脱，可同样，不该的我们一分也不会认。”

　　站在李危言身后的男子这时开口道：“我姓喻，是李先生和林小姐的代理律师，今天发生的事将由我全权负责处理。”

　　贺子翔母亲一开始被男人的气势唬住，反应过来后，将发丝捋到而后，环胸嗤笑道：“带个律师装X给谁看，谁家还出不起个律师费了。”

　　喻律师公式化地回答：“请不请律师贵方可以根据自己的需求来定。”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姑父可是星耀控股的董事长。”

　　星耀控股？时光神色一动。

　　“那又怎样？”李危言似笑非笑地瞥向贺子翔母亲，眼中是不加掩饰的不屑与嘲弄。

　　哪里都不缺“我爸是李刚”式的人物。

　　“你们仗着人多势众，我不和你们浪费时间。”贺子翔母亲只是嚣张并非真的蠢，看得出来李危言不是一般人，先不与他正面冲突，待到回去调查清楚他的来历背景后，再论长短也不迟，更何况受伤的是她家小孩，主动权掌握在自己身上。

　　于是哼了一声，别着挎包走了。

　　学生处主任浅浅松了一口气，矛盾焦点在家长与家长之间，学校的压力就小了许多。

　　李危言看着时光，“感谢老师对我们家孩子的保护。”

　　时光刚想说话，学生主任快她一步开口：“保护学生是我们学校和老师应尽的责任和义务，今天的事情我们一定会配合家长处理好，务必达到一个令大家都满意的结果。”

　　信誓旦旦。

　　时光却不那么想，按照贺子翔妈妈的态度，这件事可能没那么容易解决。

　　学生主任的抢答让李危言几不可察的皱了一下眉毛，“我想带老师去医院检查一下，不知是否方便？”

　　时光立马拒绝：“不用了，只是一点皮外伤。”

　　李危言没理会她的拒绝，只是看着学生处主任。

　　学生处主任一口答应：“那就麻烦您了。”

　　李危言让律师和司机先离开，自己开车。

　　一路上时光都不说话。

　　默默频频关心地侧头，“时老师你不舒服吗？”

　　时光勉强挤出笑容，“老师只是有一点晕车。”

　　坐在前排的李危言闻言看了一眼车内后视镜。

　　听到时光的回答，默默放宽心，问李危言：“叔叔今天怎么是你来啊？”

　　她和李危言相处机会并不多，每年过年的时候会在爷爷奶奶家团聚。

　　默默很喜欢这个叔叔，因为每年她都会收到来自他的大红包，即便他人没来A市，都会在微信上转给她妈妈，然后留下给她的寄语。

　　“妈妈今天有事，看到叔叔你不高兴吗？”

　　李危言接到表嫂祁颜的电话内心颇有些无语，对于这对夫妻，林家也是无可奈何。

　　夫妻不睦，倒霉的却是孩子。

　　“高兴。”默默点头，然后小声地说了句，“我就是想妈妈了。”她都两个月没见过妈妈了。

　　时光听到了林默小声的嘀咕，若有所思。

　　李危言找的医生是他的熟人，叫方政原。

　　方政原端起时光的下巴仔细检查了一遍，然后冲着李危言翻了个白眼，“你再带她来晚点，伤口都愈合了，你知不知道我的时间很宝贵的。”

　　时光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我都说了不用来医院。”

　　李危言振振有词，“那女的指甲那么长，谁知道藏了多少细菌。”

　　方政原：“出门左转医院门口大药房买瓶十块钱的碘伏擦擦，保证百毒不侵。”

　　去药房的时候，林默坚持要付钱，说时光是因为她才受伤，她应该出这个钱。

　　时光怎么可能让让一个小朋友掏钱。

　　李危言说：“老师一再地推辞只会让默默更不安。”

　　时光只好接受。

　　重新上车后，李危言发出邀请，“老师今天很感激你对我们家小朋友的维护，方便的话，想请你吃个饭。”

　　时光的第一反应是拒绝，但内心深处某个声音促使她点了点头。

　　李危言方向盘一打，驶离医院，丝滑的动作甚至让时光觉得，他似乎料到了她不会拒绝。

　　林默是最开心的那一个，“我从来没有和时老师吃过饭呢，时老师你喜欢吃什么，麦当劳你喜不喜欢？我最喜欢它家的的麦旋风了。”像一只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李危言制止道：“默默，请客人吃饭要听客人的意见，下次叔叔再带你吃麦当劳。”

　　默默委屈地“哦”了一声。

　　时光倒是无所谓吃什么，揉了揉林默的小脑袋，“默默想吃麦当劳，我们就去吃麦当劳好了。”

　　林默听到时光的话，一下子来了精神，期待地看着前方。

　　透过车内后视镜，李危言看待两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一齐望着他，无奈地说：“好吧。”

