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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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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锦,这是寇总。”黎北江出声介绍,“是爸爸的合作伙伴。”
“寇叔叔好。”黎锦嘴角勾起一抹笑。
“我叫寇冲,直接喊我名字就好。”听见这个称呼,寇冲眉毛都没抖一下。
“也对。”黎北江哈哈笑两声,拍拍黎锦肩膀。“小锦,寇总看着稳重成熟,实际上年纪轻轻的,可不比你大几岁。”
知子莫若母,方瑜却看得出来,她儿子这是故意的。老母亲不拆亲儿子的台,她手里拿着黎锦舍友递过来的扇子静静扇风,不参与他们的对话。
黎锦没接黎北江的话茬,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不知道寇先生来我们学校做什么,也是来参加毕业典礼的么?”
“不是,亲戚家的孩子想过来看看学校。”
“是么,是准备考我们学校么。”
“她妈有这个打算。”
“...... 怎么没见她人,说不定我还能给她考试提几条建议。”
“还在参观学校,等会我再去接她。”
“这样啊。”
方瑜咳嗽两声,示意她儿子适可而止。
黎锦把已经变温的矿泉水从颊边移开,扬唇轻笑一声,很有礼貌地说:“说起来,我和寇先生曾经见过。不知道寇先生还记不记得。”
寇冲点点头,看起来一如既往的正直冷峻。
“是不是小锦你们上次学校举办音乐会的时候?”不等人回答,黎北江自顾自说道:“那天我和你妈没时间去,碰巧寇总感兴趣,就把那两张票都给了寇总。”
黎锦瞥了眼寇冲,神色不明。
“好啦,大热天哪里不能聊,非要在外面聊。”方瑜把学士帽给黎锦戴上,很给面子地夸赞,“乖仔今天好帅哦,快来跟爸爸妈妈合个影,拍完照咱们就去吃饭喽。”
“还有寇总,要不要也跟我们家乖仔拍张照片?”
“妈。”黎锦无奈,怎么能当着外人这么叫。
寇冲嘴角微不可查地弯了弯,主动站到黎锦旁边。方瑜拿着自己带来的相机先拍了一张他们的双人合照,又陆陆续续拍摄好几张黎锦和其他同学的合照。
最后由寇冲掌镜,拍了一张他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照。
晴天白日,背景是枝丫繁茂的老树。
黎锦站在中间,笑意灿烂毫无阴霾。学士服版型周正笔挺,衬得人跟嫩生生的小白杨似的。
寇冲按下快门,接着把他和黎锦的那张照片直接备份到自己手机里。
晚上,黎锦把洗出的照片封进相框。桌面上剩下最后一张照片,是他和寇冲的双人照。
照片洗了两份,黎父黎母带回去一份,他这里留一份。
可能是受光线影响,原本就不算白的寇冲呈现出来的肤色比肉眼看见的更深。和黎锦在一起,一左一右对比太过明显,好比黑白巧克力。
五寸的照片不算大,却能够看清人物脸上的表情。依旧是原来的五官,看着却没那么严肃,眼里带着些似有若无的笑意。
从小到大黎锦没有对任何一个异性或者同性产生过类似于爱情的感觉,他也从没想过自己到底喜欢的是男人还是女人,但这不代表他不清楚其他人对他的心思。
恰恰相反,从高中开始,黎锦的书桌里从来少不了情书。到了大学,也许是艺术院校的原因,部分学生的性格更加特立独行,闹出过好几次不大不小的乌龙。直到他大三搬出宿舍,除了上课很少在学校出现,情况才收敛了一些。也因此,黎锦对这种事一向敏锐。
从饭馆的第一次见面,到音乐会再见,再到今天毕业典礼的第三次见面。如果黎锦还感觉不出来什么,那才是出了问题。
他的直觉一向很准。再加上那让他耳熟的音色,黎锦确认这个人就是‘K’。
黎锦姿态懒散地靠在椅背上,伸出手指戳戳照片上的寇冲,脚下一用劲,连人带椅子转过身。他用右手将照片举高,吊灯的光线有些刺眼,照片上的人像看不真切。
想了想到底是没扔,黎锦把照片夹进琴谱里。
————
白色小轿车从交叉路口冲出,车速越来越快,失控地撞向对面岔路口驶出的一辆大货车。
黎锦坐在副驾驶上,眼睁睁看着对面货车极速放大,如同索命的死神。
尖叫惊惶都只在短短几秒钟内发生,车身被暴力碾压 ,安全气囊弹出,一切的一切,黎锦根本来不及反应。右腿传来一阵剧痛,接着,他直接丧失知觉。
醒来时是在晚上,一丝光亮也没有。
头很疼,好像被人拿铁锤狠狠砸过。右腿也很疼,一波又一波的痛感,让他几乎没办法忍受。
发生了什么?黎锦眨眨眼睛,什么都想不起来。
窸窸窣窣的声音通过鼓膜传入大脑,好像就在他的四周。
好奇怪,有人在说话。
为什么不开灯。
“二号床病人醒啦,快叫医生。”
黎锦本能地扭头,‘看’向声源传出的位置。
‘病人’‘医生’
什么意思,他现在在医院?
