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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


  •   玉珠今年四十有三,是沈菀刚出生时就被杜姨娘招进府里做乳母的,据说还算得上是她的远房亲戚,自打入府了之后便一直跟在沈菀身边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如今也有十五六年的光景,算得上是府里的老人了。

      沈星遥没想到玉珠会突然杀出来顶罪,当即有些懵了,反倒是沈向远先开口问她:“你在府里也工作了这么多年,一向安分守己,为何要害大小姐?”

      玉珠跪在地上,朝沈向远重重地磕了个响头,一字一句地道:“老奴入府十几年,自打二小姐还是个奶娃娃时就跟在她身边,一日日地看着她长大,已然将自己当作了她半个娘亲,瞧见二小姐因为老爷偏心大小姐而受尽委屈,整日茶饭不思,老奴实在是心疼。”

      说罢她又抬起头来,略带愤怒地望向沈望舒,咬牙切齿似的道:“大小姐平日里趾高气昂,向来不将姨娘和二小姐放在眼里,我这做乳母的心疼,这才想着给大小姐一个教训……私下去买了药,又给了吉祥十两银子,叫她把药下在大小姐的酒壶里。”

      玉珠又“砰砰”地磕了两个头,有几分诚惶诚恐地道:“可老奴并不敢伤害大小姐性命啊!”

      她声音高昂又愤怒,看向沈望舒的时候颇有一股子要破罐子破摔的架势,毫不掩饰地要将一切都抖落出来:“我交给吉祥的药,分明就是春药!”

      既然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份上,玉珠自然不想叫沈望舒还能够全身而退,她要将吴应春的事情和盘托出,她要说沈望舒分明已经去了望月苑,更要说她已经和吴应春私会过了,只是自己找过去的时候没见着人影,要说沈望舒已经不是清白之身——哪怕只有一点脏水,也要泼到沈望舒身上才够!

      可她下一句话还没说出口,柳半夏却突然开口道:“这里头的药,确实是毒药没错,你买错药了。”

      “沈姑娘药性发作时被我及时发现,否则早已经命丧黄泉了。”

      柳半夏为人正直,这辈子说谎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如今为了沈望舒的声誉,她却是想也不想、十分干脆地豁了出去,面不改色地说起了瞎话:“诸位若是不信,大可以去回春堂请我师傅蔡义山来看,这酒壶里的药,绝无可能是春药!”

      要说起这蔡义山,倒也确实是个名人。

      他是回春堂的主人,在江南给人治病四十余载,收的诊费公允,医术不错,人也好相处,如今年过古稀了,还时常亲自进山采药、下到穷乡僻壤去给人治病,因而蔡义山十分地受人尊敬,任谁见了都要礼让他三分。

      是以当柳半夏一说自己是蔡义山的徒弟时,她原本只有七分可信的话也变成了十分,是谁也不会再质疑她了。

      而沈向远更是恼怒。

      沈望舒的娘亲是个温婉如水的美人,她与沈向远少年夫妻,又陪着沈向远走过一段时间的辛苦路程,二人也算得是情深意重、相敬如宾的夫妻典范,是以在沈夫人过世以后,沈向远依旧时常思念她,对于沈望舒这个早早丧母的女儿,他自然也多了分心疼与偏爱。

      他整日忙于生意,没什么时间陪伴沈望舒,便想尽办法在金钱上补偿于她,却不想这沈家连个下人都感这样记恨主子,可见他这女儿平日里要受多少委屈?!

      因而沈向远想也不想,立刻道:“玉珠心术不正,谋害小姐,杖刑一百,以儆效尤。”

      “吉祥杖刑二十,即刻赶出府去!”

      他这话音才落,珠玉与吉祥皆嚎啕大哭起来,一直哭不出来的沈菀此时也被吓到,眼泪“唰”地一下掉了下来,连忙去向沈向远求情,求他能放自己乳母一条生路。

      便是沈望舒这个受害者听见这刑罚,也有些震惊了:她虽然不生活在这个时代,却又听说过杖刑,这二十棍打下去,只怕是连脊椎骨都要打断了,一百棍打完还能有个人样?只怕是打不到一半就要血肉横飞、骨头连着皮一起被打烂了去,如何还能有命在?

