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散》浮世勉知

13、第十二章

　　颇为稀罕的，听着那细细的呼吸，嗅着那轻浅的墨香，周鹤昀脑中清静的很，一夜无梦，睁眼时，天边刚刚泛白，侧头一瞧，身侧的人蜷着，睡的安稳，只是被子也团作了一团，堆至腰后。
　　怕人着凉，周鹤昀轻轻探身给人揪被子盖，这么一揪，汪鹤琛身子没了倚靠，往后倒了两寸，齿间竟梦呓般溢出一串压抑的痛吟，听得他心头一悸，立马松了手。
　　莫非……鹤琛后背有伤？既有伤，为何不同他讲？
　　还未等他坐直身子，汪鹤琛就掀开了一丝眼皮，隐隐望见九哥半俯在自个儿身侧，再加上腰间的麻痛，整个人登时就清醒了，嘴还比脑子快几分，说了句：“九哥，早。”
　　“嗯。”周鹤昀点头，眸光垂着，不知瞧着哪处看，醒神似的顿了片刻，才道，“你有伤？”
　　汪鹤琛眼眸轻缩，连连摇头：“没有，没有，好端端的，哪里来的伤呢……”
　　既没有伤，那莫非是床铺不妥？无伤便好，无伤便好。周鹤昀坐起身：“若哪处不妥了，尽管同我讲。”说罢，抬眸瞧了眼十九弟的枕头，嗯，似乎的确高了点儿，夜里给取个新的吧。
　　见九哥没再追问，汪鹤琛暗自松了口气，连连点头。
　　收拾好屋子，周鹤昀一把掀开两处窗的窗帘，晨光缕缕穿进来，天未大亮，屋里明暗参半。
　　院中已有师兄弟舒展筋骨欲要练功了。
　　汪鹤琛望见院中五师兄连翻两个筋斗，实是诧异，不晓得为何练嗓子还要开筋骨，自个儿这点本事拿出去怕是要叫笑话……
　　周鹤昀扣妥外褂最后一颗衣扣，见人往窗外瞧，眸中还闪着惊异，当人是不想去院中与师兄们凑，便拉开两张大椅：“咱们不上院里练，你只管背你的词儿。”
　　汪鹤琛瞟了眼大椅，心安许多，点头：“九哥，《话西游》背熟了。”
　　还挺快。周鹤昀望他一眼，去外间门口的书柜里取了副板儿来：“熟了就练板儿。”
　　不查功课？汪鹤琛瞧着他九哥拿板儿过来，心头滑过一丝失落。
　　周鹤昀的确不查功课，早些日子替师父照管旁余的师弟也是只管教，不管查。活儿安顿好，做不做在人，做的如何更在人，哪里是赶着查能好的。
　　功课不查，话也不多，两手握起竹板拈了拈，干干脆脆打了一段花调。
　　汪鹤琛立在原地，瞧着他九哥长身玉立，肩背挺直，自净的手携着板儿，纤瘦的手腕儿动弹灵活，两手的竹板相磕相碰，打罢一轮将板儿往他面前一递：“照着练”，他觉着自个儿傻了。
　　见人只瞧着他，没动，周鹤昀了然，大抵也是自个儿没给人教明白，收回手：“再来一回，仔细些。”
　　汪鹤琛赶忙点头，两眼紧紧盯着九哥那两只手。
　　周鹤昀叫盯的肩头轻抖了下，退了半步，这才又抬起手。
　　汪鹤琛听着，瞧着；九哥节奏把的极稳，竹板在手中好似活了，竹片相碰，轻轻重重，轻重参杂，每一下都响的清脆利落，毫不拖泥滞水，也没有杂音。九哥在台上的模样定也是如此游刃有余吧……
　　正思忖着什么，声响停了，竹板又被递在眼前，汪鹤琛肩膀倏的微偏了下，还是接过来。
　　他九哥的板儿竹片纹理清晰，摸着光滑细腻，拿在手中不算沉，恰到好处，似专门为他而制的，同他的一双手无比契合，细细一瞧，扬板右下角处刻有小小一个正楷“昀”字
　　握好竹板，不由得瞟了眼面前的九哥，就着晨起的光，只见人原本就红的唇好似更红了。
　　汪鹤琛记性好，他九哥给的调儿是人自个儿精简过的，不算难，他磕磕绊绊，打一个音顿一下，倒也能打出个七七八八，可这一下一下未免太过磨人，他急着，手腕儿颤抖了好几回。
　　周鹤昀坐在椅上，一面看着前几日从师父那儿顺来的曲艺书，一面听着那零碎的快板音。倒是有点儿意思，连听带看才两回，鹤琛竟记得住，比先前带过的师弟强多了，得分外用些心带着。
　　汪鹤琛战战兢兢同手中的竹板打交道，周鹤昀听着那称斤卖的零碎音儿，也不急。任谁都有头一回，学艺授艺嘛，最得有耐心的事儿。
　　过了七首小曲儿，调子才堪堪打完，周鹤昀合上书：“手腕儿不稳，两手配合不上，多练着就是。”抚了抚短褂平展的前襟，又道，“先领你上后院挑屋。”省得忙起来又拖好些日子。
　　挑屋……那待立夏往后.便不能与九哥同住了……汪鹤琛一面往外走一面想。
　　一进后院，汪鹤琛顿时呆住，院中凄清荒凉，杂草丛生，大有经久荒废的势头，忽然就晓得了为何九哥叫他早早来挑屋。若是日后独自住在此处……他不敢再想。
　　挑屋没有经验,便由他九哥做主,挑了小院门左侧有□□步远近的侧屋，那可算后院最好的屋了，一面背阴，一面向阳，屋内陈设齐整，床榻宽大，还有两扇窗。
　　鹤琛日后要在此下榻……周鹤昀不禁拧了眉，快步离开这片荒芜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