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苑笔记》慕四不易

51、《法苑笔记》第五十一章

　　江滨市中级法院有三百五十人左右，你送礼物给其中的六个人，就要避开别人，否则送的人难看，收的人心里不踏实，在一旁看到的人心里不舒服。
　　送完礼刚刚回到办公室还没有坐稳，道谢的电话就过来了。七个人都打来了电话，从电话里皇甫新城能够听得出来，大家对收到的礼品都很满意，表示了真诚的谢意。
　　直到此时皇甫新城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没有办法，一个人能够做成一些事情，取得一点成绩，是需要借助一定外力和条件的，这人脉就是其中必不可少的。中国是人情社会，别人在工作中帮了你，你就得表示感谢，而表示感谢的通常方式就是礼尚往来。皇甫新城虽然不赞成这种方式，但作为一个生活在现实中的人，总得要在坚持必要原则的情况下，做出一些适当变通。

　　时间过得真快，一九九四年春节过去了。二月十七日是春节后上班的第一天，皇甫新城召集经济审判庭的全体人员开了个收心会。
　　一九九三年九月份以后全庭同志工作节奏一直很快，在十一月下旬又开展了奋战三十天清理积案活动。取得了很好的成绩，但全庭同志也是一根弦绷得紧紧的，虽然经过了一个春节假期的休整，但皇甫新城并不想让大家立刻就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去。所谓收心会也就是做一个样子而已。皇甫新城在收心会后，也没有天天到办公室去，他知道江滨人的习惯是过了正月十五才算是过完了春节。他也想让庭里的同志多休息休息，适当放松一下紧张的心情，工作是干不完的，有劳有逸、劳逸结合才是正道。
　　正月十五的小年已过，皇甫新城觉得应该加快工作节奏了。一九九三年的工作成绩突出是好事，但同时也给下一年的工作增加了很大的压力。东辉集团公司的案件基本上已经起诉到南城区法院，陆陆续续地已经做出判决，金晟集团公司可能还有一些案件要起诉，但公司的向副总经理是个老滑头，他要照顾到古楼区法院和江滨市中级法院，要想在他那边分一杯羹，还需要做一些工作。所以皇甫新城现在面临着的问题是要开拓一些新案源。
　　一九九三年的工作太过出色，一九九四年要想保持住这种成绩，基本上没有可能，但今年经济审判庭的案件数和诉讼费如果滑坡太大，又是皇甫新城不能接受的事，这就给别人以口舌：原来经济审判庭一九九三年的成绩是突击赶出来的假成绩。在春节前的走访中，皇甫新城听说江滨鼓风机集团公司有一批经济纠纷案件要诉讼。春节前就准备到他们公司看看，后来因为忙于春节前的一些事务而未能成行，现在春节已经结束，皇甫新城决定尽快地去江滨鼓风机集团公司走一趟，经孙红岩联系，时间定在二月二十八日。
　　江滨鼓风机集团公司是市属大型国有企业，公司位于南城区，该公司在八十年代中期至九十年代初曾经红火一时，这两年因为一些私营企业的崛起，业务受到很大的冲击，很多货款收不回来，公司的经营活动资金严重缺乏，已经到了等米下锅的地步。但不知是怎么回事，江滨鼓风机集团公司以前从来没有在南城区法院诉讼过经济纠纷案件。皇甫新城这一次准备□□，把这一个案源挖过来。
　　二月二十八日上午九点钟，皇甫新城和孙红岩来到了江滨鼓风机集团公司，公司办公室主任刘燕立刻把他们带到公司总经理梁振民的办公室。正在办公桌上写着什么的梁振民总经理热情地招呼他们：“欢迎两位法官的到来，没有想到南城区法院为企业服务的意识这么强，谢谢你们啊！”
　　梁振民的态度这么热情是皇甫新城没有想到的。让两人坐定并端上茶水后，梁振民立即电话通知公司清欠办的同志到办公室与皇甫新城见面。公司清欠办主任名赵少平，是一位四十七八岁的男同志。
