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鸾禧》多年前的余音1

1、大条的妻子

　　“哎呀哎呀，我丈夫要生产了！”郭丽丽蓬头垢面地叫了一辆三轮车，喊道：“中西医院！”

　　中西医院是专为中西男校毕业生设的生产医院，郭丽丽的丈夫乔沙沙，是个高大白皙俊美文静的男子，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宽大的床上，宠溺地笑着看身边刚刚出生的孩子。

　　乔沙沙中学时期在南京基督教的城中会堂随张舍之牧师学琴，张牧师为教会奉献，终身未娶，毕业于上海国立音专。乔沙沙参加民国二十一年全国高考教育考试，数理化考了三个一百分，是华东地区第一名，毕业后成为京宸大学金质奖章获得者，还是上海国立音专钢琴系毕业生的神童。英文和钢琴是中西男校的传统，乔沙沙进入中西男校，就是跟着单身的李明珍老师学习，李老师也是基督教徒，姐妹也都没有结婚，大家住在一起，开朗、快乐！

　　这些男女教徒现身说法，不结婚，身体力行，让学生们也像他们当年那样，到国外留学，拿个博士回来....

　　乔沙沙本被寄予厚望，但他一毕业就被安排和有通家之好的郭家联了姻。乔沙沙脾气很好，一切随缘，跟着新婚妻子郭丽丽住在了郭家送给他们的石库门房子里。直到有一天他晕倒了，郭丽丽急赤白脸地让仆人背着他去了医院，才知道乔沙沙已怀孕了，于是郭丽丽感到当头一棒，自己还是个孩子，怎么就要当娘啦？

　　郭丽丽一进医院就往产房去，男护士拦住她说：“你找谁？”
　　“我丈夫！'
　　“你丈夫是谁？”
　　“乔沙沙，他要生啦！”
　　“乔沙沙......他已经生了，在203病房.”
　　郭丽丽又马不停蹄往病房跑。

　　她一眼就看见乔沙沙满脸都是圣洁的光晕，在注视着孩子。他本就高大白皙美貌，这时简直把郭丽丽的心都揪住了，郭丽丽上来就抱住乔沙沙大哭：“我为什么会睡到这时候才起床啊？你怎么不叫我啊？”
　　乔沙沙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说：“你爱睡，我让仆人送我来一样的。快看你的儿子。”
　　“不看，就是他把你折磨得昏过去醒过来的。嗨呀，怎么这么丑啊？”？
　　“小孩子都这样的。”
　　这时郭丽丽的父母和乔沙沙的父母携手而进，郭丽丽赶快站起来，乔沙沙也要坐起，郭丽丽忙扶着他，给他垫上枕头。
　　两家父母对一个欣慰的眼神。郭丽丽到底成熟了。然后就是打开给产夫的汤汤水水，就是逗孩子玩，猜孩子像谁......
　　郭丽丽无精打采地打个呵欠，见乔沙沙虽然微笑着，但好像也有些倦了，福至心灵，忙催着两家父母出去。
　　这里她温柔地给乔沙沙按摩着头部，说：“老公，你辛苦了，孩子的名字由你起.......”
　　乔沙沙迷迷糊糊地应了几声，就睡过去了。

