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苑笔记》慕四不易

71、《法苑笔记》第七十一章

　　经过两规审查，苏芃被开除党籍和公职。在苏芃之后被两规的程明则被移送司法机关追究刑事责任。苏芃是因为在当事人单位报销应当由个人承担的费用而被举报，因为数额不是太大，而且他举报了程明的犯罪线索，属于重大立功行为，被免于追究刑事责任。程明主要涉嫌贪污罪和受贿罪，皇甫新城向秦季章提及的那几张当事人收款单上的签字都是程明模仿当事人的签字冒领的执行款。
　　这让皇甫新城大跌眼镜，苏芃和程明在南城区法院是一对公认的铁哥们。同时皇甫新城也庆幸自己当初坚决地把程明调出了执行庭。否则，让他在执行庭出事，皇甫新城就免不了有被牵连的可能了，这毕竟是在你这个党组副书记、副院长的眼皮子底下出的事啊，你能说你一点责任没有？苏芃和程明的违法犯罪事实发生在经济审判庭、执行庭，是在皇甫新城进入执行庭、经济审判庭前或调离后发生的，所以皇甫新城幸运地没有受到牵连。

　　时间已到了十二月下旬，这一天皇甫新城正在执行庭的办公室里审阅着执行卷宗。秦季章打来电话，让他到他办公室去一趟。
　　皇甫新城走进秦季章的办公室时，他正在翻看着报纸。见皇甫新城进了他的办公室，他收起报纸示意皇甫新城坐在他办公桌前面的椅子上：“今天喊你来，主要是想让你亲自办理一件执行案件。这起案件的申请执行人是东江省租赁有限公司，被执行人是辽北省山南市的一家医院。这个案件是省里有关领导批示的。所以我想让你亲自去办，这样才比较稳妥。”
　　自从苏芃和程明两人出事以后，秦季章一下子好像衰老了很多。五十岁不到的年纪，突然间就成了两鬓斑白。让天天见面的皇甫新城有点不能适应和于心不忍。也难怪，一个基层法院一下子有两名法官出事，作为一把手是怎么都无法推卸责任的。本来，作为四十三四岁就担任区县法院院长的秦季章，虽然说除了现任江滨市政协副主席的张丕伦，没有听说还有什么其他背景，但如果工作业绩突出，没有其他什么事情，走到市中级法院的领导岗位也不是绝对没有可能。现在出了这种事情，那可是要一票否决的，这也就意味着秦季章最好的仕途结局也就是县区级法院院长了。
　　有些道听途说的消息说程明在被两规期间，因为熬不过不让睡觉的折磨，供出了曾经送钱给秦季章的事情，秦季章也被市纪委请去协助调查了几次，最后因为江滨市委一位领导的一句：就事查事，不要搞无谓株连的指示而没有受到更进一步的审查。皇甫新城觉得这些传言不可信，凭他的感觉秦季章还干不出这些事情。
　　以前皇甫新城到秦季章的办公室，他总是笑眯眯的，经常发支香烟给皇甫新城。现在皇甫新城来了，他基本上也就是直接说事，发烟泡茶这些程序基本就全免了。人家心情不好，皇甫新城也就不好再说说笑笑，否则人家还以为你幸灾乐祸呢？
　　皇甫新城从秦季章院长办公室里出来，直接就到立案庭找那件融资租赁合同案件。焦宏强在一堆案件中把案件翻了出来后递给皇甫新城：“是不是这一件案子？”
　　皇甫新城接过案件一看，正是秦季章说的那件案件：“谢谢焦审。”
　　“听说皇甫院长要高升了，祝贺啊！”焦宏强笑着说道。
　　“哪里话，我才三十三岁，能升到哪里去？”皇甫新城最近总是听到这种传言，他知道很多人就像焦宏强一样，是真心地祝贺，也有些人是话里带着酸酸的羡慕嫉妒恨，让你听到了心里特别地不舒服。
　　“这可不一定，凭你的工作能力和人品，再上一个台阶完全是有可能的。”焦宏强说着递了一支烟过来。
　　皇甫新城接过烟，掏出打火机给焦宏强点着了，自己也深深地吸了一口，他要把在秦季章办公室里的压抑给排出来。想起焦宏强有一个儿子在街道开办的工厂上班，工作一直不是很顺心，皇甫新城就问道：“你儿子的工作现在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单位不死不活的，工资也是常常没有着落。哎，这个孩子把我烦死了。”焦宏强提起儿子就显得十分烦躁。
　　“这样，我岳母单位里正在成立高速公路收费站，要招一批人。我和岳母说说让你儿子去，你看行不行？ ”皇甫新城以前对焦宏强感觉不是太好，觉得他喜欢接受当事人的吃请。后来时间长了，皇甫新城才发现，焦宏强为人挺正派的，他接受的都是一些一碗面条、一份快餐饭的吃请，对于当事人给的数额大的好处费从来是不收的。有一次皇甫新城亲耳听到他拒绝当事人的贿赂：“陈总，我们为当事人办事是应该的，谁让我们穿这身制服呢？你给我钱就是侮辱了我的人格。”然后把一个厚厚的信封还给了当事人。而且在以后和焦宏强一同到小吃摊上吃面条时，他也见到了以前那个与大家一起吃面条的王玉平，有王玉平一起参加吃面条和快餐饭时焦宏强也是经常地付款。后来皇甫新城得知，这个王玉平是焦宏强在部队时的战友，两人从小学一直到入伍参军都是好朋友。自此皇甫新城对焦宏强的看法有了大的改观：这是一个大事不糊涂的好同志。
