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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秦倚白【已重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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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轻遥帮阵修们结印的动作一顿,瞳孔骤然缩紧了。
珍宝楼内的神魔之墟裂缝,已有裂得更开的趋势。在外设封印之事一旦停下,立刻就会有无数的妖兽扑出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时间本就紧迫,她刚刚好不容易才胡搅蛮缠着把全楼的人都赶了出来。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有这样的一条漏网之鱼!
近乎是在同时,楼内传来了女童的一声尖锐而害怕的哭喊声:“爹爹!你在哪里!”
原本正撞在结界之上、试图向外扑的妖兽们听到了声响,立即齐刷刷地扭过了头去,接连向着声源的发出之地扑去。
珍宝阁老板的一行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他双唇颤动着,脸色更是白了又白。突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猛然站起身来。一边哭嚎着,一边向楼内冲去:“翠翠,爹爹这就来救你!”
“你这是要去送死吗?”一把长剑破空而出,“唰”一声插在了他的身前。
少女海棠红的裙摆似流云般旋转开来,星眸微微眯起,横剑拦住了他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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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翠翠满头冷汗,瑟瑟发抖地缩在一侧展台之下,颤颤巍巍地去摸放在自己腰间的白瓷药瓶,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大口喘息。
每吸入一口气,心口处便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方才慌不择路的急促奔跑,几乎让她的心疾再次复发。
微苦的药丸在口中化开时,她方觉得能喘上来一些气了。
她今年刚满九岁,身量娇小,又对珍宝阁内的路线格外熟悉,这才堪堪在第一波妖兽的追击下藏了起来。
但她马上应该没有那么好运了。
几只满口獠牙的妖兽感应到了活人的气息,正在展台的周围使劲嗅闻着,眼见着就快要找到她的藏身之所了。
任翠翠不自觉地将身躯蜷缩得更紧一些、更紧一些。
都到这个时候了,她还能做什么呢?
“溯荒神君,快来救救我吧!”她在心中默念着这句话,十分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母亲离世之时曾告诉过她。只要她乖乖地听父亲的话,乖乖地在每年祭神节好好地祭祀溯荒神君,就一定能达成她想要达成的愿望。
这些她都有努力做到。但愿望还没达成,就要丧身此处了吗?
屋内一片寂静,可妖兽身上传来那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逐渐变得浓重。
不要发现我,不要发现我!任翠翠咬紧牙关,尽量默不作声地向后退缩着,却发现早已退无可退。
她的后背紧紧贴着墙壁,黏湿的冷汗打湿了衣衫,迫使她保持着些微的清醒。
不过,她的祈祷大约真的起了作用。这些妖兽似乎并没有发现她,只是闻了闻,便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还好,还好!
任翠翠刚短暂地松了一口气,却只听到了细微的啪嗒一声。
她浑身僵硬地低头一望……是装药的白瓷药瓶滚落在地了。
眼前光影骤然一黑。“哐当”一声巨响后,作为她藏身之所的展台直接被击飞,名贵而脆弱的摆饰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
她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刚惊慌无比地爬起来,一只长满黑鳞的利爪便从她的头皮之上擦了过去。
妖兽口中的血腥气味瞬间涌入鼻腔。任翠翠抬眼一看,面前的三头眼中闪烁着红光的妖兽正低吼着向她扑来,颇有将她生生撕裂之兆!