　　据赵少平介绍，江滨鼓风机集团公司现有债权三亿七千万元，需要打官司的有三十件两亿四千万元。“皇甫庭长，不瞒你说，以前我们的案件都是在江滨市中级法院打官司，但官司打了，诉讼费交了，最终执行效果不理想。我们听说去年东辉集团公司在你们法院是一炮打响，收回了近六个亿的资金，这让我们很是眼热啊！你们法院的服务真是及时雨，今天你们不来，我们就准备到你们法院去了，希望你们对我们的案件也要加大力度，尽快地把资金收回。我们可真是等着米下锅啊！”
　　还没有等皇甫新城回答，总经理梁振民插话道：“我上次就让你们到南城区法院去打官司，你们不听，江滨市中级法院是衙门大、办事效果不好，南城区法院的法官可是办事效率高的。”梁振民的话中满是埋怨。
　　“江滨市中级法院是我们的上级法院，对他们的工作，我们不好评说什么。经济纠纷案件的诉讼是否能成功地收回案款，关键是财产保全工作做得怎么样。财产保全工作做好了，就成功了一大半。你说如果法院立案了，正常地进行送达诉状、开庭传票，然后开庭审理后，眼看自己要败诉了，有几个被告不转移财产的？”皇甫新城笑着解释说。
　　“我们财产保全费用也交了，但江滨市中级法院就是不给我们做财产保全工作。没有办法我们又不敢得罪法院。”赵少平的话有点无可奈何。“是啊，当时没有听总经理的，以为衙门大办事效果好。我们现在有三十件案件需要诉讼，但我们一时拿不出这么多诉讼费，我们先起诉二十件案件怎么样？”
　　“我们尊重公司的意见，但是你们可以把三十件案件的材料给我们看看，如果对方公司的资产质量好，你们可以把三十件案件一并诉讼，诉讼费不足的部分可以写缓缴报告。”皇甫新成说道。
　　“那太好了，我们在江滨中级法院起诉，一分钱的诉讼费都不能缓交，明摆着衙门太欺负人的做法。”赵少平说到这里，见公司总经理梁振民看了自己一眼，知道自己这样在南城区法院工作人员面前发江滨中级法院的牢骚有点不妥，便连忙改口道：你们跟我去清欠办的办公室，我们把相关资料给你们审查一下。赵少平一听说诉讼费可以缓缴，立即来了精神。
　　皇甫新城初步看了江滨鼓风机集团公司的诉讼材料，三十起案件的被告都还在正常经营，资产质量还是不错的，而且江滨鼓风机集团公司掌握了很多被告的财产线索。皇甫新城遂决定让江滨鼓风机集团公司把三十件案件全部立案，江滨鼓风机集团公司先交了二百六十万元诉讼费及财产保全费，余下的诉讼费和财产保全费写了一份缓缴报告。
　　皇甫新城看着满怀希望的赵少平说：“你放心，我们一定把财产保全工作做好。”
　　一九九三年的经济审判庭的经济纠纷案件数量，尤其是诉讼费是一个奇迹，是短期内不可能复制的，但如果一九九四年这个数字有个大幅度的下滑，院里那些对皇甫新新城有看法的人就会出现这样那样的议论。现在有了这二百六十万的诉讼费垫底，再跑跑其他的驻区大企业，皇甫新城有信心不让今年的诉讼费收入有太大幅度的下滑。
　　皇甫新城谢绝了江滨鼓风机集团公司的热情挽留回到了院里。他还是比较喜欢食堂的伙食。今天中午的午餐是红烧肉圆、炒青菜和鲢鱼头豆腐汤。皇甫新城记得去年春节后第一次到食堂吃午餐好像也是这两个菜和汤，那次是和民事审判庭副庭长汪建设一起来的。这时间过得还真快，转眼间自己调到南城区法院已经有一年了。
　　看着孙红岩狼吞虎咽的吃相，皇甫新城觉得今天还是应该留在江滨鼓风机集团公司吃个中饭的，这样既可以加强一下和公司人员的联络，也可以借机多了解这个公司在清欠方面的一些情况。
　　皇甫新城发觉孙红岩对在当事人单位吃饭之类的并不是很排斥，或者说还是挺乐意的。其实在当事人单位吃个工作餐应该是很正常的事了，自己也并不是忌讳什么，实际上自己在潜意识里应该是喜欢食堂的饭菜。
　　吃完午饭后皇甫新城回到院里与褚健白下了一局围棋。褚健白的围棋已经有了很大的长进，但和皇甫新城之间还是有很大的差距。刚开始时，皇甫新城可以让褚健白五子以上，现在皇甫新城还是可以让三子而轻松取胜。真正喜欢下围棋的人都不是很喜欢下让子棋，皇甫新城与褚健白下棋主要还是与他加强感情联络。在皇甫新城的潜意识里，有着以后会和褚健白有密切交往的判断，人是感情动物，经常在一起自然而然就会感到亲近，这是正常状态。所以他对褚健白的邀请从不拒绝，有时反而是期待他的下棋邀请。