　　“啊，那太好了。我就怕我那个儿子如果没有了正经工作，会出去瞎混。”焦宏强高兴得不得了。
　　“对了，我记得你儿子是学校毕业的吧？”皇甫新城印象中，焦宏强的儿子是一个中专学校的毕业生。到省交通厅下属的收费站，虽然用不着多高的文化，但文化程度太低也是不行的。
　　“是江滨市机器制造学校的中专毕业生。”焦宏强听皇甫新城问儿子的文化程度，一下子显得有点紧张。
　　“中专毕业的文化程度够了。我回家和岳母说一下，你等我的消息。”皇甫新城自从调到法院以后，对一些人情世故有了一些了解和新的认识。不再像以前那样，一听到找关系就认为是不正之风。我们国家是人情社会，各种人情关系盘根错节，在这个社会里生活，就不可能避开这种人情关系。我们要注意的只不过是正确对待这种人情关系，不滥用手中的权力，像焦宏强这种退伍军人，在部队为国家保卫边疆，退伍分到法院一贯老老实实、勤勤恳恳工作的同志，为他用一次人情关系，解决他的后顾之忧，有什么不可？皇甫新城觉得把这种机会给焦宏强的儿子，比给那些所谓有背景的人要好，至少，焦宏强的儿子肯定会知道珍惜。
　　“好，太谢谢你了，我知道你也不会收我的礼物，其他话我就不说了。”焦宏强显得很是激动，他根本没有想到皇甫院长会为他儿子解决这种大问题。
　　“你还真不要急着谢，事情还没有成功呢。”皇甫新城笑着点点头，让焦宏强写了儿子的简历，拿着卷宗回到了自己在执行庭的办公室。
　　皇甫新城翻看着卷宗，这是一起融资租赁合同纠纷案件，申请执行人是东江省租赁有限公司，被执行人是辽北省山南市杏林人民医院。一九九三年六月双方签订了一份融资租赁合同，约定：由东江省租赁有限公司提供资金人民币七百万元，按照山南市杏林人民医院提供的清单，为山南市杏林人民医院从挪威国进口一批医疗设备。该批医疗设备的产权属于东江省租赁有限公司，由山南市杏林人民医院使用，杏林人民医院自一九九四年一月三日始，至一九九四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止，分三次给付东江省租赁有限公司人民币八百五十万元后，该批医疗设备的产权转移给山南市杏林人民医院。双方约定，如果在合同履行过程中发生争议，由东江省租赁有限公司住所地人民法院审理。合同生效后，东江省租赁有限公司按照合同约定，为山南市杏林人民医院从挪威国进口了一批医疗设备，并按照合同约定交付给山南市杏林医院。因为资金周转问题，山南市杏林人民医院在分两次给付东江省租赁有限公司人民币四百五十万元后，未能按照合同约定付清余款肆佰万元。经过多次催要无果后，东江省租赁有限公司向住所地的江滨市南城区法院提起诉讼。南城区法院经审理后，依法判决山南市杏林人民医院给付东江省租赁有限公司人民币肆佰万元，并承担诉讼费。
　　皇甫新城知道东江省租赁有限公司是东江省属大型国有公司，正在筹划着向证券市场进军，估计省里的领导批示是为了尽快地收回这笔款项，避免国有资产流失，也可以进一步推动公司的上市工作。现在已经是十二月下旬，事不宜迟，争取在今年年底把这个案件办结。
　　带谁去办理这个案件呢？早几天院办公室的牛红宝还向自己提起过，这两天没有什么事情，想和执行庭的弟兄们一起出个差。到年底了，还是让执行庭的同志在江滨把手里的案件清一清。
　　皇甫新城来到二楼，看到牛红宝正在写着什么。看见皇甫新城站在门口牛红宝连忙站了起来：“皇甫院长有什么事？”
　　皇甫新城笑笑说道：“你前几天不是要和我们一起出差吗？现在还有时间吗？”
　　“有啊，今年要到一月中旬才召开人大、政协会议。”原来他是闲着没有事，在做报纸上刊登的智力测试题。
　　“行，你和你们主任打个招呼，我们俩一起到辽北省山南市出个差。大概需要一周的时间。明天就出发，没有问题吧？”皇甫新城笑着接过牛红宝手里的表格，这是一道数字游戏题，在一个大方格里有很多小的方格，这些方格里有的有数字，有的是空格，要求你根据已有数字的排列规律在空格里填上数字。
　　“牛秘书还喜欢这种游戏？”皇甫新城笑着问道。在皇甫新城的感觉里，这些都是小孩玩的，怎么牛红宝一个三十大几的中年人还喜欢这种游戏？
　　“闲着也是没有事情，消磨消磨时间。”牛红宝笑着说道。“不过，张涛主任那边最好还是你去打个招呼，我和他不怎么来劲。”江滨市民形容两个人关系不是怎么好常用不怎么来劲这个词。