　　李危言在导航上找了一家离他们最近的麦当劳，开车过去十分钟，泊好车后，三人前后走进店里，找了一个相对安静地位置坐了下来。

　　李危言让林默坐自己旁边，但她坚持要和时老师坐，今天她受到惊吓，这么个小事李危言便由着她去了。

　　林默拿着李危言的手机，邀请时光一起点单。

　　没了手机，李危言只能静静看着对面。

　　快餐店里暖黄的灯光打在时光脸上，依稀可见脸上透明的小绒毛，和默默一大一小两颗脑袋靠在一起，更显得时光清秀稚嫩，像是两姐妹。额前一缕碎发从耳后滑落，发尖应当扫得她鼻子有些不舒服，只见她耸了耸鼻子，似是不能解决问题，又用左手食指使劲搓了搓。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女孩子，会和他在柏丽金十八楼走廊看到的是同一个人。

　　李危言注视的目光太直接，时光很快察觉到了，不好意思地问：“是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李危言下意识去找桌面上的茶壶想倒茶，才恍然发现这是在快餐店，心中好笑，面上却是淡定，“只是觉得时老师看着像大学生，这么年轻就已经当了班主任。”

　　时光拘谨地说：“也不算小了，我今年二十五。”

　　“和我差好几个代沟还不小吗？”

　　“您看着也很年轻。”

　　李危言调侃：“时老师用上了您，更显得我年纪大了。”

　　时光连连道歉，表示自己不是这个意思。

　　“开个玩笑，时老师别太在意。”

　　林默这时刚刚点好餐，将手机递回给李危言，“时老师今年才当我们班主任的，之前一直带高年级语文。”

　　李危言粗粗推算了下时间，说：“时老师很优秀，一毕业就进来了珺雅 。”

　　珺雅是A市最好的私立学校之一，收费高，但因为教学质量好，不少条件好的家长趋之若鹜，根本不愁生源，老师待遇肯定是高出本市平均水平。

　　“运气好，吊车尾考进来，前几年还没现在这么卷，换到现在光凭我本科学历连简历关都过不了。”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这句被说烂了的话，不知为何，从李危言的嘴里说出来，让时光觉得他并不是在恭维客气，而是发自内心地这样认为。

　　你来我往客气闲聊了一番，手机显示已经出餐，李危言起身去拿回来，真是满满当当的一盘。

　　时光有些咋舌，“这么多？”

　　林默也意识到了自己点的有点多，心虚地看着李危言：“没关系，吃不完的拿回去给爷爷奶奶吃。”

　　李危言瞥了她一眼，凉凉地说：“爷爷奶奶不吃这个。”

　　林默撇了撇嘴，“还有叔叔你啊，男孩子就是用来吃剩下的东西的。”

　　李危言：“谁告诉你的？”

　　林默咬了一口汉堡，嘴巴里含糊不清，“杨曜呀。”

　　“他是谁？”

　　“我的同桌。”

　　“他说什么你就信？”

　　“他是我们班最聪明的人。”

　　李危言故意说：“因为他聪明，默默你相信他，那叔叔也很聪明，叔叔说谁点的谁要吃完，你觉得怎么样？”

　　林默轻哼一声有些不高兴，不搭理李危言了。

　　时光看着李危言逗弄林默，很有意思，看不出他会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

　　李危言让时光随便吃不要客气，心中却是暗暗后悔自己脑子一热，请人吃饭竟然来了这么个地方，有些放不开手脚。

　　时光顺着林默的意思来了麦当劳，开始还只是觉得林默今天受到了惊吓以她为大，随便吃点都可以，但现在才意识到了在快餐店的不方便之处。

　　那么大的一个汉堡，咬一口不知道要费多大的劲，她做不到当着李危言的面不顾形象张开嘴巴吃，这一刻她竟然有点羡慕林默，因为是小朋友，可以想干嘛就干嘛。

　　时光全程只吃薯条，喝了几口可乐。

　　李危言一向对快餐嗤之以鼻，找服务员要了杯白开水。

　　一顿饭，只有林默吃得心满意足。

　　回去的路上，李危言说：“时老师，实在抱歉，改天单独请你吃一次饭。”

　　他看出来了时光的全程的不自在。

　　“没关系的，默默叔叔你不用太客气，再吃一次饭没有必要。”

　　李危言听到时光叫他“默默叔叔”这么奇怪的称呼，眉峰微微挑动，倒也没说什么。

　　折腾了一下午，时光和林默都有些困乏，刚上车没多久就睡着了，林默还发出轻微的鼾声。

　　车子不知停了多久，时光从睡眠中醒了过来，环顾窗外才惊觉是自己家，吃惊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家在这里？”

　　李危言侧了身子，向后排看去，眼中噙着笑意，“时老师，贵人多健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