……已经没有什么再逃跑的必要了吧。
极度恐惧下,任翠翠的手脚已麻痹到失去知觉。她张大了嘴巴,心口处再次开始剧痛,甚至忘记了尖叫。
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了。
一道藤蔓以横扫之势从门外甩出,速度快到让人连残影也难看清。它裹住女童的腰身,径直将其抛向门外一个红衣少女的怀中。
同时飞来的,是一道灵力汇聚而成的寒冽剑风。从第一个妖兽的脖颈中钻入,又从第三个妖兽的心口钻出。
腥臭的巨量鲜血瞬间如瀑布般飞溅而出,满屋脆弱的瓷器在这股蛮不讲理的剑风搅弄之下,瞬间化为破碎的齑尘。
“一群杂碎。”少女单手揽过任翠翠,嗤笑一声,转头便向楼下飞去。
任翠翠被人揽在怀中,一时间竟忘记了掉眼泪。她偷偷打量着这位把她救出来的少女,有些紧张地向她的身上靠了靠,死死抓住了她的衣摆。
心脏处突然便没有那么痛了。
少女眉目明艳动人,白皙的面上溅了血,眼皮却连眨也没眨一下。她身上的气味明明是一种甜甜的花香,可握剑之时,周身气质竟瞬间变得如刀锋一般凌厉。
赵轻遥自然没注意到自己在被人偷偷注视着。
她神情紧绷着,丝毫不敢松懈。大量妖兽正源源不断地从神魔之墟的裂口处涌入楼中,纵然她有通天的本事,也经受不住这样的车轮战。
谁知道仙盟负责封印神魔之墟裂缝的人什么时候来!
得赶快出去才行。
她眼中闪烁着凛然的寒光,飞快地转动着手中的剑尖,挽出了一道漂亮的剑花。碧绿的剑光如疾风骤雨般咻咻落下,所落之处,是一片血肉飞溅的狼藉。
少女红色的裙摆一扬,又一脚踹翻了一个沉重的香炉,咕咚一声,将一只试图扑上楼梯拽住她脚踝的妖兽撞了下去。
她身形移动时,头上的银铃也跟着叮咚作响。与妖兽的骨骼被斩碎时咔擦咔擦的破裂之声融为一起,说不出的和谐与诡谲。
“马上就到了。”赵轻遥踩着一只妖兽的尸身从楼上跃下,一眼瞥见任翠翠看起来有些害怕的眼神,甩了一把流淌至手腕上的污血,轻声道。
她不太擅长安慰人,说的话也只能这样干干巴巴的。但好在小姑娘听过后,面上的表情变得不那么紧张了一些。
珍宝阁的大门已近在眼前——
赵轻遥不由得加快了一些脚步,却在看清眼前场景之时,顿住了脚步。
饶是她已快马加鞭找到了任翠翠,但还是慢了一步!
她进入珍宝阁内时,珍宝阁外阻止妖兽出逃的结界已布局了一大半了。在结界成型前,是不可被打断的。一旦断了,就得从头再来。所以她绝不能因自己要进去找人而让阵修们停下。
而此刻,封印即将完成。可供人通过的地方只剩下极窄的一条缝了!就连任翠翠,也完全没办法过去!
一旦封印完成,她和任翠翠就只能与一群妖兽待在一处,等待仙盟的救援——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赵轻遥看了任翠翠一眼,咬了咬牙,微微阖上了双眼。她一个人倒也还好,但要是带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一起,就实在是——
“你先出去!”她毫不犹豫地对着任翠翠说道。抬手一扬,点点灵力光芒从她的虎口处纷涌而出,注入逢春剑内。
在结界未成形时,于内部对其施展对抗之力。这样的确可以摧毁小部分未完成的结界,但同时,对修士自身的损耗也是极大的。
她只需要砍出一个供小孩子通过的出口就行。
暂时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赵轻遥闭上双眼,重新调整气息。下一刻,便猛地举起逢春,插入了结界的罅隙之间,将剑向一旁压去。
她一个人正在对抗多个阵修的力量!
她几乎是将全身灵力灌入剑中,逢春的剑身绷得很紧,像她的手臂一样。少女的额间渗出细汗,白皙脖颈上的经脉开始微微跳动起来。
得快些,再快一些才行!