　　今天中午的这局棋，皇甫新城觉得褚健□□神并不是很集中，好像是在全神贯注地看着棋盘，实际上却屡屡出错，显然是心不在焉。看着自己又分神走错了一步，褚健白脸上带着歉意地笑着：“又分神了。”
　　皇甫新城笑着摇摇头表示不介意。见皇甫新城并没有说话，褚健白又说道：“怎么样？在经济审判庭干得还顺手吧？”
　　“还行，已经适应了。”皇甫新城想褚健白是什么意思呢？去年经济审判庭的工作是一炮打响，得到了全院上下的一致认同，就是平常对皇甫新城有成见的人也不得不闭上了嘴。而褚健白这句话的意思好像是不知道这一切似的。
　　“怎么样？想不想换一个工作环境？”褚健白像是想了好长时间才下定决心说这句话似的。说完了，他还盯着皇甫新城看了一会。
　　皇甫新城一时愣了，到经济审判庭才半年左右，院里不会又要给他动位置吧？就是动位置也不应该由褚健白开口说啊？褚健白是刑事审判庭庭长，自己是经济审判庭庭长，两人是平级关系啊？愣了半天皇甫新城才想起了答话：“我是服从组织上的安排，到哪里都可以。”
　　“哦，我知道了。那如果让你到刑事审判庭呢？”褚健白又说出了一句让皇甫新城惊奇的话。
　　“我，我，以前刑事审判工作没有干过，怕一时上不了手。”皇甫新城这时已经确定自己的工作岗位要调整了，而且下一个岗位是刑事审判庭庭长。那么褚健白干什么去呢？刚才褚健白是以领导的口气在和自己说话，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褚健白要提拔为院领导了。
　　“刑事审判工作也没有什么神秘的，把刑事审判程序熟悉了，就可以上手做工作了。不要急慢慢来。”褚健白笑着说道。
　　因为褚健白的一番话让皇甫新城一时失了神，而褚健白也基本不在状态，两人的一盘棋在无滋无味中结束了，最后皇甫新城中盘胜。因为褚健白已经没有心思再把棋下完了。
　　看看已经是一点四十五分，皇甫新城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坐在椅子上想了半天，褚健白虽然不应该和自己说这些，但他应该不会无聊到说谎。如果真的是让自己到刑事审判庭做庭长，这刑事审判工作自己可是一天也没有做过啊！以前到经济审判庭的时候，毕竟经济审判和民事审判适用的都是一部程序法《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因为有以前民事审判的积累，所以到经济审判庭以后很快就适应了工作。现在要到刑事审判庭工作，完全是一个新的审判业务，自己恐怕要有一个适应过程了。
　　正在想得出神，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是院办公室主任张涛打来的，通知他马上到区委办公室去，有领导要找他谈话。
　　皇甫新城把办公桌稍微收拾了一下，就往区委的大院走去。这次会是谁要和自己谈话呢？张丕伦书记调走了，区委领导中认识自己的王大来升任区委书记，区委组织部长黄虎成也已经被任命为代区长，在今年一月中旬的南城区人民代表大会上被正式任命为南城区区长，那么区委里还有谁认识自己呢？再说了，听褚健白说就是工作变动也是从经济审判庭庭长转到刑事审判庭庭长，还不至于让区委领导找自己谈话啊？
　　正想着，皇甫新城已经来到了区委办公室，区委办公室主任雷正邦好像正在等他：“来啦，走，王书记已经在等你了。”区委办公室主任雷正邦，皇甫新城是比较熟悉的，上次区委张丕伦召见，就是他带皇甫新城去张书记的办公室。还是那间书记办公室，雷正邦把皇甫新城领进去后，亲自给皇甫新城泡了杯茶，又给王大来书记的茶杯里加了水就走了出去。
　　“皇甫，坐。”王大来用手指了指那张单人沙发，示意皇甫新城坐下。
　　“谢谢王书记。”皇甫新城显得有点拘谨的样子坐在了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