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逢其会》人在红中

1、第 1 章

　　早上八点，李危言随同经理和其他几位副职出现在公司食堂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李危言身着白色衬衫黑色西裤，衣冠楚楚、清冷隽秀的模样在一众四五十岁的领导班子中格外惹眼。

　　三十三岁，从集团总公司空降至A省，成为省公司最年轻的副经理，分管核心部门之一营销中心，单身，加上不俗的外表，迅速成为公司的话题中心。

　　有传言说李危言伯父在集团总公司任副总，所以才能这么年轻就到省公司来镀金。

　　上午，李危言正在一把手何志远办公室谈话，王经理领着营销中心主任柳襄平走了进来，说是要汇报上一月的销售进度。

　　王经理坐在了李危言旁边的皮椅上，柳襄平恭恭敬敬地喊了声“何总”“李总”。

　　王经理笑着说：“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了。”面上却没半分歉意，“营销任务越来越压头，汇报完工作，我也可算是把这烫手山芋转交出去了。”边说边散烟。

　　李危言接过，笑着说：“王总太谦虚了，谁不知道你曾创造了行业的销量神话。”

　　“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不值一提。”王副总面上未显，心中还是有些得意的。

　　柳襄平替三人一一将烟点上，退后站在角落。

　　何志远吸了一口，吐出了一缕烟云，笑道：“老王你这么说可就太没有担当了，什么叫‘烫手山芋’。”

　　王懿往椅背上一靠，懒洋洋道：“担当了这么多年自认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是时候躺平休息了，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喽。”

　　省公司一正四副，王懿是资历最老的副职，李危言和他同级，却足足比他年轻了二十二岁。

　　对于集团多年未提拔自己，王懿一直心中颇有怨气，这种情绪在李危言的人事任命下来时达到了顶峰。

　　今天他醉翁之意不在酒，领着柳襄平向一把手汇报工作是假，给李危言一个不大不小的下马威才是真。

　　柳襄平以后归你管又怎么样？现在还不是唯我马首是瞻。

　　何志平不动声色地瞥了李危言一眼，见他只是淡笑，神色如常，心道这年轻人的城府比想象中要深，对王懿假意叱骂道：“你服老我可不服老啊，我比你年纪还大。”又重心长地对李危言说：“危言啊，你从总公司来的，自然知道今年总公司下给咱们的销售任务比去年高了13%，责任在肩呀！”

　　“我自然是尽十二万分的努力。”

　　王懿让柳襄平拿出报表汇报工作，李危言主动提出有别的工作安排需要先离开，王懿本想开口阻拦，被何志平用眼神警告后遂作罢。

　　第一天任职，事情不算多，李危言略微提前了一会儿下班，准备去探望一下外公外婆。

　　不比北方干燥，A省多雨且天气变幻无常，上车时还是太阳高悬，不到半小时便乌云密布，整座城市都笼罩在一片巨大的黑幕中，豆大的雨水啪啪敲打着车身，电台里播报着今晚将会有持续降雨。饶是李危言有心避开下班高峰，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雨堵在了高架上。

　　林家宅子位于闹市，房子是祖上传下来的小洋楼，听着历史悠久，但墙体脱落，设施老化的问题较为突出，林赛给父母早年另置有房产，奈何老人说住了一辈子的地方不舍得搬走，林赛便斥巨资将屋里屋外彻底翻建。

　　李危言将车停好，刚走近大门就听见屋里传来麻将叮铃哐啷的声音，外公外婆像在争执，王姨在劝解，另外有一个声音夹在其中，似有若无，温润潮湿，像这南方的天气。

　　高大挺拔的身影推门而入时，屋内的几人惊了一下，王姨最先反应过来，见李危言双手大包小包地拎着，头发和西装上有雨迹，立刻从麻将桌上起身相迎，“阿言你到了怎么也不晓得来个电话叫我帮你，赶紧进来冲个澡。”

　　“东西不算多。”李危言将东西递给王姨，“洗澡就不了，擦擦就行。”他车上没放换洗的衣物。

　　李危言将外套挂在玄关衣架，换了鞋往客厅里走，林外婆拿了条毛巾让孙子擦头发，吩咐王姨煮点姜茶。

　　“阿公阿婆什么事这么热闹？”

　　“还不是你外公，胡了把牌激动得不行，结果被时光发现是炸胡，还想抵赖。”

　　林外公见到外孙心中很高兴，听到老伴揭他的短，哼了一声，不说话。

　　林外婆向李危言介绍时光。

　　偶然一次机会林外婆和时光两人结缘，成了忘年交，时光和林外婆一样同是麻将爱好者，平日里林外婆要是缺牌搭子了叫时光，只要她有空必定会来。

　　李危言目光与一双清澈明亮眼睛对上，他淡淡打了一声招呼，“你好。”

　　“你好。”时光客气回道。

　　李危言：“阿公，愿赌服输，可不兴这样。”

