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音黄昏》限时偶遇

56、第五十六章

　　六年后。

　　“收工！”
　　随着场记的一声宣布，录制现场的人们才相互道别各自散去。

　　“卫昶序，你跟不跟我俩走？”离开录影棚，许善宜回头问慢悠悠走在她身后的男人，“捎你一程？”
　　卫昶序沉默地摇了摇头。
　　“新歌实在想不出来就算了，”居宥律提着装有键盘的琴包，站在女人身旁，“韦东哥说新专辑制作的事情不着急，你别太为难自己。”

　　“我知道。”卫昶序冲他们摆摆手，“你们去吧，我跟小庆走。”
　　“行吧，”居宥律也摆摆手，“明天早上排练室见啊，别迟到，要开会的。”
　　卫昶序点头：“好。”

　　目送许善宜与居宥律驾车离开，卫昶序回头，催了一声：“小庆。”
　　“哎！”小庆赶忙小跑着把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车马上到了，哥，你是回公司去对吧？”
　　卫昶序：“嗯。”

　　小庆是combustion乐队的娱乐公司给他们派的一位助理，平日负责跟combustion进组录制节目，以及去音乐节等事宜，主要负责工作完后安排乐队成员行程需求的车辆。
　　今天是居宥律与许善宜在一起第四周年的纪念日，居宥律特地开了自己的车来，就为了节目录制完能第一时间离开，带许善宜去吃烛光晚餐。
　　……臭情侣。卫昶序叹了口气。

　　车在这时候终于到了，他同小庆一起上去，回到公司里。
　　到达目的地后，小庆下班离开，卫昶序搭乘电梯到排练室。

　　他记录灵感的笔记本落在这了。
　　这个本子是当初宁钰慈送给他的。
　　卫昶序舍不得让它独自在公司过夜。

　　把笔记本装入琴包里，卫昶序离开公司回到大街上，他戴好口罩，走进一家便利店。
　　眼下正是夏天，天气热得很，让人心烦意乱难以集中注意力写歌。
　　卫昶序从冰柜里拿下两听啤酒，抱着去前台结账。

　　前台这会儿值夜班的是个模样看起来刚上大学的男孩，一双眼睛亮亮的，给卫昶序结完账，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是combustion乐队的吉他手……对吧？”
　　卫昶序看了他一眼，隔着口罩闷闷地说：“嗯。”
　　“可以给我签个名吗！”男孩马上掏出纸和笔，“我喜欢你们乐队五年多了！”

　　卫昶序接过笔，在那张纸上飞快地签完名字，把笔递回去的时候，他说了声：“谢谢。”
　　“不不不！”男孩看起来确实是很忠实的乐迷，脸都红了，“我要谢谢你们，把这么好听的摇滚乐带到我的生活中，那首《我如池鱼笼鸟般的青春》陪我度过了高三一整年。”
　　面对陌生人的搭讪，即便是乐迷，卫昶序也还是比较词穷的。
　　他闻言，只又道了声“谢”，便与男孩告别。

　　回到街上，卫昶序打开手机软件打车。
　　思绪却仍在那男孩说的话上。

　　一转眼，从高二组建开始，combustion竟然已经成立了快八年了啊。
　　他都从首音院毕业两年了。

　　当时高考结束后，韦东老师就非常守信地接受了combustion三人提出的合作申请，他为combustion乐队制作了他们的第一张专辑，还帮助combustion引荐到黎城有名的娱乐公司Rockin 2 night。
　　从那之后，combustion彻底在滚圈有了一定地位。

　　经过娱乐公司的包装与培训，他们凭借着自身的样貌优势以及不俗的实力，一路蹿红，成为新时代的偶像摇滚乐队。
　　Rockin 2 night不愧是背景雄厚的娱乐集团，加上combustion本身的商业价值，给安排了不少好资源，为他们的走红助了一臂之力。

