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氏异闻录》无萧羽悠

9、老宅（三）

　　“怨因念而生。既然你不肯走，那就只有随我进去了。”

　　“喂，谁说我不肯……”肩上突然增加了力道，措手不及的我就感到一阵失重。仿佛须臾间天就黑了，定睛一看，原来是被眼前的这位来路不明的同校人士带到了井底。

　　哥是，跳下来的？

　　话说这种事儿一般人还真干不出来，还好是口枯井，不然小爷我还真只有去和贞子小姐作伴了。牛人就是牛，带着一个人跳井脸不红心不跳连大气也不喘。“你到底是什么人？”我的好奇心不容许我不发问。“别告诉我你是什么蜀山弟子，都什么年代了，我不信。”

　　“我自然不是什么蜀山弟子。”美人微笑，“我姓陈，单名一个蓉字。或许你不曾认识我，但今日他们要找的人，是你无错。”

　　“他们？”我从不记得我在高县有什么亲戚或朋友，要说这井底，那就更不可能了。“我和他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什么要来找我？”

　　“因为，你是这些人中唯一一个了解这段故事的人。”陈蓉一本正经地道，“所以，他们只有指望你。”

　　好吧，我承认我的确是在梦中了解过几个片段，但直觉告诉我，这里的故事远远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心中仔细思忖了一番，我淡定地道：“应该怎么做？”

　　“还他一个心愿罢了。”

　　“要怎么还？”

　　“天机不可泄露，自然你就明了。”陈公子轻轻一挥笑，我又是一阵眩晕。

　　安大少说的不错，真正的美人只可远观不可近赏。醒来之际，天色已经全黑。而我正躺在一座古色古香建筑里内室的贵妃榻上，身上的衣服也被换了，丝质的触感很好，款式类似马褂。

　　“少爷，不好了！少奶奶自尽了！”外面吵吵嚷嚷，我下了榻正开门，发现院子里已是站满了人，一团团火把晃得有些扎眼。原来我是扮演少爷的角色。原装的记忆都还在，只是有些支离破碎，整合整合凑合着还能用。

　　“发生什么事了！”我故作镇定，视线已经把在场的人脸扫了个便，男男女女，有老有少。

　　“少爷，刚刚我去给少奶奶送饭，就…就发现少奶奶在房间里上吊自尽了…”一个丫鬟模样的少女断断续续地说道，见她眼里惊恐之色未平，应该是刚发生不久的事情。

　　“不用多说了，带我去见她。”不由得想起梦中的那个少年，是不是和这件事有着一定的关系？

　　事实证明这个家里的少奶奶真的很不受宠，如果换了是我在一个阴暗潮湿的地方呆久了自尽大概是不会，革命的火种还是要保存的，不过，发霉是肯定的了。那是一个类似柴房的地方，没水没电不说，还阴冷得要死。没有床，人就直挺挺的躺在地上。额上不知怎么出了一层冷汗，但我却并不怎么感到害怕。

　　走近之后方才发现，这位少奶奶死的异常蹊跷。说是上吊而亡，但脖子上明显的勒痕不得不让人怀疑。

　　“来人，把火把拿近一些。”借着光亮，我看清了她身上数处伤痕，像是挣扎的痕迹。不过，人都死了，现在说这些未免打草惊蛇。况且，哥只是来一日游的，根本无法改变已成事实的一切不是？

　　“把她安葬了吧。”这位好歹也是‘我’的老婆，哥就帮个忙吧。边上的丫鬟花名落暮，原是这位少奶奶的陪嫁丫头，后来由于这位的失宠，被调去干杂活。对于这位少奶奶失宠的过程，可供参考的东西就更少了。貌似是成婚后一年少爷留洋海外，一去数年，归来之后性情大变，不再适应大宅里的生活。这很好理解，经过新式思想的熏陶，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本来我认为是少爷接受了西方自由恋爱拒绝包办婚姻的思想，因而对这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少奶奶不怎么待见。