　　语气很是亲近，丝毫不避讳时光这个外人。

　　林外公生气道：“我不玩了，你们自己玩，本来我也不喜欢玩，是你外婆缺人非拖着我。”说罢，拄着拐杖就要起身。

　　林外婆和王姨相视了然，知道他这是觉得在小辈们面前被伤了面子，下不来台。

　　时光有点尴尬，心中怨怪自己非得多嘴，惹老人家不高兴了。

　　李危言轻轻揽住想要起身离开的林老爷子，“阿公，三位女士欺负您牌艺不精，您且看着我是怎么帮您找回场子的。”

　　林外公面色稍霁，李危言这样说，林外婆可不依了，“阿言你阿公上桌前也是这么说的，讲大话等下输了面上不好看喽。”

　　林外婆是个牌精，退休了几乎每天都有局，外孙虽然打小聪明，但在麻将这件事上她也是不杵他的，“还有，你别看着时光年纪小，人家在省级比赛里可是拿过名次的。”

　　李危言看向时光，“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

　　时光微微窘然。

　　林外公林外婆都有心促成这场切磋，晚饭吃得很快，王姨本想收拾了厨房碗筷后再上桌，林外婆等不及了，让她晚点再弄。

　　李危言并不好此道，只是因为工作的缘由，需要陪着消遣，各类棋牌都有所涉猎。

　　不喜欢但并不代表不擅长，李危言发小曾说：“和李危言打牌，不如直接送钱给他，他还能记你个人情。”

　　时光没有刻意去看对面的人，但对方是一个难以让人忽视的存在，可能是样貌，亦或是那种漫不经心的状态，他慵懒地靠在椅子上，左手随意搭着，右手闲适地转动着手牌，偶尔偏头解答一下林外公的问题。

　　最后一把林外婆瞄了一眼林外公手中的记分板，阿言暂居第一、自己第二、时光第三、王姨第四，除了王姨，三人分差都不算太大，一把牌逆转位次完全有可能。

　　自己的手牌不差，但是李危言非常明显地在划水，自己出什么他就跟什么，林外婆胜负心强烈，不满地剜了一眼外孙：“这么顶张没意思了啊。”

　　李危言悠悠道：“外婆，你这样算不算耍赖。”

　　林外公补刀：“哟，有的人开始着急了，还管上别人怎么出牌了。”

　　林外婆不说话了。

　　时光摸了一张牌，思考了很久，她现在的牌可以打碰碰胡或者清一色，林外婆打了这么多圈没有出过筒，王姨知道自己不可能翻盘，只盼着快点结束好去收拾厨房，对家全程划水，明显不可能松张，她想要贪大就必须先成全林外婆。

　　于是时光拆了一对五筒，林外婆喊碰，接着打了一张三万给她碰。

　　一动全动。

　　李危言坐在时光对家，将她的神情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她不会因为王姨的催促而急乱出张，碰牌打牌时保持匀速，让人看不出是听牌了还是没听。

　　都说打牌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这姑娘倒是沉着冷静，不慌不忙。

　　牌山越来越短，最后只剩一张海底，轮到时光抓。

　　七万！

　　清一色海底碰碰胡自摸。

　　时光直接从第三名逆袭到了第一名。

　　对于这个结果，林外婆不满意，林外公更不满意，王姨倒是无所谓，把牌推进麻将机，解脱般地去收拾厨房了。

　　林外公将记分的纸和笔往桌上一扔，不高兴道：“你这也没得第一啊。”

　　李危言凑近外公耳朵了低语了一句，林外公雨转晴，“你说的也是。”

　　林外婆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外孙说了什么：“阿言赢了我有什么好得意的，你还不是赢不过时光。”

　　林外婆林外公较劲了一辈子，活脱脱一对欢喜冤家，林赛作为女儿自是更体贴母亲，经常和林外婆一对二，气得林外公吹鼻子瞪眼睛，李危言出生后，见不得外婆母亲老是欺负外公，打小就维护林外公，所以林外公比起孙子更疼这个外孙。

　　李危言无所谓道：“业余选手打不过省级选手很正常。”

　　不是什么省级选手。

　　时光本来想解释，但又觉得没什么必要，想来两人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牌局散时已经十点多了，林外婆交代李危言一定要把时光安全送到家。

　　雨水短暂地冲刷掉城市的喧嚣，留下的是一份难得的宁静与惬意，街道上的积水映照着斑斓的霓虹灯光，如同一幅流动的油画。

　　车内十分安静，李危言今晚心情不错，难得主动和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挑起话题，“比赛叫什么？”

　　“啊？”时光远遁的思绪瞬间被拉回，一时没反应过来，有点懵。

　　意识到对方问的是什么后，时光顿时尴尬无比，吞吞吐吐解释道：“其实是我大二逛街的时候一个商场在举办比赛，闲来无事玩一玩碰巧拿了个第三名，贺老师是帮我在贴金。”

　　意想不到的答案，李危言轻笑出声，“A市是省会，在这里参加的比赛说是省级比赛也并非没有道理。”

　　时光脸色微红，不知道怎么接这话，干脆不说话，将脸侧向车窗，借此来掩饰此刻的不自在。

　　李危言左手握拳抵着嘴唇，克制笑意，“水平不错，下次可以尝试报个更专业的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