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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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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坐吧。”
路竹笙抬手指了指路羽阳身边的位置。
他站在多宝柜面前,看着路兰韵和他留下的唯一的一张合照。
照片里,他一身博士服,路兰韵特意赶来参加他的毕业典礼。
那时候他们都还很年轻,一切都还是最好的时候。
“这张照片,是常瑾瑜替我和你妈妈拍的。”路竹笙眼睛里怀着沧桑的怀念。
“……您是说,妈妈的初恋,我的那位伯父?”
见路竹笙轻哼了一声,路肆垂放在膝上的手指轻敲着,沉思了片刻:“妈妈她从来不跟我提起他,常明松也不会说起。”
路竹笙笑了下:“那时候他还没查出来那个病,我们都觉得他和你妈妈就快结婚了。”
茶香清新,却渐渐浓郁,路肆拿起茶杯轻轻啜饮一口,浓郁的雾气散在眼前,很快就又散开,就像是大梦一场,“……谁也想不到后来会发生那么多事情。”
浅杏黄色的茶汤晶亮,茶水清透鲜香,路肆轻阖眼帘,不去看情绪复杂深沉的路竹笙,情绪淡淡地缓声开口:“他们几位的故事都已经过去了,那边跟我们也没什么干系,您别太伤心了。”
“……是。”
路竹笙也是今晚见了路肆和安知鹿才忽然想起路兰韵和常家那对双胞胎兄弟之间的爱恨纠葛。
直到现在,他都忘不掉路兰韵决定结束自己生命的那个晚上给他打来的电话,原以为终于是跟家里决裂之后的服软,没想到最后居然是诀别的托孤。
他这个姐姐,倔强了一辈子,也被感情困住了大半辈子,到最后,连留给他们这些家人的念想,都是些身外之物。
她在感情里迷失了自己,直到最后一刻都对他们所有人怀着自毁式的愧疚。
路竹笙轻咳了一声,转身坐下,路羽阳早就给他把茶倒好,入口的温度恰好,他轻啜了一口,换了个话题,关心道:“……你妈妈知道知鹿吗?”
端坐着的青年五官周正,眉宇沉稳成熟,过去里,他们之间其实没有太多交集。
路兰韵自从常瑾瑜去世,偏执地就要嫁给常明松,甚至不惜和家里决裂,连父亲离世都只是只身到场,倔着脾气跟家里隔断所有关系,硬生生靠着自己的能力去闯荡。
直到后来她生病的那几年里,他才开始渐渐和路肆熟络起来。
路肆轻轻将茶杯放回桌面上,瓷杯与木桌轻敲,唤回路竹笙越跑越远的回忆,“她知道,但她没问过我,我也没说过。”
“她做决定的那个晚上说,以后有结果了,如果可以的话,就让她看一看。”
当时的他们都知道这个看一看是什么意思。
路肆一直都知道母亲的想法,刚开始,他反对,他不能接受,路兰韵接受她的想法,养病吃药,苟延残喘着。
他的想法是直到后来目睹她被情绪和病魔折磨得病骨支离后才渐渐改变的。
早在爱人离开的时候,路兰韵就已经陷入偏执的疯魔了,如果不是因为父亲常明松有着和他哥哥相似的容貌,路兰韵可能在那时候就已经殉情了。
书房里的氛围变得渐渐沉重,路羽阳噤着声当好一个泡茶小弟的职责。
清透的茶汤从公杯里被均匀地分出。
“挺好的一小姑娘。”
路竹笙视线看着他的动作,见杯里的涟漪渐渐平息才长长叹息:“她担忧过你的未来,让我们多看着你。但又跟我们说,不要过多干涉你。”
那时候,路兰韵冷静却难掩虚弱倦累的声音里,是难得的清醒和愧疚。
她已经被病魔和情绪折磨得一天连着一天地神志不清了。
路肆错愕地抬头看他,眸子里满是诧异:“妈妈她联系过您?”
路竹笙抬眼沉眸看了他好久,看得路肆沉了沉气,才突然放松地哈哈笑了一声,“你也没想到是不是?”
