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命鸟》逸兴湍飞

1、狗贼搞鬼

　　若问叶知秋和香如故是什么关系，随便拉一位同学，都会茫然地张口反问。

　　“啊？他俩有说过话吗？”

　　“一个坐在前排，是校长老师的宠儿，家住东区繁华地，家庭美满，性格完美；一个坐在后排，孤僻少语，性情暴虐，家里一团糟，人人嫌弃。”

　　“同学关系呗。不然，还能有什么关系？”

　　总之一句话，他俩八竿子打不着，风马牛不相及。

　　作为叶知秋的多年好友，吴尽夏也是这么认为的。

　　好友的脾性他很清楚，不爱说话，性格挺冷，就他一个好友，虽然他跟叶知秋没有在高三分在同一个班级，但自小跟叶知秋的相处让他自信对叶知秋的了解。

　　他的好哥们，他不清楚谁清楚？

　　但今天，他产生了怀疑。

　　一起回家的路上，吴尽夏憋了一路，多次盯着叶知秋那张棱角分明的冷脸，他蠕动唇角，想要问一问叶知秋。

　　但叶知秋今天格外冷淡，什么话都不想听，谁都不想见，目视前方，一路无话。

　　更重要的是，他此刻头痛欲裂，浑身疲惫，急切地想回到家睡一觉。

　　快到家的时候，吴尽夏到底没忍住好奇心，他好哥俩似的揽住叶知秋的肩膀，凑近了问。

　　“哎，我都看到了。”

　　叶知秋不喜欢他人的触碰，即便是多年好友也不行，他用力拍掉吴尽夏的手，眉头紧拧。

　　“看到什么？”

　　“我看到，你和香如故一起从校医务室出来！你俩什么时候这么好了？我还是不是你唯一的好友，这都不告诉我。”

　　吴尽夏嘟嘟囔囔地埋怨了好一会儿，眼神凄凄惨惨，很是伤心的模样。

　　其实他并不是真的伤心，如果叶知秋多了一个好朋友，他也是真的开心，只是因为那人是香如故，这可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香如故此人，乃是校长老师的宠儿，闻名于A校。

　　样貌顶级，学习顶级，家庭顶级，人品顶级，堪称完美少年。

　　这样的美少年，天天看都看不腻。令同学乃至老师们惋惜的是，这么一个香饽饽，他们居然看不着。

　　要么说香如故神秘呢，他从高一开始就经常不来学校上课，只在开学和期末考的时候，来校露个脸。比起叶知秋这种学渣，香如故的怪异行为更像是个不折不扣的学渣。

　　但他偏偏是横霸佳座的学霸，上最少的课，得最高的分，你说气人不气人？

　　每逢期末考的时候，他就来提笔秒杀众人了，多少人挑灯夜读拼勤奋，倒成了他的手下败将，多少人夜以继日，不曾对他有丝毫的威胁。

　　基于此，A校各班的尖子生没被“打”怕，没丧失斗志，反倒是越挫越勇，被“打”出逆反心理了。

　　于是，他们“暗戳戳”地成立一个高效学习小组，公开广纳贤才秀子，举校皆知。还不定时举办商讨大会，商量对策和方略，与此同时，选定固定教室，开小灶学习。

　　这还没完，他们斥巨资拉一条长长的七彩横幅，上面标着大大的楷体字，那是他们的宣誓口号。

　　横幅上写着：“第一突击小队，势必突击第一！”

　　吴尽夏就是其中相当狂热的一位，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香如故的丁点消息，对他来说都意义非凡，都有可能掀起波澜，让他们成功突击第一。

　　叶知秋并不知道学校里还有这样的一个隐藏且疯狂的组织，因为那些个招纳贤才秀子的日子里，他都没去。

　　他既不贤也不秀，他是懒且惰。

　　不过，他也并非完全脱离这股狂热气息，像香如故这种举校皆闻的名人，叶知秋是知道的。

　　被迫知道的。

　　他本人并不十分关心，但只闻其大名，没见过其人。

　　今天还是第一次见。

　　面对吴尽夏好奇的眼神，叶知秋懒懒地掀起眼皮，吐出几个字。

　　“没什么，在医务室恰巧碰到了。”

