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悬月》云听溪

84、往事5.离开尖子班

　　若不是有东西还遗留在那个家里奚月是万万不会回去的。
　　她没有别墅的钥匙，也没有密码锁的密码。从外面她根本进不去。
　　奚月通过声控装置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回来拿点东西，请给我开门”，然后像一个万人那样站在门外等候。
　　给她开门的是她家的阿姨，只是那个阿姨是爸爸在找了新的妻子后高薪聘请来照顾新妻子和儿子还有继子的，所以不太和她熟络，但对她态度还算得上尊重。
　　她来到楼上，刘阿姨正在辅导两个孩子做作业，爸爸正坐在沙发上一脸幸福地看着他们。
　　看到她来，两个大人的脸瞬间变成另一幅模样。刘阿姨反应过来，急忙起身叫了她的名字，奚月礼貌地问了声“阿姨好”，然后径直走向自己原来的卧室。
　　她抱着一个收纳箱打算将自己前几年亲手制作并收藏的那些关于航空航天的宇宙飞船模型带走，但怎样都找不到任何模型的影子。
　　一股不妙的感觉油然而生。
　　“我的那些模型呢？”
　　奚月站在墙边，双手紧紧攥着。
　　男人脸色阴沉，依旧坐在那里不说话。
　　“我的模型怎么不见了？”
　　这一次她的态度更坚决，语气也强烈。
　　终于，男人抬起头来冷冷地理所当然地说道：“被我扔了。”
　　扔了？！
　　被我扔了……多么云淡风轻的一句话……
　　虽然一切似乎早有预料，她还是忍住了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若是现在哭了没人会同情她，反而显得自己很懦弱。
　　没人注意到她扣得发红的手心。
　　“为什么？这些年来我就这么点爱好支持着我走下去，那些模型我从小就带在身边，是我十多年来辛辛苦苦收集拼接好的，你有什么资格把它们扔了？”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这么说话！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我当然有……从小你就不待见我，这些年来你尽到作为家长的责任了吗？我上学和生活的费用都是爷爷奶奶给我的。你多么省心啊，什么力气都不用出，女儿就能长这么大，什么心都不用操，女儿就能取得好成绩。如果不是我有东西在这儿，我是一点儿也不愿回来这里。”
　　一边的刘阿姨见事态不对终于开口了：“小月，别这样，别这样和你爸爸说话。”
　　“你别管她！你看看她这次期末的成绩，语文、英语、化学、生物都退步了平均5、6分，听说她还敢和年级第一谈恋爱，人家是年级第一当然什么都不怕，她是吗？她有资格吗？还不想着把心思和精力花在学科上，捣鼓那些没用的东西，我非得给她死了这条心！”
　　奚月暗自苦笑了一声。他什么都不知道，明明考试每次难度不一样，为什么他偏要揪着分数不放？明明她排名根本没有退步为什么他视而不见？难道自己不是第一他就那么看不起吗？
　　她不想解释也不愿解释。
　　“我的成绩不必劳您费心，至于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那我也无可奈何。”
　　说完，奚月关上卧室的门转身就离开了，丝毫没理会刘阿姨的招呼。
　　她本来就是接近傍晚来的，经过一番折腾出门时天色已黑。
　　别墅区的路灯和树灯亮堂起来，路上没几个人，隐约还能听见不知从哪儿传来的古典音乐。
　　她心一横，小心翼翼地窥探了四周，确认四下无人后便来到垃圾桶前翻找。
　　只是小区里的垃圾桶实在太多，她不愿放过任何一个，甚至找完干垃圾后还连有害垃圾和湿垃圾处也找了。
　　奚月向来最注重整洁与自尊，而那天晚上她染上了一身臭，偶尔过路的人都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她。
　　她找了很久很久，把自己弄得一片狼藉。几个小时后奚月死心了。
　　握着遗留的一片零件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也许他是在几天前扔的，也许他是在几个月前扔的，也许那些她所珍视的模型已经在火化炉里变成一滩焦水。
　　但能怎么办呢，她恨自己没及时把它们带在身边。
　　回到奶奶家的时候他们已经睡了，不过玄关处还留着一盏灯给她。
　　奚月悄悄的，赶紧换了一身衣服。
　　她坐到床上，眼泪不争气地淌出来，怎么也止不住。夜太静了，连泪水落到床单上的滴答声也能听见。
