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姑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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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前。
拗不过皇后的盛情，华书在椒房殿用了午食，又被拉着赏了好一会儿寒梅。
卫子夫先是夸赞了她善堂办得好，随后话头一转叨叨了半日什么女儿家还是少碰骑射，学学庖厨，做做女红，贤良淑德才是正理。
她性子急，可卫子夫待她还算不错，更是教养她十数年的阿姊刘瑰的生身母亲，所以再不耐也只能忍着。
总算插了个空说服卫子夫去午睡，华书急匆匆地准备出宫，实在是生怕遇上太子那个爱说教的又是一阵唠叨。
不承想，没遇上太子，却碰上了父兄——华润予和华景父子一同入宫。
自华书降世这十五年来，有赖于儒门子弟之功，推恩令的成效愈发显著，诸位侯爵大权旁落，封地兵权被刘彻一一收回，朝中军权空前集中，使的刘彻拒匈奴于外的政策施行的越发彻底。
十数年来，大汉多次主动出击，迫使匈奴王庭远徙漠北，原休屠王、羌戎等地被分置为武威、张掖、敦煌、酒泉四郡，大汉威名空前之胜。
然而，前岁冠军侯霍去病薨逝，今年更是连大司马卫青也缠绵病榻，朝中终于意识到，地盘打下来不算什么，能守得住才是硬道理的。
这其中，尤以武威郡为重，盖因此时，武威郡原驻百姓成分最为复杂，有月氏遗民，有东胡部落，更有投降的昆邪王与休屠王部落。朝中为分化而治，曾着当地人内迁至云中、陇西、北地、上郡、朔方五郡，又从五郡分别调令百姓填补武威，但武威百姓数量始终不充裕，田卒远不足数。
为此，朝中几番商议，终于定下北迁屯民之策，将武威郡作为试点，征调因灾祸无家可归的青壮流民万余，因罪罚没的罪人万余，另有拖家带口自愿北迁谋生的百姓数千，共计三万余人填补武威空缺。
华书早便听闻华景有意奉命负责迁民一事，她也乐见兄长有此抱负，便帮着递了华景关于屯民一事的见解给刘彻，还颇说了几句好话。
这几年因着华书的缘故，华家在朝中也有了几分薄面，刘彻也愿意重用，毕竟总不能让自己的宝贝小公主有个罪父吧？
如今瞧见父兄一同入宫，想来是屯民一事有戏，华书不禁好奇，偷偷的溜进了偏殿想要听上一听。
司马迁听着华书充满怨气的叙述，给自己再斟了一杯茶，悠哉悠哉地开口道：“然后公主就听到了太常向陛下建议给公主议亲？”
华书不置可否，神情却越发不好，对华润予的怨气几乎要溢出来了。
“议的是太子？”
华书脸更黑了。
司马迁挑眉：“陛下怎么说？”
华书白眼一番：“舅父能怎么说？舅父才懒得理他。”
只是这是个逃不过去的坎，被提起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直至她的婚事定下来。
司马迁品茶的手一顿，他听出了华书话中对华润予的不满，以及，对刘彻的亲昵。
全然不同的两种态度与情绪。
斟酌半晌，司马迁还是开口道：“公主以为，这是太常的主意？”
华书一愣，点漆一般的双眸露出几分不解：“什么意思？”
司马迁看着她这副尚有几分懵懂的神情，心下实在不忍，停了半晌才叹口气道：“我知公主对陛下孺慕之情甚深，可若非陛下默许，谁敢妄议公主的婚事？”
华书刚要开口反驳，司马迁又道：“太常是公主的生父不假，他也的确有意以公主为太子妃。可他与公主之间又有多少父女之情呢？让他敢在陛下尚未露出口风之时擅自提及公主婚事？”
华润予和华书有多少父女之情？
她八岁之前长在皇宫，与卫长公主刘瑰同住，一年回华家的次数不超过一只手，回去也是由孟青妍照料；八岁之后刘瑰出嫁，她开始在皇宫、平阳侯府、华府三处混居，去华府也主要是同孟青妍学习儒门学说。
旁人听了这话肯定称奇，孟青妍，那可是华书生母的‘情敌’，然则就是这么奇妙，孟青妍不时便去柴桑长公主府邸请安，华润予却连长公主府的大门都进不去，每每只能站在门外候着。
华书受儒学影响颇深，也是孟青妍教导有方，直到两年前拜司马迁为外傅，孟青妍才稍稍卸下了教养的担子。
相比于对孟青妍这个继母的孺慕之情，华润予在她身边几乎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那么这个与华书没什么感情，在刘彻面前也没什么脸面的生父，为何敢向刘彻提出对她婚事的想法？议的还是太子妃，未来的一国之母，他就不担心刘彻疑心他意图弄权？
这其中的缘由根本经不住思量。