      “不是,”沈望舒赶忙开口,“这最多也就是个杀人未遂,她俩甚至还不是主谋,不管怎么判罚,也不至于要她们二人死啊?”

      “吉祥犯了错,罚了钱赶出府去不录用就行了,二十棍打完,人不死也要半残废了。”

      “你替她们说什么话?”沈妄姝大为不解,“奴才犯了大逆不道的错,给这些处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你为何还要求情?你今日险些失了清白!难道你都不生气吗?”

      沈妄姝今日看见她受难的全过程,是真的心疼她平白受这一遭苦,对沈向远提出的这个刑罚自然十分满意,沈望舒却摇了摇头,道了句:“在你们这个时代打工可真够不容易的……”

      那边的沈星遥护妹心切,赶忙接话道:“怎么不至于?”他用手一指她的脑袋,像是儿时与她玩耍一般亲昵,语气却十分严肃,“她既然敢害你,受罚也是应该的。”

      沈向远也点头道:“不错,不重罚何以立威?这样的事以后府里坚决不准再发生。”

      沈望舒却长叹了一口气。

      她抬起手来,用手一指跪在地上、泪痕未干的杜姨娘和沈菀,用近乎天真的语气问沈向远:“爹爹这样着急处罚两个婢女,是要将过错都推在奴婢身上,将她们母女俩的罪行就这样轻轻揭过吗?”

      沈向远抿了抿嘴,并未作答。

      但他不答,就已经代表他心中所想了。

      沈望舒心下了然,但却不去追问沈向远的答案,只是又问他:“既然不杀杜姨娘与妹妹,那为什么要杀玉珠与吉祥呢?奴才的命难道不是命吗?”

      “一样都是人,难道我们生来就比她们高贵?”

      沈望舒到底是在法治社会成长起来的现代人,即便装古人装的再像、为了赚钱演得再拼,也实在无法接受这样草菅人命的行为,更何况这个杀人未遂的罪名还是她给人家安上去的,若是真的就这样处罚下去,沈望舒实在于心难安。

      因而便是身上依旧难受着,她也要一字一句地据理力争道:“她犯了法,自有法律去治她,把人送到官府去,该怎么判便怎么判,犯了大错也要死,小错也要死,那还要量刑做什么?做老板的人若是只能靠着性命威胁才能管理好手底下的员工,那这老板跟废物又有什么分别?”

      她话说的急了,有些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柳半夏连忙来拍她的背,又将侍女端来的药给她喝了,这才感觉嗓子里舒服了些,便继续说道:“总之我不同意。”

      “且今日之事皆由姨娘和妹妹记恨我而起!她们二人究竟清白与否,爹爹心里早已有了定论,却仍旧要装作不知道,将所有过错都推到婢女的身上!”沈望舒皱着眉,泪珠噙在眼里、端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冲沈向远一字一句地道,“可爹爹你是否想过,若不是我运气好,如今躺在这里的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沈望舒红着眼睛,脸上的表情绝望有之、痛苦有之,带着哭腔的语气像是对沈向远失望透顶的哭喊:“我的一条命,也换不回来公平、公正的处置吗?”

      屋里的人沉默了。

      沈向远确实是不想处理杜姨娘和沈菀的。

      于他而言,虽然沈望舒被人暗害,可这主谋一个是陪伴他多年、贴心温柔的妾室,纵然偶尔有些小脾气,却也算得上一点可爱;另一个是自己一向乖巧听话的庶女,且沈菀如今还未出阁,若是被严重处罚的事情传出去了,对她将来的婚事并无半点益处。

      更何况杜姨娘操持府中事务十来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即便沈向远再疼爱沈望舒,但于他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他确实不好做决断,更不想因为这事情闹的府内不宁,这才想着重重处置两个婢女,杀鸡儆猴,好叫杜姨娘安分一些。

      但沈望舒不依不饶,此时又关乎她的性命,因而沈向远也不好做得太过难看,叫人觉得他这个爹是非不分、过于宠爱妾室,所以沉默了半晌之后,沈向远才开口问她:“那你说,这些人应当如何处置?”