“姐姐,你后面、后面有……”任翠翠看了一眼身后,声音又有些发颤。
“别管了!”赵轻遥厉声说道。
咔擦咔擦之声不断传来,结界终于破开了一道可以供小孩子通过的道路。
赵轻遥拿剑的右手因太过用力而抖个不停,一次性迸发的灵气过多,虎口处也传来了麻痹的疼痛。她直接将还在发愣的任翠翠一把推了出去,自己则以肉身挡住了结界的破口处。
等再次转头时,她已感受到了身后的妖兽即将盖在自己头上的血盆大口。
唉,已来不及躲闪了。
“快点!快点来人救救她啊!”珍宝阁老板紧紧抱着任翠翠,撕心裂肺地呼唤着周围的人。
但这种情况,要怎么救?
围观的人群已彻底乱成了一锅粥。尖叫声、哭泣声、大喊声混成一片,现场的情况已变得完全不可控制。
一片喧嚣中,赵轻遥烦不胜烦,冷冷抬眸。
谁说她需要别人来救了?
她在电光火石间飞快做下了决定,径直抬起剑,对着妖兽的喉管内将剑捅了进去——
妖兽的嘴在受到刺激后,定是会紧紧咬住她的手臂的。这样的做法是很危险,但这也是在这种危机的情况下,最快的、最直接能让妖兽一击毙命的做法。
受点小伤有什么要紧?她上辈子受过的伤,哪次不比这重多了?
她才不怕。
剑尖刺破血肉的感觉很明显,但预想中手臂被咬的疼痛却并没有传来。
妖兽张大的嘴巴没有在受到刺激的那一刻紧紧合上。它浑身抽搐着,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便咚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赵轻遥拔出逢春,微微愣在原地。
妖兽毙命的瞬间,她感受到了另一股熟悉至极的剑意。
这种感觉太过讨厌和不快,将她将心中那股属于前世的、本已被她牢牢压制在的愤怒与悲伤一同带了起来。
她面无表情地抬袖擦了一把面上的血,垂眸向着妖兽的头顶看去。只消一眼,她紧紧握剑的手便不自觉地开始颤抖了起来。
悄无声息插入妖兽头颅的,是一把木剑。
剑身古朴流畅,毫无装饰。通身的气质格外奇怪,明明带着剑的凛寒杀气,剑意却并不像其他剑那般的自在随性。
此刻,妖兽的脑袋已被破开,断口处却格外整齐利落,连一滴血也未见。用剑之人仿佛有强迫症一般,颇像是在讲究一些工整的杀人美学。
但总得来说,与熠熠生辉的逢春一上一下并列,却也丝毫不显逊色。
木剑很快从妖兽的头顶拔出,重重地贯入地面之内。平整的地面瞬间向着四面八方裂开,一个巨大的剑阵腾空而起。金色与红色的亮光交织,覆盖住了整栋珍宝阁。
剑光于楼中流窜,夺目耀眼。所过之处,妖兽们的动作齐齐凝滞,下一刻,便化作了一道道随风飘散的黑尘。
剑阵收拢,金光夺目。像是随手地抹去一道不平整的皱褶般,极其轻松地将这条险些酿成大祸的神魔之墟的缝隙彻底封住。
楼外,阵修们辛辛苦苦维持了半天的结界,像一片落叶般悄悄落了下来。
天地缓缓,静默无声。
方才的打斗过于激烈,灵气与魔气交缠,已有风吹云动之态。斑斓的晚霞透过笼罩在珍宝阁顶部的灰黑色浓云,洒下一片片暖金色的光辉。
滚滚车驾之声于长街的尽头响起,逐渐逼近,最终缓缓停在了她的身后。
万籁俱静中,少年清凌而平静的声线响了起来,颇带拨云穿雾之意:
“时羽,去看看那位姑娘有没有受伤。”
那道声音熟悉至极,与她那场古怪的梦中唤她师妹的声线逐渐重叠。
赵轻遥没有回头。
捏着剑柄的力气用得太大,手心都被剑柄上的花纹摩擦得隐约作痛。她垂下眼睫,努力克制住眼底奔腾的杀意,牙关咬得咯吱作响。
秦、倚、白!
就算这个人化成了灰,她也能把他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