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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三签 ...
天色方一擦亮,戚言三人便动身出发。
因行程紧急,虽以岐国密使身份出行,却不坐车舆,而是轻装快马,力求早日到达。
三人路上饮食暂歇时,戚言看见公子煜又一次将手抚上胸口。
“怎么?”她问。
襄世子摇头:“没什么,只是不知怎的,总有些心神不宁。”
因着寒风飘雪,三人都披了斗篷,此时他将风帽摘下,望向天空。
雪花自是洁白无瑕,只是仰头望去时,看见的却是它所投下的阴影,没了天光映衬,看起来竟也是灰黑色的。
他放下手中的馕饼,伸手去接那冰凉的雪。
“戚姑娘,依你所见,靖国何时会乱?”
戚言心中略一计算:“不出十日。”
“十日……”
“太久?”
“不是十日太久,是我心焦忧虑,所以才等得难熬。”
戚言又问:“襄国亡了多久?”
一旁的禾女答:“襄国亡于夏秋,现已算是第四年了。”
“前些年,公子是怎么过来的?”
他便苦笑:“那时,我知靖国富强,必善治国之道,所以每每想及襄国虽亡,国民却跟了强国之君,未必不是好事,心里便好受许多。”
“可我后来得知,靖国虽吞并襄国,却将我襄国之民划为末等,要收最多的田税,受最严的刑律,服最重的苦役。”
雪花在掌心融化,只剩下些许水珠。
手掌倏然收紧。
“襄国贫弱,是我襄国公室无能,亡国灭族皆是定数,可我襄国百姓何辜?要先受襄国世族盘剥,又受靖国君臣打压?”
“我心中郁郁,愤懑难消,一时杀意起,方才有了行刺靖王之事。”
戚言看了他一会儿,却道:“襄国少说有一半亡在我的手上,你倒是不恨我。”
公子煜闭了会儿眼睛,神色略微平静后才看向她,言辞恳切:
“我知晓姑娘主张兴民之策,欲将襄民与靖民一视同仁,如此政见与主君一再冲突,方才失了信重。闵煜心中不尽感激,又怎敢迁怒于姑娘?”
戚言:“那是邵奕与先靖王愚蠢,我原意是要振兴靖国,争霸天下。”
“那也不碍的,”公子煜望向满天细雪,目光悠远,“中州列国同属一脉,所谓乱世不过是诸侯间的征伐。只要海清河晏,国泰民安,谁做霸主又有什么关系?”
戚言倏地看向他,却没有多说什么,只起身道:“走了。”
.
岐国领地狭长,几人快马行了两日方才到达钺国境内,又行半日来到都城。
钺国多金铁矿产,却无水产与丝绸,少谷米面麦,故往来行商之人众多,皆为货物运转往来价差之利得。
三人牵马行于市中,街道两边行商叫卖之声不绝于耳。
禾女不由感慨:“此地当真繁华,听闻钺侯近日还忙于招贤纳士,有如此国君,难怪国富民强。”
“错了,”戚言却道,“此危邦矣。”
禾女疑惑:“戚姑娘何出此言?”
“钺国多矿山而匮良田,故国中少粮米而多金铁。钺民虽有耕种,然他国之米价贱伤农,几乎全赖国君削减赋税、抵扣债务的兴农奖励之策,方才维持根本。”
“一旦邻国大肆倾销谷粮,而高价收购铁矿,必使钺人弃农田而专采矿,此时只消掐断粮草供给,钺国不攻自溃。”
禾女听得一身冷汗:“如戚姑娘所言,钺地果真危邦。”
公子煜笑道:“想来钺侯也知个中利害,方才求贤心切,欲解危急。”
“不如进去看看?”戚言牵马驻立,身前便是钺国求贤馆。
公子煜道:“也好,听闻钺王常来求贤馆,说不准可以提前会上一会,此后再行密谈,定能事半功倍。”
三人便寻马厩寄了马,随人流往求贤馆而去。
却在门口被人拦下。
那看守馆阁之人略带犹豫道:“敢问两位姑娘……也是要入求贤馆么?”
钺国求贤馆开设已久,也并不是没有女子进入,可大多都是身着男装,稍作过打扮,似这一行人大摇大摆进入的,却是少数,他不免奇怪,多问了这一嘴。
禾女便道:“我乃农家女弟子,尝闻钺国君求贤美名,故携兄姊前来,一探究竟。”
那人恍然,立时热忱殷勤道:“原来是农学女公子,正是我钺国的贵客啊!三位快请!”