　　“噢？”吴尽夏若有所思地盯着水泥里面，“这太奇怪了！又没到期末考，他来学校做什么？”

　　“他受伤了吗？”

　　“也许吧。”叶知秋耸耸肩，随便应了声。

　　“不对啊，受伤了干嘛非得来学校？不能去别的医院？”

　　这真奇怪。

　　吴尽夏在家门口思来想去，走来走去，没想出个结果来，当他意识到时间已经过了许久，准备把叶知秋请到家里玩时，他抬头一看，整个街道，哪里还有叶知秋的身影？！

　　叶知秋头很疼，只想赶快回家，没功夫跟吴尽夏在那里干耗。

　　没什么胃口，晚餐也省了，他草草洗漱上了床。头还隐隐作痛，恼得他完全睡不着。

　　正捂着头酝酿睡意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这仓促的一声，划破宁静，惊扰了初生的睡意。

　　叶知秋支着头，划开手机，低头看了眼，一怔。

　　“香如故”请求添加好友。

　　叶知秋没点同意，也没点拒绝，只是愣愣地看着手机屏幕，似乎有些不知所措，随即他眉头紧蹙。

　　他的脑海里开始浮现今天与香如故在医务室相见的情形，只不过这画面转瞬即逝。

　　一片漆黑中，一道声音拔地而起，那声音冰冷，有些熟悉，但却毫无温度，对方用命令的语气说道：“叶知秋，点同意。”

　　叶知秋的思维就这样被入侵了。

　　方才他脑海里的回忆就这样被生生切断了。

　　脑海里的画面被切断，这本是一件不足为奇的事。一个人的精力有限，注意力有限，不可能长久地支撑脑海里的画面。

　　可能仅仅是一个声音就能将脑海里的画面打破，仅仅是另一个想法，就能将刚才的思维取而代之，仅仅是突如其来的睡意，就能将脑海里的画面终止。

　　精神如此脆弱，不得长久。

　　就像叶知秋在上课时，即便身体安然地端坐在教室里，即便他不爱学习、厌恶学习，在老师的注视下他也会装模作样地假学一下。

　　但他的思维不在学校，他的意识早已奔跑在外，他的想法数以万计，并且变化多端，一分钟内，他的脑海里可以闪过无数个画面。

　　意识看不到，它流经到哪里，除了自己，没有第二个人会知道。

　　这是连科学都无法探究的幽洞。

　　除了自己主动切断、外界干扰外，意识自由徜徉，没人管束。

　　他人只能通过声音、画面强制切断它，而不能感知它，不能控制它。

　　可如果，有那么一个人，有除自己外的第二个人，可以感知到它呢？

　　房间的暖光灯还开着，叶知秋眼前是明亮的，脑海里的画面却是黑的，那里刚才有一道声音。

　　他今天才听到的声音。

　　叶知秋深信自己的耳力，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就是今天在医务室遇到的那位好心同学。

　　A校知名人物，香如故。

　　叶知秋垂下眼眸，细想一下，这位校内知名小哥还是跟他一个班级。上个月的联考是升入高三的第一场考试，那时，考试成绩刚出来，一班班长打印几十份，把成绩单发到每个同学手中。

　　叶知秋对成绩不感兴趣，反正也是倒数，他看也没看就把纸张扔进垃圾桶。

　　恍惚的一瞥中，他睁大眼睛，发现倒数第一并不是他，在他的名字下面还另有其人。

　　那人就是香如故。

　　叶知秋：嘻嘻，我不是倒数第一。

　　当叶知秋细看香如故的成绩栏，发现有些蹊跷，那人每一科都是零分，叶知秋撇撇嘴，内心阴暗吐槽，丫的这人根本没参加考试，所以名字才被放在最下面。

　　叶知秋：不嘻嘻。

　　“点同意。”