　　郭丽丽很普通，可她的家庭很殷实，和乔沙沙家是世交。郭丽丽上的是一所普通大学，做办公室文员，不过这不妨碍她到处吹嘘自己的夫君当年怎样考了数理化三个一百分，在华东地区独占鳌头。这么个漂亮高大的男人，还是京宸大学优质奖章获得者，弹得一手好钢琴，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了她郭丽丽，而且马上就生子，将来还要生个大胖丫头。
　　郭丽丽的办公室同事，都羡慕得啧啧有声。
　　乔沙沙坐完月子，就在家带女儿。郭丽丽薪水不多，乔沙沙又不要老人出钱出力，自己把孩子照顾得井井有条。他懂运筹学，照顾孩子，操持家务两不误。
　　郭丽丽觉得他实在是太好了，就是有一条，他一上床就睡死过去了，没有闺房之乐。第二天早晨，已经给孩子喂过两次奶的他又撑着给郭丽丽准备早餐。
　　郭丽丽总是起不来，得乔沙沙耐心地哄。有时哄着哄着孩子哭了，乔沙沙又转头去哄孩子。郭丽丽撅着嘴披着衣服起来说：“看来真不该一结婚就生孩子！”
　　乔沙沙抱着孩子把牛奶、面包一样样放在桌子上，疲惫地微笑着说：“快吃了上班去吧。”
　　郭丽丽大惊小怪地嚷嚷：“沙沙，你一笑，眼角有鱼尾纹啦！”她这里急得团团转，乔沙沙云淡风轻，只是笑道：“自然规律，不要管它。你快吃吧，不要总是迟到。”
　　这时孩子又哭了，乔沙沙哄着孩子，自己也慢慢睡着了。
　　郭丽丽一边吃一边和乔沙沙说着笑话，没有回音，才发现人已经不知何时睡着了。她轻手轻脚地在他额上一吻，又对孩子作个威胁的手势，这才拿着皮包赶快走了。
　　乔沙沙带了几个月孩子，就有企业找上门来，让他帮着解决一些技术难题。他毕竟是京宸大学毕业的高材生，老师也不愿看他就在家带孩子，即推荐了他。没想到乔沙沙解决问题后声名鹊起，又有更多的企业来找他。这里孩子就没人带了，偏偏两家老人身体都不好，乔沙沙只好一边在家里带孩子，一边等孩子睡了展开图纸计算。有时晚上也不得休息。这下就病倒了。郭丽丽向单位请假，还不准假，乔沙沙病得晕头转向，还得给孩子喂奶，还要哄孩子睡觉，有时一天晕倒两三回，只能自行醒了爬起来再干。郭丽丽娇惯了，回来还要乔沙沙把饭弄好，要至少一荤一素。乔沙沙有一天出去买菜，晕过去了。

　　乔沙沙这里晕在病房，郭丽丽则听着乔沙沙大学老师，也是一位未结婚的教徒金先生的训斥：“中西男校培养了这么多年，数理化各考一百分，京宸大学金质奖章获得者，你知道京宸一年有几个得金质奖章的呀？对了，还是钢琴专业文凭获得者。这么个神童，奇才，就因为听从媒妁之言嫁给了你，就得在家带孩子做饭。你真糟蹋人才啊！不行，等沙沙醒了让他出去工作，你来带孩子！”
　　郭丽丽抬起头恳求地叫道：“金先生，哪有女人带孩子的呀！”
　　“你看看你自己有哪一点配得上沙沙的？”
　　“可我也不能在家带孩子遭人笑话呀！沙沙再能干，也是个男子。”
　　金先生叹口气道：“所以还是像我们这样不结婚的好！”
　　乔沙沙醒了，大夫却诊断他得了伤寒，得长期在医院输液治疗。郭丽丽崩溃大哭，乔沙沙虚弱得不得了，连抬手摸摸她的头发都做不到，又晕过去了。

　　郭丽丽破釜沉舟，把孩子硬塞给老人抚养，自己下班后就去看望乔沙沙，见他一天天瘦下去，心里慌得不得了。乔沙沙吃的中药里有一味素心兰，哪个药房也没有卖的，郭丽丽蓬头垢面跑到郊区农家，总算弄到几棵正在开放的。乔沙沙感念她的恩德，自己又努力加餐饭，终于渐渐好起来，可以被扶着走路了。
　　这里郭丽丽的父母商量，看乔沙沙这身体，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他们年纪也大了，还是看到宝贝孙女为好，就把一个平时非常听话的小仆玉儿赏给了郭丽丽，立为小夫。这里乔沙沙在医院养病，那边玉儿也有了身孕。九个月后，乔沙沙出了院，郭丽丽却送玉儿进了产房。乔沙沙到自己父母家抱了儿子，写了一纸和离书给郭丽丽。找了一个仆人照顾儿子，自己去了一家工厂当工程师。
　　郭丽丽自知有愧，从此就和玉儿父女过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