如此,三人顺利进了馆内,还被特地安排了视野宽阔的位置。
“禾女出身农家?”落座之后,戚言难得起了好奇之心。
“戚姑娘有所不知,”公子煜眼中含笑,颇有几分自豪,“禾女本是姜姓陶氏族人,家中行四,故唤一声四娘,因长辈与农学大家有旧,是以自幼跟随修习农学,后于故国改良了禾稻农耕之法,备受襄国农户推崇,遂得禾女美称。”
戚言听完这话,眼中不由浮现赞叹之意:“原来如此,姜陶姑娘实乃栋梁之材。”
禾女得了夸赞,也笑弯眼睛,拱手道:“戚姑娘过奖。”
馆内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各家学派彼此论道,时有精辟之言激起人声扰动。
三人落座不久,尚未听出个分明来,却听门前唱喏,曰:
“钺王到。”
整座求贤馆立时静了下来,士子们纷纷退避,让出一条道来。
钺王自门外缓步而来。
这是位年轻的国君。
其容也周正,其行也端庄,其质亦谦和,一席深黑君袍长袖飘飘,腰间佩玉摇曳鸣响。
身拥一国之君的威严气派,又兼公室贵族之雍容尔雅,唯眉间一抹郁色不散,平添几分忧劳愁思。
“诸位且落座罢。”
他抬手,免去众士子的礼节。
“孤继位时曾立宏愿,兴钺国以成霸业,然孤无大才,钺亦少贤士。故聚列位能人在此,集众智而商兴邦之策。”
“若有能人愿为我钺国献言,但经采纳,必有重谢,金银财帛、高官权位自当奉上,绝不言惜。”
“诸君若有良策,还请不吝教言。”
话罢,他立于上首,向其下众士子行一揖礼。
众人皆尽还礼。
唯戚言三人岿然不动,静静旁观。
自古士子需展抱负,首要便是取得公候贵族的赏识。
可若无人引荐,面见国君的机会则少之又少。
今有钺王诚意求贤,众士子皆铆足了劲地唇枪舌战,一展毕生所学。
反观钺侯,虽沉心静听,却眉头不展,未启笑颜,似乎并没有听到令他满意的论述。
禾女坐在案前,听了快两个时辰,颇有些昏昏欲睡的意思。
她掩着唇,打了个哈欠,却见身旁两人不知何时开始,各自干起了别的事。
“戚姑娘何处来的书简?”她悄声问。
“方才街市上买的。”
“公子又在写什么?”
“习字罢了。”
禾女有些受不了:“既然我们都听不下去,何不先行离开?”
戚言双眼未抬:“我在等国君先走。”
禾女便叹了口气:“求贤馆看似光鲜,钺王亦诚意在前,怎么求来的却尽是些草包士子?”
戚言卷起了竹简,语声淡淡。
“君子不立危墙,智者不入危邦。今钺国内忧外患,若要救国,非大贤大能者不敢为之。而有此贤能者,自有更好的去处,不必来这小小钺国。如此,招来的不就只能是连形势都看不清的庸才了么?”
禾女向上首投去遗憾的目光:“可惜了钺侯诚心……”
此时,钺王也终于抬手,止住了台下的争论不休。
“时辰已不早了,感谢诸位士子献言,今日便到这里,各位若有成篇著述,亦可呈上,待孤回宫,定细细研读。”
话罢,他身边的几位侍从便走下台,捧着托盘收取士子们著述的书简。
戚言看着侍从一面收取,一面缓缓走来,想了想,取了枚两指宽的竹简,携笔沾墨写了起来。
“戚姑娘这是做什么?”禾女问。
“为国君献策。”她搁下笔,轻轻地吹干笔迹。
禾女眨眨眼:“只献一句?”
“足矣。”
身边又传来搁笔的声音,禾女回头,却见自家的世子也写了一片竹签。
见她看来,公子煜笑了笑:“听了这么久的辩难,有感而发,一点拙见罢了。”
禾女觉得自己身在两人之间,简直格格不入,她扬起眉毛,道:“我也要写。”
两人自无不可,一人递笔,一人递签,一切尽在不言中。
竹签写罢,侍者也已走近。
戚言拿了一只装竹简的布袋,将这三支竹签装入,放在侍者的托盘上,又交代了两句。
侍者低眉顺眼,见怪不怪,有人交代,他便应下,实际并不太放在心里。
这求贤馆里多的是自命不凡的读书人,总爱做些哗众取宠,或特立独行之事,再暗暗嘱咐他们这些侍者,帮他们在国君面前留意。
可笑他们心机用尽,时至今日,也未有一人得国君青眼。
求贤馆说大不大,容纳了诸多世子,几位侍者走遍一圈也不过须臾。
士子们所献的帛书竹简,钺王皆从侍者手中亲自接过,再放置于匣中,以表重视。
治国方略若要综述,绝非三言两语可解,士子所陈之策虽有详略,然有诸多要言不可删节,故此大多所献之帛书绵厚,竹简沉手。
唯独接到一只布袋,入手轻盈,隔着薄薄一层布料,只能摸到三两竹片。
钺王一时疑惑,不由得当场打开布袋,自其中倒出三根竹简。
“哪个狂人如此轻浮?”
钺王身边的捧匣书吏忍不住皱眉道。
国君抬手,制止了属臣的话。
他将三根竹简排开,上面的字迹各不相同。
一支秀丽清隽,一支端方雅正。
余下一支则铁画银钩,如鸾翔凤翥,其中字句似要破开竹简,直袭面门!
三支竹简,各自只写了一句话,吝惜笔墨也似的,却教钺国君愈看愈心惊。
直到看至最后一支,游云惊龙的字迹令钺王面色惊变,霍然站起。
他语声颤着,带着无限震动与激荡之意,追问那递来的侍者:
“这竹简从何而来?是何人所写?”
那侍从被吓了一跳,忙指向身后方向:“是那三位……”
却见桌案空空荡荡,那三人早已不知踪迹。
钺王见到了空桌,焦急道:“还不立刻着人去找!”
话音一落,他又忍不住在众目睽睽之下懊恼地徘徊几步:“此等贤士、此等贤士若觉我钺国招待不周,有所怠慢,去了别国可如何是好?”
“君上,”那侍从被钺王吓了一跳,却忽然想起了什么,“这桌客人曾道,君上若有意一见,明日辰时,愿于王宫东门拜候。”
这篇文……确实有人在看吗?页面寂静得我发慌(落泪)。
如果觉得文还入眼的话,可不可以评论区留言说说话呀?或者想不到说什么,戳个收藏也是互动了(ノД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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