刘彻对她堪称宠溺，她不信这份宠溺里没有真情，可她更知道，刘彻是个多么英明的帝王，她就是再要紧，也比不得大汉在他心中的位置。
如今朝中局势看似平稳安定，然则霍去病去世，卫青缠绵病榻，太子身后势力骤降……
两人对视一眼都沉默下来。
眼见华书表情越发凝重，紧咬红唇，司马迁下意识按住桌案，生怕她一个不如意就要掀桌而起，还张了张嘴准备劝慰两句。
谁知他话还未出口，华书就突然冷静下来：“倘若舅父真有此心，外傅可有主意？”
司马迁一怔：“此事，便已经是我的责任了？”
华书身子往前探了半分，手肘压在镶了青玉的桌案上，另一手轻轻敲击两下，示意司马迁想想这东西是哪儿来的。
司马迁面色一红，华书是个很大方的学生，自拜了他为师，没少给他添置东西，这些府中的吃、穿、用度自那以后开销几乎减半，偏偏生活质量还更高了。
就单那药茶，小小一罐价值千金，若不是华书他哪里喝得起？他有点钱都拿去搜罗稀罕典籍了。
他回忆起来尚未言语，华书却急了：“外傅！你可刚收了我十卷古籍！那东西从孟家送过来，我兄长都还未捂热，就被我拉你这里来了。这份恩情你可好好想一想该怎么还我。”
这话一出，司马迁也顾不上反思自己占了华书多少便宜了，急地险些跳将起来：“你？我不是与你说过，等你兄长看完了再给我送来。如今这样夺人所爱，岂不是陷我于不义？”
华书浑不在意什么夺人所爱，几卷古籍而已，有什么好计较的，再说她要拿过来的时候，华景又不曾说过什么。
“他敢说你什么啊我的公主！”
司马迁悲愤极了，这小公主对自己身份的认知，当真是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华景名义上是兄长，但官职不过一个小小议郎，与华书也不似寻常兄妹亲近，哪里敢驳她的意思？
然而悲愤过后，他又不得不替她谋划一番。
“此事，无解，公主总是要嫁人的，若说起来，太子比公主大几岁，相貌清俊，人品贵重，堪为公主良配才是。”
眼见华书要反驳，他抬手往下一按，示意她莫急，继续说道：“但既然公主不愿意，那么如今又正是太子将行冠礼的当口，公主还是应该先行避开。”
太子加冠，举国瞩目，届时提及太子婚事的人必然会更多。
沉思片刻华书也想通了其中关窍，可又觉得行不通，若她不在，岂不是任人拿捏？到时候还不是他们定了什么便是什么？
司马迁一笑：“所以公主什么时机躲，怎么躲，躲哪里去，就要好好议上一议了。”
“两年前，陛下赐姑臧县为公主封地，臣早便听闻姑臧民风与长安迥异，公主就不想去瞧上一瞧？”
闻听此言，华书愣了一瞬，眼睛又突然亮了起来。
姑臧县！好地方啊！
姑臧县为武威郡所属，当初刘彻要将此处划为华书封地，她还有几分不满，那种鸟不拉屎的化外之地，能有几个税收？
她虽不甚在意银钱，可若是得个穷搜搜的地盘，少不得要被阳石公主那小人嘲笑一番！
但是后来那个满意啊！
姑臧是化外之地，是人口稀少，是没多少农税，可它正正的落在西域的商路上！
丝绸之路啊！
每一个商队，不管是大汉往西域走，还是西域往大汉来，只要经过姑臧，都！得！交！关！税！
西域行商收益极高，这关税自然也不低，落在华书的口袋里那就是数不清的银钱！莫说开几次粥棚，设两个善堂，再开十个善堂她也承担得起。
而司马迁之所以建议华书躲往姑臧，就更有深意了。
虽然《北山》有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也有天高皇帝远的说法。
姑臧县临近漠北，真要到了逼婚的地步，华书带上两个护卫往草原上一跑就是，难道他们还真敢把临尘公主逼到匈奴的茏城去？
华书到底还是年纪小，越想越兴奋，恨不得现在就点兵点将带着人出发去姑臧。
司马迁见状赶紧阻止，细细劝导一番，此事仍需谋划。
离家出走是个技术活，若旁人都不晓得你缘何离家出走，那这个离家出走无疑是无效的。
怎么向刘彻表明自己的立场，怎么顺利离开长安，怎么安然地走到武威郡不出意外，也不会被人半路抓回去，到了武威郡是暗中行事还是做些其他的筹谋，这些都要好生规划。
华书是个行动派，当即就安排起来。
要远行边郡必得有得力之人，她先以寻古籍为借口，高调地把安荣派出去，实则让他候在长安城外伺机而动；随后放了公主府中管事的乳母周媪回乡探亲，只留用了十几个对她唯命是从的人；最后又派了侍女安谙去善堂提前布置。
做完这些，华书做好了入宫的准备，只是入宫前得先去一趟平阳侯府探望卫长公主刘瑰。
既然已经定下要去边郡，又怎能不为阿姊做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姑臧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