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城小事》记忆饼干

5、我好像被骗了？

　　“文静，你最好实话告诉她你学校有事不能去，而不是让我冒充你。”

　　沈文静告诉夏羽她的馊主意时，夏羽是这样建议的。

　　“我当然知道应该老实说，但是我错过最佳时机了。” 沈文静，也就是黄瓤西瓜籽辩解道：“我实在没有办法才求你的。”

　　“你也不想我毕不了业吧？” 沈文静的姐姐和夏羽的哥哥去年结婚，两人又碰巧是校友，便时常互相“帮助”，“你想我死吗？”

　　“可是……”

　　“她真的是神仙姐姐，人可好了，我不能鸽她！”沈文静痛心疾首地补充，双手合十祈求眼前黄毛男孩的拯救。

　　见男生面色有所松动，沈文静继续加码，“你救救我，下次我也会救你。”

　　于是夏羽接下了这个重任。

　　“就是一起去看场音乐剧？”

　　“对对对。”沈文静讨好地回答：“你要叫她姐姐，记住，一定要叫！”

　　“？”

　　“不然会被发现！我一直叫她姐姐的！”见眼前男孩渐趋不耐烦的神色，沈文静急忙安抚：“下次你要躲你哥，我绝对帮你打好掩护！”

　　“我保证！”

　　夏羽只能无奈答应，放下狠话：“我不保证不露馅，后果自负。”

　　沈文静自是满口答应。

　　于是就有了剧院大厅的这一幕。

　　富丽堂皇的水晶吊灯照射在一尘不染的地砖上，为了配合HID的主题，灯光也是复古又老旧的暖黄色，观众们就在这个半封闭空间交流和等待。

　　女人半长的黑发一边拨至耳后，一片自然垂下，飘荡在耳边，夏羽看到女人正脸时便起了老实承认、出卖沈文静的危险念头。

　　“我……”

　　“是我不对，我先入为主刻板印象了。”周凌默默移开眼神，隐藏住诧异肯定道，“看起来确实是学生的样子。”

　　“其实我……”

　　“你不是NUS的学生？”

　　“我是，但是……其实……”

　　男孩穿着印着巨大社团logo的白色文化衫，手上还带着一节护腕，看起来是个脑子活络的，讲话却支支吾吾，周凌单方面理解为对方紧张了，并好心提出猜测：“你是不是也以为我是男生？”

　　“我没有。”对方回答地很快。

　　“有点神奇。”周凌总结，从手提包中拿出门票递给对方。

　　“我叫夏羽。”

　　“嗯？”正低头整理整理手提包的周凌有些惊诧地抬起头，出于礼貌，在对方说出真名时她似乎应该交换自己的真名，但她原本的计划里没有这个打算。

　　眼前男孩一改片刻之前的局促，异常认真地看着周凌，在周凌低头时他大概看着周凌的头发，这样才能在周凌抬头时准确捕捉到周凌的双眼。

　　“你不用告诉我真名，我相信你。”周凌头脑风暴过后，不太熟练地转移话题。

　　“是我想告诉你我的名字，你不用告诉我。”见对方一副被吓到的样子，夏羽赶紧补充，攥紧手中的门票，对沈文静的情感复杂。

　　“好，夏羽。”周凌又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道：“其实你也不用叫我姐姐，我有点儿……不太习惯。”

　　“那我叫你什么呢？”

　　“你有什么昵称吗？”看着对方一脸被问住的样子，夏羽试探性询问：“或者你的英文名？”

　　对眼下情景没有预判的周凌火速改口：“算了，当我没说。”

　　有身着白衬衫的工作人员提着通告板从通道来到大厅，熙熙攘攘的人群停止交流，汇聚到通告板前，开始新一轮更加激烈的交流，或者说用吵闹形容更加贴切。

　　在这种情况下一般只能随波逐流被撞得东倒西歪的周凌这次安然无恙，男孩在人流转移时立马反应过来，虚环着周凌使得周凌免受冲撞，背链在女人移动时甩动起来，圆润的珍珠划过夏羽的手臂，冰凉的触感短暂停留，直到那些吵闹聚合出最后的结果。

　　“演员受伤，演出取消。”

　　在观众多次责问依旧没有一个有说服力的结果后，周凌放弃了纠缠，一直跟在周凌身边的夏羽立马跟上，半点不犹豫。

　　离开剧院大门，在渐趋安静的商场中，周凌说道：“很抱歉，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也浪费你时间了。”

　　毕竟对方如果没有接受自己的“出票”，买了别的场次，或许就可以成功看到演出。

　　“没关系没关系。”对方心情却丝毫不受影响依旧活泼雀跃，甚至可以说更阳光灿烂了：“下次还有机会，还能看别的。”

　　“姐姐去吃饭吗？”夏羽抬手飞快地看了一眼运动手环，立马给出plan B：“这附近新开了一家好吃的肉骨茶。”