为什么会在医院?‘病人’是在说他吗?发生了什么?
他想起床,稍微动一动冷汗直接从额头流下。不只是脑袋和右腿,全身都仿佛被拆过重组一遍,一使劲就疼的要命。
黎锦终于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心底难以抑制地生出惊惶,他伸手一点一点摸索自己的眼睛。
“妈妈,那个哥哥怎么了,他为什么要一直摸自己的脸。”旁边有小孩小声说话。
“别说话。”
黎锦听到巴掌拍在皮肉上的声音,跟着是一道稚嫩的轻呼。
思维停滞几秒,黎锦意识到——
原来不是天黑了,也不是没开灯。
看不见的只有自己。
他不是刚参加完毕业典礼吗?然后呢,出了什么事?黎锦重重捶打自己的脑袋,喉咙发出嘶哑的低喊。
右腿使不上力,黎锦用双手撑坐起来。他看不见,就摸索着一点一点挪下床。
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流下,黎锦咬紧牙关,哭腔哽在嗓子眼,整个人都在发抖。一手摸空,身体失去重心跌下床,右腿重重摔在地上。
“呃...!”黎锦黎锦蜷缩在地上,浑身痉挛,泪水和冷汗在地板上洇出一小块湿渍。
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到近,几个人围过来将他抬到床上,摆弄他的手脚扒开他的眼皮,嘴里说着一些他听不太懂的话。黎锦被人摁住四肢固定在床上,姿态狼狈可笑。
父母绝望的叫喊,巨大的碰撞声,右腿被挤压断裂的可怕经历,全部噩梦一样向他碾压过来。瞳孔放大,心脏狂跳,大脑承受不住负荷,黎锦再一次陷入昏迷。
再一睁眼,仍然是黑漆漆的一片。
他想起来了,毕业典礼结束后他们一家三口去餐厅庆祝,在路上出了车祸。
刹车失灵,他们直接撞上对面的大货车......最后一刻,许叔调转车头,把他摘了出去。
熟悉的铃声在耳边响起,黎锦立刻伸出手四处寻摸,直到手机被别人递过来。
黎锦接过,哑声道谢。手指触到一片裂纹,他抖着手用指纹解锁,在记忆中的位置摁下接听键,把手机紧紧贴在耳边。
好在,电话接通了。
“小锦,你醒啦?”是大伯的声音。
......
几分钟后,电话挂断。黎锦握着手机的右手缓缓放下,他安静地坐在病床上,如同精致的人偶一般,一动不动。
有人走过来在他耳边说些什么,轰隆隆的,听不清楚。
那通来自亲人的电话不仅没能将黎锦从黑暗里拉出来,还把他打入无边的绝望里。双亲丧命,公司破产,本该承载着希望和欢笑的毕业日成了他这辈子挥不去的噩梦。
窗外的天色暗下来,皎白的月光落在黎锦的脸上,苍白空洞,那双漂亮肆意的眼睛永远失去了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