      沈望舒终于听到想要的回答,这才抬起头来,以袖口将自己努力哭出来的泪尽数抹了,哑着嗓子开口道:“李三娘将银子退回来,左右没对我造成什么伤害,化妆这事就这么算了,至于其他人——吉祥罚三个月的月钱,赶出府去永不录用;妹妹的乳母玉珠,杀人未遂,送到官府去。”

      她整个人虽然犹如霜打过的花一般楚楚可怜,可说话的时候却十分条理清晰,她处理完了两个婢女,便又扭过头去看满脸泪花的沈菀母女,用那被热度灼得干涸的嗓子,掷地有声地开口道:“姨娘和妹妹,每人杖责五大板,罚跪祠堂两日,加手抄三遍《妙法莲华经》,你们谁有意见?”

      沈望舒这罚得不重,却也不轻,既不会对她们母女二人造成什么严重的身体伤害、落下残疾,又能叫她们三位一体吃够苦头,狠狠地吃上一个教训,沈向远稍一思忖,边点头答应了。

      “就这么办吧。”

      这一出闹剧就这样散了。

      沈望舒吃过药,不过两刻钟便已觉得身上大好,沈向远见她无事,前院又还有事情未处理完,问过她几句之后便匆匆离去了。

      而柳半夏叮嘱过沈望舒接下来几日如何吃药以后,也要回医馆去了,沈星遥感谢她救自己妹子一命,自告奋勇地要送她回去,一时间这厢房里的人便去了个干净,偌大的屋里只剩下了沈望舒与陆晏时两个人。

      按说陆晏时一个外男,并不应该在未出阁的小姐房里多呆,只是今日他从吴应春手里救下沈望舒,又及时发现物证,当属功劳最大,方才屋里又乱成一锅粥,因而并没人想起要请他出去。

      就连陆晏时自己也忘了。

      他担心沈望舒受了委屈,也担心作恶之人不能得到严惩,就这么像尊雕塑似的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窗外的日光斜斜地洒在沈望舒的床上,看那姑娘坐在阳光里哭,坐在阳光里笑。

      他惊叹于沈望舒生而平等、法制为上的言论,更觉得自己从前对她误会颇深——沈姑娘虽然骄纵,却十分有学识、有胆识,虽说平日里爱捉弄人,可本性却是不坏的。

      再说了,她有这样的美貌、这样的家世、这样的见解,便是骄纵一点又能如何呢?

      沈望舒这会儿才发现陆晏时还未离开,忙开口向他道谢:“今日多亏陆公子相助,倒叫你看笑话了。”

      陆晏时摇了摇头,道:“陆某不过举手之劳,姑娘不必言谢。”

      “今日你也累了,”沈望舒冲他笑了笑,“不如先回去休息吧,改日我身子好了,再登门向公子致谢。”

      陆晏时却没答话。

      他向前走了一步,叫自己离沈望舒更近了些,这才向她作了一揖,低声道:“其实方才在下会去春风苑,是有一物想要赠予小姐,才专门跟着小姐过去的。”

      沈望舒有些好奇:“是什么?”

      陆晏时这才将捂了一路的东西自怀中取出,递到了沈望舒的手里,道:“是送姑娘的生辰礼物。”

      “在下一贫如洗,送的出手的也只有这个,还请姑娘莫要嫌弃。”

      沈望舒一看,他放自己手心里的是一块雕着双鲤衔珠图案的玉佩,那玉佩通体翠绿,色泽温润有光泽,便是沈望舒这个不懂行的,也能瞧出来它价值不菲,也不知陆晏时究竟从哪儿得来这样好的玉佩的。

      沈妄姝则是看了一眼玉佩之后,当场尖叫了起来。

      “这是当今圣上留给陆晏时娘亲的玉佩!!”尖叫鸡安静了大半日,这一嗓子叫得可谓中气十足,“日后他要靠这个表明自己身份、与陛下相认的!你快还给他!不能收!”

      沈望舒却迟迟没有动作。

      “你说,”她反问沈妄姝,“我要是收了这个……以后我能有机会当女皇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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