半是抱怨地哼了下:“我们都真以为那点在她眼皮子底下的小动作瞒得住她,谁能想到她都那样了,还哄着我们呢。”
“其实你妈妈很敏锐,只是她自己把自己困住,欺骗着自己,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着看不见。”
一个装睡的人,除非她自己愿意醒来,否则别人是叫不醒她的。
想起母亲那倔得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脾气。
路肆浅浅地吐气沉肩,放松地向后撑手,无奈笑了下。
茶香越浓,路羽阳见他们都不再动作,也收了手,咧嘴轻轻笑了下:“换我说,你们的性子都差不多。”
“不说老头你和姑妈之间,就说肆哥你,不也还倔国外倔了那么多年才回来?也不怕跟小鹿姐就这么错过了。”
说着,嘴有些干,把那小瓷杯里的茶一口喝完,“换了我,我肯定才不顾虑那么多。”
路竹笙最看不得路羽阳那副糙样,吹鼻子瞪眼地就要呵斥他。
路肆侧头,看着他沉思了两秒,轻轻摇了摇头,笑音道:“是,小阳说得倒是通透。”
路兰韵不愿意回头,觉得自己无法回头也没资格回头,路竹笙担着这样那样的担子,也顾及不上她。
而那时的自己,也在这样那样的情绪里裹挟着,任由黑沉的情绪淹没最真实的自己,活成了个胆小鬼。
路竹笙到了嘴边的训斥被咽了回去,半天才笑斥了一声:“就你小子聪明,等开了春继续老老实实跟着我到公司里学习去。”
混杂在茶香里的悲伤被路羽阳的哀嚎给嚎没了,路竹笙心情松了松,舒展眉毛看回路肆,说回他原本想说的事。
“你妈妈的墓既然在外面,什么时候,和知鹿一起去看看她吧,好让她放下最后的一点牵挂。”
提起国外的事,路肆敛了敛眉,垂眸坐直起来,没有应好,也没有拒绝,“我会考虑一下的。”
路竹笙都多少年的老狐狸了,哪听不出他话里的犹豫。
伸手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语重心长地:“你过去有接近一半的人生都在外面,你也得让她了解你的过往,这样你们这段感情才能稳稳当当地走下去。”
肩上的重量一下一下地拍进心里,路肆开口,喉咙晦涩,敛去眸底的沉郁。
“我知道,舅舅。”
“我会安排的。”
书房门忽然被敲了敲,是秦丽挽让人来问他们谈完没有。
路竹笙摇了摇头,不再多说:“好了,新年呢,小阳过来,你们新年礼物我给你们发。”
*
等到路肆他们一行人下楼时,安知鹿正跟着秦丽挽在客厅处理着从花房里摘回来的花。
她们没让人帮忙,还带着水珠和绿叶的花满满当当摆了小半张桌子,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一边给花修剪。
电视开着,仪式感一样地放着晚会节目当着背景音。
“妈,你这得插几个瓶啊?摘了这么老些。”
路羽阳随口问了两句就失了兴趣,窝进角落里的沙发拿出手机就开始进游戏里奋战。
路竹笙刚想说他两句,就被秦丽挽打断了:“行了,过年你少说他两句,过来帮我看看。”
路肆凑到安知鹿身边,轻轻拨了拨桌上鲜嫩粉红的花,轻声问着:“自己摘的?”
安知鹿摇摇头,“不是,还有舅妈一起。”
脸侧垂下的头发扫得有些痒,顿了顿,补充说道:“大部分都是舅妈摘的,我不是很会。”
身边男人轻笑了一声,那一缕头发落在了他手心里,被他轻轻柔柔地绕着。
温度从那缕头发上不断燃起,安知鹿悄悄看了眼对旁边秦丽挽和路竹笙他们。
两人好像什么也没听到没察觉一样,也在说着悄悄话,就是有些刻意过头了,秦丽挽还特意严严实实地背对着他们了。
“……哥哥,你别闹我了。”安知鹿瞪了他一眼,试图阻拦他的动作,声音细若蚊语。
路肆眼睁睁地看着手边的那只可爱的耳朵渐渐染得粉白,笑意没忍住从眼底流泻出来。
顺势帮她把头发别回耳后,从她手里接过那支快被薅成光杆司令的白玫瑰,语气略有些责备:“手套也不带,我来弄,你来打下手。”
安知鹿吐了吐舌头,给他让出了位置:“手套有呢,但我带着不习惯。”
电视机里的小品吵吵闹闹地笑着,夹着路羽阳游戏外放的威武女声。
安知鹿看着看着,轻轻把头靠在了路肆的肩膀上,安心感和满足感在这个瞬间达到了顶峰。
头靠着的地方动作轻柔,显然是路肆特意放轻了动作,很是依赖地蹭了蹭:“哥哥。”
“嗯?”路肆歪了歪头,从手上分出一般注意力看她。
安知鹿伸出手,细白纤细的拇指和比出了约一寸的距离:“今天比昨天更喜欢你一点点。”
说完,两根手指捏起来,之间的距离变短:“现在又比刚刚更喜欢你一点点。”
捏着剪刀的手一顿,‘啪。’
粉白的花掉到了桌上的一片绿叶和茎杆上,委屈又可怜的。
安知鹿顿了顿,抿了抿唇,还是没能憋住笑,扒住他的僵住的手臂,抬眼看他,“哥哥?”
眼睛里缀着星光一样细碎的笑,丝毫不掩藏那点调侃的意思。
背后忽然传来一声憋不住的轻笑,笑声的尾音很快被人捂住。
安知鹿嘴角的笑一下收起,眼睛慌乱地瞪圆了起来。
忘记舅舅和舅妈就在旁边了。
路肆缓了缓神,放下手里光秃秃只剩几片叶子的花枝,用干净的手背蹭了蹭她发烫的脸安抚着,无奈地摇摇头:“开玩笑拿我逗乐呢?”
安知鹿埋头进他身前,摇摇头,小声地羞恼哼唧起来:“当然是真心话。”
路肆嘴角弯了弯,垂眸认真地处理最后的一点花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