　　许是找寻了一天感到疲惫，许是心力交瘁，她感到喘不上气，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堵着，叫她窒息。
　　她紧紧捂住心口，大口大口地呼吸，一中熟悉的排山倒海的压迫与失落感袭上心来。
　　她一下子支持不住倒在地上，硬撑着站起来靠近衣柜。
　　奚月拉开了最下面一层抽屉，从抽屉的隔层里拿出一个俄罗斯套娃。
　　一层、两层、三层、四层、五层，直到最后一层他拿出一个白色的瓶子，旋开瓶盖，将药片倒在手中。
　　床上手机的提示音想响起——【越止】：奚拒霜，晚安。
　　奚月瘫坐在地板上，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高三开学那天，全班同学都到了越止却迟迟不见奚月的身影。直到班主任班主任老杨进来开班会并让他们进行自习的时候奚月都没来。
　　他等了很久但开学那天都没见到他想见那个人。
　　放学以后他出校门的时候想打一个电话询问她的情况，因为这一天他都有些心神不宁。
　　【奚拒霜】：越止我们的秘密基地我想和你谈谈
　　他想都没想就往清逸楼楼顶赶去，来到之时，只见奚月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座凉亭里面。
　　因为是秋季学期，正值芙蓉花盛放，深红的，粉白的木芙蓉围绕在她身边，是一副岁月静好的画面。
　　越止径直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
　　“今天你没去教室难道一直在这里吗？”
　　奚月没有说话，她自顾自起身换朝了相反的方向。于是，二人就这样挨得很近，却反方向坐着。
　　“越止，我今天找你来是想和你谈谈。”
　　“嗯，我在听。”
　　奚月深吸了一口气，沉默片刻，她道：“以后，我们别在一起了。”
　　越止低下头，双手死死抓住木座椅，轻轻地问道：“为什么……”
　　她轻笑了一下，眼泪大颗大颗地从脸颊上滑落，却没有发出一丝抽泣声。
　　“你知道吗，我……从小就跟爷爷奶奶住在一起，我没有妈妈，爸爸也不管我，他每次见到我不是只问我的成绩就是数落我，我是个女孩子，那个所谓的爸爸因为讨厌我的妈妈而连我一起厌恶。”
　　她的声音逐渐带着哭腔：“他们摧毁我的梦想，揪着我的一丝一毫不放过，我不是一个幸福的人，甚至连一个正常人都算不上。”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是开心的什么时候是失落的……也许我今天很快乐明天就会陷入莫名其妙的情绪，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情，在你看不到的时候我比你想象中更可怕……”
　　越止眼眶微红，手还是不自觉地握住了她的手。
　　他心疼地说道：“你不用装作坚强，遇到这样的命运不是你的错，你依旧没有自暴自弃，成长为如此优秀的人，就是这样的你值得我的喜欢，你的自律、你的心软、你的孤独、你的一切构成了独一无二的奚拒霜，所以……”
　　奚月心一横，打断了她的话：“你还不明白吗？我不适合和谁在一起，至少我现在根本不合适！我是个连自己都料理不好的人你和我一起只会被我的病给妨碍，我从初中就要不停地吃药，有时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所以你该怎么面对这样的我？”
　　越止似是鼓足了天大的勇气，测过身将她抱住。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变成这副样子，也从未想过高高在上的他有朝一日会用近似卑微祈求的态度说出这样原以为矫情的话：
　　“你可以不喜欢我，也不用和我在一起……但我只希望你，就待在我身边，就待在我身边难过就好……”
　　奚月决绝地挣脱了他的手。
　　“为什么要因为我的事而让你跟着一起难过，难过如何能分享，只是徒增一个难过人罢了？”
　　楼顶静悄悄的，血红色的夕阳很快隐匿，满园的木芙蓉开得鲜艳至极，可惜这样的好景色无人欣赏。
　　“我也不要求你待在我身边了……可是我能不能等你，等你恢复好了，等你有一天敞开心扉了……”，他摸着她的头，“所以你要好好休息，好好吃药，我会等着那一天……”
　　奚月没有回答，她以为只要两人不再在一起，时间一定可以冲淡一切，到那时越止会有新的生活，他不会因自己的事而感到烦扰，及时止损是最好的结果。
　　她还是不放心，最后留下了一句话：
　　“越止，你要站在顶端，别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