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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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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我是,汲。”
本身是魔兽的男子,大概并不懂优雅礼貌是什么,但也尽量控制着自己的仪态,而不去吓到对方。
这是难以想象的,魔兽本就更偏向于兽的那一方,哪怕拥有智慧,也依旧是野蛮、霸道的代名词。
他们根本不会,也不必去考虑其他生灵的感受。
因为,他们有足够的实力去维持所谓的唯我独尊,其他生灵自会对他们谦让,反而是真的表现出礼貌,那才是怯懦的象征,会惹来低阶生物的得寸进尺。
白喑神色复杂,顺带开始在心底给对方做人物画像分析,因为不知道对方何时会暴起,她并没有给出回应。
汲倒是有一些自说自话的能力,哪怕没有回复,他照样可以继续说下去:“我该说欢迎吗?你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生灵。”
嗯……也可以说,对方完全不需要白喑回复什么?
“我出生在很久很久前了,活过了,太过漫长的时光。”
“这期间,我经历过很多,快乐,悲伤,愤怒……或者,难免有过一些的孤独?”
他用着最简单的词汇,描述着自己的故事……可能不够华丽优美吧?
但是,只是逻辑通顺且流畅,这就已经比大多数的魔兽强了,难不成……
他,学过一些人类的语言?
看着面前的家伙,白喑难免想到这个可能性,这次是真的惊疑不定且不理解了,为什么呢?
虽这么想,但她不会把这些话问出口,就像,汲不会理解她,不会回答她,只是在形容自己……
这是他留给自己的,倾诉的时间。
“能在这里见到你,我是开心的……”
说到这里,他话音一转,说出一个既定的事实:“你和外面那个家伙是一起的吧?我知道,你们要来杀我……”
看着白喑因为他的话明显色变,他语气就像安抚对方情绪一般温和,又把那句话重复了一遍:“我知道的。”
后面就又是,自顾自地说话:“所以,我特地来到了,我最喜欢的地方。”
“这里也是我出生的地方,在遥远的曾经,我记得我是在永恒树下诞生的……”好像是在回忆,他面上有一抹浅淡的笑。
但是说出来的话却还是迟钝的,没有情感倾向:“我曾在这里,成长,竞争,厮杀,度过了毫无目的的每一日。”
“浑浑噩噩?用你们的词是这么形容的。”
“直到有意外的生灵来到这片地界,他们打乱了魔兽之森永恒不变的,时间……”
“和我们一起住的那群小家伙,他们的小兽神,接纳了那些存在,并转告了我们,从此,我们和他们,开始了共处,就像那些兽族一样。”
这一段,白喑知道,在万年前,圣城之战结束后,对战双方各退一步,赢得了和平。
其中,紫雾城的这一派,也就是灵神主导的这一方,受到兽神的邀请,退居危险的中部地区,在魔兽之森建城。
就是现在的紫雾圣城。
而余下的人类势力,依旧在大陆的南方发展,夹在东南葬灵荒墟,西边无尽沙漠之间,背靠西南的混乱之域山地,建起王朝,直到大概一千五百年前……
说起来,人类其实是不承认圣城的,虽然他们那边也没敢再建一个圣城,连自始至终的王城都没有得到这样的称呼,但是,他们就是不认这个圣城。
倒是因为兽族和紫雾居民的努力,以及魔兽和兽神的地位,其他各个种族,均认可了圣城,并且,很多个体以到达这里,来学习有用的知识,为毕生追求和目的……
眼前这位,也是因此学到了什么吗?
白喑这么想着,看向对方的眼睛。
其实本不该做出这么冒犯的行为,白喑在日常交涉时,特别是面对陌生人,她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但是,可能是对方表现得实在太过无害,或者说是,对方身上的破灭感太强了,以至于,她想要看到,甚至留住对方现在的情绪。
这时,汲倒是明白白喑想了解的是什么了,他很配合,做出了对应的回答:“前面我就说过,我已经活了太久了,在这期间,我自然能见到很多的,人。”
“面对新奇的玩意儿,总会有好奇的,我也是这样,不过我没有去接触那些生命,他们实在太过渺小短暂了……”
他有自己的方式,用合理的办法得到想要的东西,这也是兽神与他们定下的规则:“我曾化身成现在这种模样,走进了那里的图书馆,嗯,是这个地方。”
“管理那边的家伙,教了我许多东西,只不过有太多,现在都记不起来了……”
他的回忆好像受到了什么限制,连带现在这张脸都开始出现皱眉的表情。
这样看起来就凶了不少,同样也有了些许威严。
看来,那种亲和力并不是天然就有的,反而是相由心生。
这大概真的是一位,在魔兽群体中相当特别,对其他生灵很和善的存在。
但是,不久后,这个存在就要消失了……
想到这个事实,明明要去应验的家伙——这场猎杀的“反方主角”——汲都没有因此悲伤动情,白喑却被影响了,看见结局,真的是一件相当残忍的事。
而,拥有这种能力的神呢?