　　不过这位少爷对她的妻子还算有情有义，毕竟结发数年，他待她还算不错。只是因为不住在县城，离得较远，关照也少。每月也会带回一些新奇的小玩意。

　　她就这样一日日的等，春华换银蝶，始终等不来丈夫的宠爱。若是这样下去，她这一生也算平平静静。可谁知，她竟然怀孕了。

　　少爷住在大城市，对这里的情况无法了解得一清二楚。老夫人在信里说得不清不楚。少爷本是不信，但夫人一天天大起来的肚子容不得他不信。后来，胎死腹中，后来，她疯了，再后来，便是今天看到的一幕幕。记忆到此戛然而止。

　　让我纳闷的是，陈蓉说‘还她一个心愿便是。’这里的‘她’指的是谁？如果是少奶奶，我可以为她做的就只有安葬了她，好生对待她的家人。

　　“不可以！这样一个失节的女人陈家祠堂容不下她！”不见其人，先闻其拐杖声。不过她这一句话点醒了我，莫非是要我帮助她在陈家祠堂挣一块容身之所？

　　“奶奶，碧蔷怎么说也是我妻子，虽然她并未为我诞下一子，但那么多年的情分，我不忍她曝尸荒野。”我背着她，尽量让声音颤抖，像是在哭诉一般，“况且，那么多年，其实我也有错……”

　　“唉。明儿，奶奶也知道你的苦，但这样…这样于理不合啊。祠堂收容这样一个女人，你叫奶奶百年之后如何去面对陈家的列祖列宗！”身后拐杖声不绝于耳，哥知道，哥已经成功了一半。

　　“这是我的债…我造的孽…奶奶若是不答应，我这一辈子心也不会安啊！”狠狠地掐了下大腿，面上涕泗横流。我心想，哥都这样了，奶奶你不会不答应吧。

　　“……好…好。奶奶亲自去和宗族们说。明儿你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啊！”说罢，我听见拐杖声越来越远，心里琢磨着，这下搞定了吧。一转身，却发现空无一人，连落暮也不见踪影。

　　奶奶，您的速度赶得上波音747了。恩，梦终究不是现实，撤退得快是为了剧情的发展。既然如此，我心中产生了一个伟大的幻想，这位碧蔷女士会不会站起来表达对我的感谢之情？

　　“咳咳。”但愿不会，虽然这是梦，是梦。

　　“这不是梦哦。”我听到了从背后传来的衣物摩擦的声音，像是人从地上爬了起来。这年头怕什么来什么。

　　“啊——”人不是都说尖叫能减少恐惧么？那为什么那个女人没消失还趴在了我的背上？我没敢回头，却听见一个女声在我耳畔低吟。

　　“谢谢你，我走了。好好照顾琼儿。”若是我此时回头，就能发现这个女人的眼神是多么的哀怨。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家族的少爷陈明原本与少奶奶李氏碧蔷育有一子，可惜先天不足，以致智力低下。族里便觉得这个女人晦气，在陈明留洋后对她百般折辱。李氏本是县中望族，可惜家道中落，这一代有只出了碧蔷一个女儿，自是无能相救。

　　这个儿子，陈家宗族不认，只得由李氏一族代为抚养。而陈明，全然不知。本以为丈夫归来之后，自己的日子能好过一些。可留洋回来的陈明根本不屑再住在这个大宅子里，自然也顾不上这个结发妻子。很快，他在大城市中便又有了新欢，好像是个念过洋学校的小姐。

　　虽然陈明并没有把她带回家中，但她心知肚明。直到有一天，她看见老夫人最宠爱的小女儿与管家行为不轨。惊讶的她踩到了一旁的树枝，被发现后自然不会有好果子吃。睁开眼便是阴暗的柴房，难忍的疼痛和下身的鲜血。他们要至她于死地啊！

　　失节是大罪。老夫人宠爱着她的小女儿，不会为她这个不祥之人把她自己的女儿送去浸猪笼。而她，便成了替代品。行刑的时候她不断挣扎，她不想死。她的丈夫，她的琼儿……

作者有话说

　　补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