　　那声音还在催促，叶知秋点了同意。

　　加了好友后，两人久久没有说话，对话框一片空白。

　　叶知秋想到香如故在医务室临走前所说的话。

　　—— “你也很头痛么？”
　　—— “你知道思维入侵么？”

　　思维入侵？

　　就像刚才那样，他的脑海里突然蹦出香如故的声音。

　　那么清晰可闻，就像是在耳畔边说话似的。
　　叶知秋恍然大悟，他静静地看着窗外浓黑的夜色，终于知道自己最近为什么会头疼了。

　　香如故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名医都医治不了他的偏头痛。

　　原来……真的有人在搞鬼。

　　两人随即拿起手机，在不同的地方，做着同样的举动，都气哼哼地开始打字，说出了今天在医务室未能问出口的话。

　　香如故打字更快些，他的消息已经发来了。

　　香如故：“原来是你在搞鬼？（阴阳怪气的笑脸）”

　　叶知秋：“在我脑海里的就是你？（愤怒怒带拳的红脸）”

　　两人分别怒甩手机，翻身上床，谁也没再找谁说话。

　　可他们的意识，彼此相连，互通有无。

　　叶知秋能明显感受到，在他的脑海中，有另外一个不属于他的意识，缓缓地靠近他的思维。

　　但他却无法制止，只能任其肆意。

　　那些不属于他的想法涌入他的脑海，与此同时，他脑海里的想法也在悄然地奔进另一个人的脑海。

　　这些已是后话，叶知秋呆笨的脑壳还要许久才顿悟。

　　香如故静静地闭眼凝思，许久没说话，他深深地叹口气。

　　今天算是没白去一趟学校，总算是找到了。

　　原来自己一直要找的人，就在他的身边，在他的班级里。

　　他找叶知秋这人，找了整整两年，过程坎坷，卒获有所闻。

　　***

　　叶知秋最近一个月忽然头痛得厉害，已经严重影响到他的睡眠以及日常生活了。

　　起初，他并不以为然，只是觉得怪异。他时常觉得，他脑海里有不属于他的东西在侵扰他。

　　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比如，他正在吃饭时，脑海里正在想怎么应付数学测试时，突然浮现出一张张满分试卷。

　　叶知秋怔然，不禁惊讶地想，这是属于他的意识么？

　　比如，他正在洗澡时，想的是一会儿玩游戏的事，可过了一会儿，脑海里闪现出一位面容不甚清晰的贵妇，她皱着眉教育道：“你是家里唯一的继承人，不能玩物丧志，不要沉迷这种低趣味的游戏。”

　　游戏机被摔碎了，似乎是很尖锐的一声。

　　叶知秋很奇怪，他妈有这么严厉吗？

　　叶晓冬女士可要不服气为自己辩白了，她哪里严厉？

　　她要是严厉，叶知秋能像现在这样吊儿郎当整天无所事事么？

　　诸如此类的现象越来越频繁，叶知秋的头越来越疼。

　　这个时候，叶知秋才认识到，这种奇怪的现象不容小觑。

　　叶晓冬女士带着叶知秋跑遍了A市所有的医院，都没能查出病症，最后失望地回到家中。

　　痛苦了一个多月，直到今天在医务室遇到香如故，叶知秋才恍然大悟。

　　奶奶的，就是你这狗贼搞得鬼，我定和你势不两立。

　　叶知秋捞起手机，随意瞥了眼尴尬且无声的对话框，旋即点开香如故的头像，利索地把他删了。

　　叶知秋还不解气，暗戳戳地计划。

　　我一定得揍他一顿。

　　这一个多月，他夜夜难眠，日日憔悴，分分苦痛，时时恍惚，揍他一顿都算是手下留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