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一个人的乙女集》罗莱特

4、去世两个月的女友回来了①

　　我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湿漉漉地躺在家中的浴缸里。
　　抬头看见的是属于卫生间的白色瓷砖，我保持着仰面的姿势仿佛被按下暂停键，好一会儿终于视线清晰了很多。
　　或许是在浴缸里睡着的缘故，身体僵硬得不像话，我双手支撑着浴缸边缘，勉强站了起来，身上的T恤被水弄湿的很不舒服，我抓住下摆拧了一把，水滴落在瓷砖地面发出空荡荡的回声。

　　“...A子？”是男朋友熟悉的声音，于是我转过头去，看见京治不知何时已经回家并来到了卫生间门口。

　　“是…A子吧？”

　　“你回来啦京治，那是什么表情？”

　　京治看着我的目光充满了惊异，怀疑，还有一些无法掩饰的喜悦。
　　这样的表情很少出现在他脸上。

　　他手里提着的塑料袋落在了地上，我低头看见里面露出一角被摔得稀巴烂的草莓蛋糕。但我还没来得及抬头把视线重新移回京治的脸上就猝不及防地被他抱住了。
　　肩颈处感受到了他有些灼人的呼吸，柔软的头发弄得我脸颊痒痒的。

　　“A子？”
　　他闷闷的声音在我耳侧，脸颊上还能感觉到眼镜框冰冷的触感。

　　“嗯？”

　　“A子…”

　　“是，是，我在。”

　　“A子。”

　　“你怎么啦？怪怪的，不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吧？”

　　“没有。”他抬起头，双手还抓着我的肩膀，漂亮眼睛认真地看着我，语气沉闷：“今晚有些想你。”

　　京治撒娇的样子实在可爱，他平时就是一个靠谱又冷静的家伙，但这样直白的表白在我们的日常里其实是蛮少见的。

　　啊，真的好喜欢。
　　这样的京治也好喜欢，我偷笑，垫脚伸手把他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

　　他没有挣扎，只是沉默地任由我在他头上捣乱。
　　“欸？不反抗吗？”

　　“不……”京治顿了顿：“可以再喊下我的名字吗？拜托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臂再次将我带到了他怀里。非常用力，好像要将我勒进血肉中。

　　太、太难为情了！
　　我想捂住发烫的脸颊，想呵斥他两句却败给了他扬起的嘴角。于是本该是阻止的话语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一句附和他的“京治”。

　　他总是迁就着我，不管是吃饭还是屋里装修以及一些生活习惯，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跟他在一起安逸地仿佛被圈养了般，京治身上有一种令我安心的稳定感。

　　而今天的他要格外粘人一些。
　　就连出卫生间他都牵着我的手，我看着在前方安静的男友，有些疑惑道：
　　“京治，你真的没有什么瞒着我吗？”

　　他沉默，像是经历了艰难的挣扎，最后他带着我来到了客厅靠近阳台的一角，那里被帘子围起来了一个四方形。
　　是要给我一个惊喜吗？我疑惑地看着他，感觉到他的手竟然在微微发抖。

　　“A子，你还记得十二月五日那天发生了什么吗？”

　　奇怪的问题。

　　“笨蛋，那天不是你的生日吗？我……”我想叙述我们度过了如何快乐的一天，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天我们是如何庆祝生日的了。
　　好奇怪……

　　我求助似的下意识看向京治，他的表情充满了悲哀。
　　他掀起帘子，帘子后方是一座神龛，神龛里摆放的是我的照片。

　　他的女友在两个月前死去了。
　　那时他正在宇内老师家里监稿，安静的工作室里只有画画的“唰唰”声，所以那通电话铃声在这个房间里显得如此突兀。

　　“啊，抱歉老师，我忘记设置静音了。”
　　宇内天满摆摆手示意没关系，赤苇点头走到了走廊上。

　　来电显示的是警视厅，一种不安弥漫在四周。

　　几分钟后，赤苇京治已经忘记自己是怎么挂掉的电话，他只是在走廊安静地站了许久，久到宇内天满从房间探出头来问他还好吗。
　　并不太好，比想象中还要糟糕。

　　赤苇京治摘下眼镜，张嘴，第一个音却没法立即从喉咙发出，顿了几秒，他才说：
　　“……是警视厅的来电，他们说我女友死掉了。”

　　记忆里A子总是在笑。
　　可是在赤苇看来，她的生活并没有值得她欢笑的地方。

　　初次见面时，他因为肚子不舒服正准备将剩下的半个鲷鱼烧丢进垃圾桶，突然下方传出来一个声音制止了他。
　　“欸？这个面包你不要了吗？那可以给我吧？”垃圾桶的另一边蹲着个女生，她黑发齐肩，眼角微微下垂，眼瞳明亮，正期艾地看着他手里的面包。

　　“……可以。”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递出了面包并撕掉了自己咬的那部分。

　　“谢啦～”女生拿到面包后冲他一笑，然后大口大口地吃起来，表情充满幸福让人感觉她吃的是什么佳肴而非别人剩下的面包。

　　赤苇注意到女生的牛仔裤已经洗到发白，鞋子甚至有些脱胶。

　　本只是个小小的交集，然后各自走远，但一周后大学旁的便利店他们又见面了。
　　她穿着店员服正在往货架上放商品，还是那条发白的牛仔裤，头发扎了起来，垫脚放东西的模样像一只舒展身体的猫。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赤苇向她搭话了。

　　“啊，是面包君呀。”她还记得他，还是那种可爱的笑容：“昨天我发工资了，请你喝养乐多吧？”
　　虽然这么想有些失礼，果然比起猫，还是更像一只亲近人类的狗狗。

　　清澈又透明的她，仿佛羽毛轻轻划过心脏，赤苇在一瞬间心动了。

　　她没有家人，唯一的奶奶在她18岁那年就去世了，所以A子的尸体是他去认领的。

　　死因竟然是溺亡。

　　他看见小小的A子独自躺在冰冷的尸袋里，没有血色的，冰冷的皮肤，紧闭的双眼，再也没有弧度的嘴脸。明明是第一次看见尸体，可出乎意外他并没有害怕的感觉，有的只有大火漫过荒原后的悲凉。

　　从接到电话到警视厅，直到现在见到尸体，他才终于意识到了现实。
　　原来A子真的走了。

　　而这天是他的生日。

　　赤苇京治认为自己是理性的，女友的死亡已经成了既定事实，而这个世界是没有谁离开谁就活不下去的。他像往常一样生活，工作。

　　一如既往。
　　只要不刻意去想，就不会难受。

　　可是路过的街角的蛋糕店，她最喜欢的草莓蛋糕，晚间时分他们一起追到一半的连续剧，洗浴间里成双的牙刷杯，对于一个人来说过于宽敞的床。
　　做不到，生活里到处都是A子的痕迹，像诅咒一般。

　　“赤苇你最近没有好好吃饭吧？如果A子盂兰盆节回来看见你这个样子绝对会笑你的哦！”
　　连木兔前辈都看出了他的异常。

　　今天的他也是一如既往。

　　“我回来了。”
　　打开门又喊出了这句话，多年的习惯还是没有那么容易改掉。赤苇换好居家鞋没来得及放下蛋糕口袋就听见洗浴间传来了滴水的声音。

　　是早上出门没有拧紧水龙头吗？
　　赤苇来到洗浴间前，打开房门。她就站在里面，浑身湿漉漉的，好像刚刚从河里走出来。

　　“...A子？”

　　他死去两个月的女友回来了。
　　这一定是神明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