　　“好吧，我来去和他说。”皇甫新城点点头，他也知道牛红宝在办公室一干就是这么多年而没有被提拔，和与张涛关系不怎么好有一定关系。这很正常啊，你说一个办公室主任老是对手下的秘书没有好感，经常在领导面前说一些不好听的话，你让领导怎么看？其实在皇甫新城眼里，牛红宝还真是一个不错的人，工作干得踏踏实实，做人也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就是在与人交往方面有些欠缺。
　　皇甫新城来到隔壁的主任办公室，张涛正在一张表格上填着一些数据，见皇甫新城进来就要站起身来，皇甫新城用手示意了一下，让他继续忙自己的。然后自己拉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主任在忙什么呢？”
　　“年底了，事情多，你看这些表格就让我忙几天的了！”张涛见皇甫新城坐了下来，就又低头忙起自己的活了。
　　皇甫新城见张涛填写的是一些很基础性的表格，并没有什么复杂性，也没有什么需要保密的。这种事情既可以让牛红宝这样的秘书帮着做，也可以让打字员秦怡或者出纳韩银华搞啊，再不行，让办公室尚金琳副主任做，也不是不可以，为什么非要自己做呢？刚想着说出来，又一想各人有各人的做事风格，还是不要在这些老同志面前自作聪明。
　　皇甫新城虽然在二楼也有办公室，但因为兼着执行庭庭长，所以很少在二楼办公，也就很少到办公室主任张涛的办公室。他见张涛办公桌的玻璃台板下压了七八张用钢笔写的小字帖，摆在正中的是八个字：举重若轻，举轻若重。皇甫新城觉得这八个字还真有点能体现出张涛的办事风格，举轻若重还挺符合，举重若轻就不是怎么贴切了。
　　“主任，我向你借一个人用一用？”皇甫新城见张涛专心地填写着表格，就不想再多停留。
　　“借什么人？你是院长，你要调那个，还不是应该的。”张涛依然没有抬头，一边写着一边说。
　　“我要到辽北省山南市出差，大约一个星期时间，想让牛红宝陪我去。”皇甫新城说道。
　　“行啊，他反正也没有什么事，整天地做智力题。”张涛这回抬起了头，用眼睛看着皇甫新城。
　　“好，那，主任你忙。”皇甫新城点点头离开了办公室。皇甫新城对张涛一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以前接触不多，他说不出来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今天他终于悟出来了：他不是不尊重你，他就是这样的人。用江滨市民的话：就是个死人头。你说皇甫新城好歹也是南城区法院的二把手，到你办公室来，你一不泡茶二不让座，和你说话你连头都不抬一下，是不是太大迈了？也不知道秦季章为什么会用这样的人做办公室主任？
　　和秦季章报告了以后，皇甫新城通知东江省租赁有限公司买好了第二天江滨市直飞辽北省省城阳南市的机票。
　　在金城大学读书时，有一个辽北省东阳市的大学同学冯忠民，与皇甫新城同班，当时皇甫新城担任班长，冯忠民是班上的团支部书记，两人配合得很好。冯忠民比皇甫新城大几岁，在生活上对皇甫新城十分照顾，毕业后分到了辽北省建筑设计院，可以利用这次出差顺便去看看他。
　　皇甫新城拿起同学通讯录，给冯忠民打了电话，听说皇甫新城要去阳南，冯忠民特别兴奋，自告奋勇地提出要到机场去接他。皇甫新城想着两人在大学时是相当要好的朋友，难得去一趟阳南，他愿意忙就由着他吧。
　　回到家里，和女儿玩了一会，便到厨房帮着妻子做饭。皇甫新城把想帮忙安排焦宏强的儿子到省交通厅高速公路收费站工作的事和妻子说了一下：“美女，你帮个忙，和你母亲说一下。”
　　“怎么想通了？我就说你是一个死人头，人在这个社会里，哪里没有人情的？这是你什么好朋友？ ”李雪萍侧着脸笑着看着自己的丈夫。
　　“对天发誓，只是一般的同事关系，我是看老焦是个老实人，就这么一个儿子，工作单位是不死不活的，能帮就帮他一次。”皇甫新城举着手好像真在发誓似的。
　　“不要赌咒发誓的，我还不相信你吗？”李雪萍笑着说着，把皇甫新城举着的手放了下来。
　　“其实，你自己和妈说更好，你不知道你那个丈母娘是多么喜欢你这个女婿。”
　　“老婆，还是你去说吧，你丈夫还要忙着出差呢。不要说晚了耽误了人家老焦的事情。”皇甫新城腆着个脸把自己的脸往妻子的脸上贴了贴。
　　“对老婆还玩美男计？不要让女儿看到了。”李雪萍笑着推开了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