　　周凌和王潇说好今晚回家比较晚，对方带了同学回家小聚，这么早回去确实有些不妥，周凌想了想便答应了。

　　肉骨茶餐厅在地铁站附近的马路边上，小小的店铺，棕色的招牌，不太起眼，来的路上，夏羽已经事无巨细地和周凌介绍了许多这间餐厅的招牌菜，据说老板不是本地人，从新山来。

　　周凌走路很快，她虽然比夏羽矮半个头，但总将夏羽落在身后，惹得夏羽哭笑不得：“姐姐能走慢点吗？”

　　“不好意思，习惯了。”说着便放慢脚步。

　　很快两人来到餐厅，周凌无所谓晚餐内容，将点菜权全权交给夏羽，男孩却依旧事无巨细地询问周凌是否忌口，每点一个菜都会和周凌确认。

　　周凌是长三角人，新加坡除了英语外多数华人说广东话，周凌没有想过留下，航司员工来自五湖四海，周凌便也没有强迫自己学习广东话，她习惯将自己视为外乡人，也习惯别人将自己视为外乡人。

　　新加坡一些口味地道的华人老店说广东话居多，夏羽便操一口流利的广东话同老板点单。

　　他显得很娴熟又自然，既能打完篮球后身着文化衫出现在商场剧院，也能在街边小铺游刃有余。他轻而易举地融入了这个城市。

　　周凌遇见过许多夏羽这样的人，但他们仅仅路过周凌的生活，她偶尔会偷偷羡慕，因为她是一个那么局促的人。

　　只是伪装出淡然随性的样子。

　　“要不要给那位小姐点一份菠萝果汁？”老板用广东话询问夏羽，周凌在句子里捕捉到自己，在夏羽开口前回应。

　　“什么样子的?”

　　“是一整个菠萝哦。”老板转而使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热情地介绍,“很好喝的。”

　　“那我要一份。”

　　虽然是装出来的游刃有余，但表面看不出来破绽，周凌在心里补充道。

　　成功推销出去的老板缓缓离开备餐，周凌一转头便看见夏羽用灼灼的双眼看着自己，活像只金毛。

　　“能听懂吗？”

　　“一点点。”周凌转而问夏羽，“你是新加坡人？”

　　“广东人。”又怕歧义，夏羽补充：“中国人。”

　　不过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过为了考试方便，户籍是香港的。”

　　“哦~”

　　“你那是什么反应！”夏羽急忙给自己找补：“我读书很好的。”

　　“我知道，所以才能去NUS。”

　　菜很快上齐，夏羽将餐具拆出放至周凌面前，又问店员拿公勺公筷，见周凌没有动筷， “怎么了？”

　　“没有，你好体贴。”

　　“我很久没和男生出去吃饭了。”周凌在这个体贴又有问必答的男孩身上找到些许乐趣，起了玩笑心理。

　　菠萝果汁上了，真的是一整个小菠萝，菠萝内装着菠萝汁和打碎的果肉，为了防止漏掉装在一个小碗中，夏羽接过在周凌的桌前寻找到合适角落才放下，沉默许久的男孩突然开口。

　　“我不是第一次见你。”

　　“嗯？”

　　“你认识我？”

　　“不认识你。”男孩的金发似乎也变得柔软起来，不再那么咄咄逼人地夺目。

　　“但是我见过你，在飞机上。你是空乘。”

　　周凌陷入回忆，夏羽的头发还是金色，却毫无最初的攻击力，“你大概忘记了。”

　　“没有关系。”

　　像是想起某个可能性，周凌问：“你知道我是谁然后在小红书联系我？”

　　“我没有！”夏羽否认，“是巧合。”

　　“我也没有在小红书联系你。”这句话一句话细若蚊呐，周凌听得半清不楚。

　　日光消失殆尽，华灯初上，街道愈加繁忙，车灯照得人眼晕。

　　眼前男孩依旧是热情阳光的，但他确实和网络上的黄壤西瓜籽不一样，甚至见面即将结束，对方都没有主动提起任何音乐剧相关的话题。

　　分别之时，黄毛小狗一般的男孩，眨着大眼睛问她下一次还能见面吗？灯光和热气似乎将他的眼角洇湿，周凌的怀疑也被暂时抛开，她同夏羽挥手，只说有机会再见。

　　“怎么样怎么样！”

　　刚回到家换上居家拖鞋，王潇便迎上前来热络关切。

　　“对方是不是可爱女大？”

　　“你同学走了？”

　　“你怎么不回答我你见网友的情况！”王潇怒斥，“看得开心吗？”

　　“临时取消了。”

　　“我靠！！！”王潇不平：“你期待了很久啊！”

　　“观众怨声载道，演员受伤，今晚肯定是不能演出的。”

　　“啊，那也确实没办法。”王潇的怒火去的也快，“我同学就是来新加坡旅游，白天带她去逛了那几个标志性建筑。”

　　“太累了。”

　　“已经去了无数次了，特种兵行程。”

　　周凌点开红色软件，小红点果然又出现了。

　　“今天真开心！”

　　“好精彩！”

　　“太谢谢你了！大笑大笑。”

　　周凌回复的手指停顿了一下。

　　“要是每个朋友来找我，我都要带他们去一次，想想就崩溃。”

　　意识到周凌许久未回复，王潇停下讲述，望向周凌，“怎么了？”

　　“我好像被骗了？”

　　周凌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