兽神的职权不明,但那个强大到甚至可怕的标志能力,却是所有生命都知道的。
“看见”。
兽神每见到一个还有未来的个体,就能从他身上看到无数种结局。
那种有具体发展的,清晰可见的,真实到残酷的,仿佛明确书写的未来一样的东西,会令体会到它的每一个生命,都产生绝望……
那面前这个知道自己结局的生命呢?他的心底是什么样的?
是隐含在深处的巨浪?还是真如表面这般,一片死寂?
“你,还好吗?”在空间陷入沉寂之后,是白喑主动打破了这种局面。
她知道自己不该说话的,但是,就当是这里太凄凉了吧,就当是她因此害怕了吧,她必须在这个时候打断,以防止事件向更糟糕的方向发展。
“我很不好。”汲迅速从自己的世界中抽离,他向白喑做出回复,精神体状态下的眼睛,都蒙上了一层灰黑色。
“我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明明所说的话都没有带任何语气,汲的表情却是完全维持不住了,他是在质疑,对即将到来的命运表示疑惑。
他在质问:“在遥远的曾经,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活着,但是在后面的生命中,我学会了,我在很努力的活着了,所以,她为什么会到来?”
她为什么会到来?
这也是白喑也想知道的。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搞清楚清况,原来,连这场狩猎的另一位主角都不知道吗?
她看对方还算能交流,直接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这……你不知道吗?”
“我该知道?”汲听到这个问题,相当茫然,好像真的什么都不清楚。
但是,在不久之后,他好像是在外面问了,也像是自己想明白了,他的表情变得肯定,而又蒙着一层昏暗:“是了,我该知道。”
“我早该知道的,凡事皆有代价,那么做了,必然会有这样的结局!”
白喑看着对方这种表现,更懵了,他做了什么?
总不能是……和今天见到的其他魔兽一样,活得太久,理智被消磨殆尽,发疯了吧?
汲却不再理会她了,只演着自己的独角戏。
他擅自疯狂,极力反抗,好像这样,就能把一切都映衬得不公,好像这样,他就能继续活着了……
“可是,我并不渴求那些的!我想要的不是力量!”
他看着意识空间中,同样死气沉沉的天,好像是流泪了……
但他口中却没有发出对应的声音,他的语气和表情永远是割裂的,哪怕说着很激动的话,依旧是平平淡淡。
感情渗透不到声音中,就像这片激不起任何涟漪的湖水。
静默许久,白喑收回了视线,不再去看对方。
江流月提醒过她,不要总和将死的存在共情,那会造成很不好的影响,她不能一直这样。
作为一个正常的,要走向未来的生命,看太多类似的画面,会出问题……她又不是兽神,不是那般伟大的存在。
于是,画面就变成了这样,本还算温和儒雅的男人,在原地崩溃,呐喊,却好像在表演哑剧,没有发出任何失态的声响。
旁边是沉默的少女,她只是看着湖面,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就这么等待许久。
终于……
像是把所有负面情绪成功发泄后,汲总算消停下来,再次回归了,平静。
他看着白喑,念出了自己的结局:“结束了。”
“汲,临水而生,于水而亡……这是那家伙给我的,判词?她是这么说的。”
好像是终于被打败了,他的声线总算有了些变化,但也只是因为精神空间马上就要崩溃,向白喑道别而已:“再见了,渺小的人。”
这是一个形容词。
白喑在他眼里,的确是这样的,他虽然没有魔兽的傲慢,但却有自己的天生尊贵,这是不会变的。
“你该离开了,我的故事也讲完了。”
以魔兽的骄傲,他必然不会让白喑看他死亡时的样貌,于是,就是直接暴力驱除。
强烈的排斥感向白喑席卷,让她第一次切实体会到了,通灵的副作用。
就像被强行轰了出去,她的精神体,被随便捏吧几下,好似团成了一团,从她撬开的那处缝隙中,又给塞了回去。
这种感觉绝不好受,白喑整个人都被痛苦充斥,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眼看着那条缝隙要关闭了,她也的确脱离了对方的掌控,才得以调整状态,让自己的精神集中。
却是什么都不能做,她只能看着,那缝隙中,汲最后的神态……
在这场本不该存在的,交流的末尾,对方说出了唯一一句,颇为失态,带着强烈感情的话:“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