　　如今，已经不需要路演，也不需要自己去挨个找livehouse联络争取舞台的机会，各大音乐节会主动向他们抛来橄榄枝，公司也在为他们的演唱会做筹划与准备。
　　看上去似乎什么都有了。
　　但卫昶序仍然住在那间老房子里。
　　combustion乐队贝斯手的位置，也仍然空着。

　　眼下他们刚结束录制一档叫做《摇滚的夏天》的乐队节目，形式与当年的《show！乐队》大差不差。而由于combustion最近制作新专在即，在这档节目里只是作为客串嘉宾出席，并不参赛。
　　毕竟新专需要写好几首新歌，而写新歌又需要精力与时间。

　　拎着啤酒回到家里，卫昶序打开电脑，打算借着酒劲写一点什么。
　　结果两听啤酒喝完，他打开的文档还是空空如也。
　　怀里抱着的吉他也没弹过。

　　灵感也不是说来就能来的。

　　卫昶序叹了口气，放下吉他起身。
　　他打算下楼再买点酒。

　　等收银员给自己结账的时候，卫昶序低头翻着手机里的相册，他垂眸，打开那个设置了密码的文件夹。
　　穿着校服或私服、模样稚嫩的宁钰慈便出现在屏幕上。
　　卫昶序看得有些出神。

　　“您好，一共十四元。”
　　收银员的声音将他的思绪硬生生扯回来。
　　卫昶序打开付款码结了账，拎着啤酒往回走。
　　边走边低头浏览照片。

　　算起来，这已经是他与宁钰慈分别的第六年。
　　高三的时候虽然他们不再讲话，但好歹在同一个班级里，卫昶序上课上着，抬头就能看见坐在第一排的宁钰慈背影。
　　然而自从高考毕业那个暑假，宁钰慈搬家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那人了。
　　发出去的微信也石沉大海。

　　为了得知宁钰慈的消息，卫昶序还找过宁江的微信。
　　但宁江早已把他删了。

　　卫昶序偶尔会偷摸着点开那人的聊天窗口，用转账来确认过宁钰慈没有把他删除。
　　这几年他换了几次手机，但聊天记录一直都很认真地备份了，因而每次打开窗口就能看见自己六年前那个暑假，站在宁钰慈新鹤佳苑的那个家楼下，拨打出去但没有人接听的语音电话。

　　六年过去了，如果不考研的话，应该已经毕业工作两年了吧。
　　宁钰慈此刻在做什么呢？

　　那年高考成绩放榜后，黎城一中很快就在各大平台发出喜报，贴出了几位被双一流院校录取的学生的头像。
　　宁钰慈就在其中。
　　他被首都的B大录取，但喜报里没有提是什么专业。
　　照片上的人眉清目秀，绷着一张严肃且冷冰冰的脸。

　　卫昶序就读的首音院距离B大一共五站地铁的距离。
　　但那么大的城市里，隔着五站地铁，大学四年的时间，他们一次都没偶遇见过面。

　　许善宜作为卫昶序的校友，倒是经常约他一起出去吃饭。
　　她和居宥律也是在大学期间在一起的。

　　毕业后，因为已经有乐队，并且未来发展趋势一片红火，卫昶序与许善宜一起直接回到了黎城。
　　直到今天。

　　*

　　回忆走马灯似的在脑海中播放完，卫昶序也快走到家楼下。
　　他关掉相册，打开手电筒，照着黢黑的路往单元楼走。
　　这老小区的设施近几年老化得越来越厉害，路灯昏暗，走道里的声控灯修了又坏。偶尔看不清的时候，卫昶序便会把手电筒打开。
　　他是不怕黑的，主要是怕踩到垃圾或不小心绊倒。

　　手里手机的屏幕上方，却在这时突然跳出一个通知。
　　卫昶序下意识扫了一眼，却因为内容而大脑空白一瞬，导致脚下步子高度没够，绊倒在楼梯上。

　　“砰！”手里刚买的两听啤酒掉在地上，发出巨响。
　　“嘶——”卫昶序倒吸一口冷气，有些艰难地爬起来。
　　他来不及查看自己的伤势，而是伸手去摸被摔出去的手机。

　　卫昶序从通知点进去，手机界面跳转。
　　BAND软件被打开，他关注的人那里显示出一条于一分钟前更新的视频。
　　视频的封面，是穿着一身黑衣，一头金发长度及肩，带着头戴式耳机，没有遮住脸的宁钰慈。
　　拿着一把看样子是新买的贝斯。黑色的。
　　配文：好久不见。

　　脚边的啤酒罐滚着，滚到了台阶边沿，“砰砰砰”地往下落去。
　　卫昶序没有心思去捡。
　　他几乎是颤抖着手指点开那个视频。

　　音乐才响了第一个音，卫昶序就听出来这是高考完那个暑假他发布在combustion官博上自己宣泄情绪时候弹的一段solo。
　　那时候他每天都在想念宁钰慈。
　　所以这段solo前半段很激烈，后半段又无奈地慢下来。
　　而此刻，视频里的人低头，为这段solo配上了贝斯的合奏。

　　视频从头到尾地播完。
　　循环到第三遍，卫昶序才回过神，动了动僵硬的手指。
　　他弯腰去捡起自己掉落的酒。

　　这个账号因为被遗忘太久，这会儿更新了快有五分钟，都没能收获一个点赞。
　　卫昶序是第一个，然后他发了第一条评论。

　　【somebody to love：欢迎回来。】

　　发完，他拎着酒回到家里，坐在沙发上。
　　宁钰慈很快回复了他。

　　【Mercifulness（博主）：:) 】

　　眼看对方似乎还在线，卫昶序赶紧点开私信窗口，打字：合奏很好听。
　　发送。

　　果不其然，Mercifulness回他了。

　　Mercifulness：谢谢。
　　Mercifulness：你总是第一个出现。

　　somebody to love：你记得我吗？

　　Mercifulness：嗯，你是第一个关注我的粉丝。
　　Mercifulness：ID是皇后乐队的那首歌，对吗？

　　somebody to love：是的。
　　somebody to love：你的贝斯弹得很好。
　　somebody to love：但是消失了那么久，我以为你不会出现了。

　　Mercifulness：才想起密码。

　　somebody to love：哈哈。
　　somebody to love：我一直想问，你弹得这么好，没有想过加入哪个乐队吗？

　　这条消息发出去之后，卫昶序等了大概有五分钟，那边才回复。

　　Mercifulness：我有乐队。
　　Mercifulness：但退出了。

　　somebody to love：不打算再做乐队了吗？

　　又是一段时间的等待。
　　卫昶序单手抠开易拉环，咽下一大口啤酒。
　　被苦得龇牙咧嘴。

　　他抱着手机等了十分钟。

　　Mercifulness：不是。

　　somebody to love：那你愿意来我的乐队吗？

　　卫昶序发完这条，又喝了一大口酒。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

　　这次宁钰慈回得快了。

　　Mercifulness：不了，谢谢你的邀请。

　　somebody to love：为什么？
　　somebody to love：你已经有意向加入的乐队了吗？
　　somebody to love：还是说你……想回到原来的队里？

　　三条消息发完，这次卫昶序等了半个多小时。
　　宁钰慈不再回复了。

　　也许下线了吧。
　　他有些醉醺醺地想。

　　宁钰慈现在在哪里呢？他回黎城了吗？
　　正在做什么工作呢？
　　这几年过得好吗？
　　还……把他当做最好的朋友吗？

　　卫昶序索性躺在了沙发上。
　　他一只胳膊挡住眼睛，任凭那些思念如千军万马，踩过他心底贫瘠的土壤。

　　六年了。
　　六年。
　　他终于得到宁钰慈的消息。
　　终于，再按捺不住自己隐忍无数个日夜的想念。

　　房子好空啊。
　　沙发都显得很大。
　　卫昶序躺在上面。
　　在脑海中声嘶力竭地说。

　　我好想你。
　　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到底在哪里。
　　我想去找你。

作者有话说

　　大家都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