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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 4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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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知鹿牵住路肆的手,一下就被他回握住。
温暖的、坚定的。
年少给灵魂上的锁早就在十五岁之后变得锈迹斑斑,直到这一刻,锁链掉落,枷锁解开的声音荡出回响。
“妈妈,我也很优秀的。”
安知鹿晃了晃路肆的手,让他侧身让出空间,眉眼舒展着,清亮的眸子里没有任何阴霾,看向已经怔愣住的安鸣德和江悦。
他们还是轻浅地皱着眉,但难得地没有出声打断她说话。
餐桌上,安知行抬眼看了一眼他们的对峙,恰好跟路肆思索着的眼神对上,眼底没有什么变化,随即低敛起眉眼,像个没事人一般,有条不紊地吃着饭。
安知鹿丝毫不动摇地回视着江悦,没再像以前那样一点就炸,眉目平和却明亮自信。
“虽然我肯定不及哥哥那样,优越到人人瞩目,但我的事业也小有起色。”
说着,安知鹿顿了顿,有些沮丧的无奈:“你们应该还是理解不了的吧。”
“这份在你们眼里只是小朋友玩泥巴的工作,很多像我一样,孤独、缺少陪伴的人,因为我的作品得到了满足。”
牵住自己的那只手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角落里轻轻地晃了晃,安知鹿笑了下,她知道路肆会懂的。
她很满足了。
安鸣德和江悦还是理解不了,但他们没有再说出些什么谴责安知鹿的话。
安知行说的婚礼的话题最后也不了了之,一顿饭在僵硬又奇怪的氛围里终于结束。
安知鹿起身准备离开。
江悦叫住他们,移目向一旁的眼底隐约有细碎的光闪烁着,“既然已经结婚了,有时间就约上你们路家长辈,一起吃个饭吧。”
“总不能这么稀里糊涂地就过去了,像什么话呢。”
安知鹿偏了偏身,拦在路肆身前,语气别扭又僵硬,“这件事,再说吧,天不早了,我和路肆先回家了。”
跟在众人身后的安知行神色微怔,犹豫了一下,垂下眸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江悦的肩膀颤了一下,隐约意识到什么东西在流走,急声开口:“知鹿,你一定要这么倔吗?”
她不明白,她都已经妥协了,为什么还是感觉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
安鸣德扶住江悦的肩膀,支撑着妻子的身体,抿紧的嘴角抽动了几下,才叹息了一声:“知鹿,你不能因为没有得到满足,就否认爸爸妈妈和哥哥对你的在乎。”
“最起码,你的物质和教养上,我们没有缺过你。”
被点名的安知行不发一言,却是默默地把视线落在了安知鹿和路肆紧紧相牵着的手上。
安知鹿轻而慢地缓缓吐了一口气,心里压抑的最后一点郁闷也随着这股气被释放了出去。
安鸣德和江悦他们真的很自以为是,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毫无过错,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永远正确。
“爸爸妈妈,你们其实没有多在乎我,也没有多爱我。”
从路肆的衣服兜里拿出一张卡,里面是她自从搬出安家之后,江悦给她发的生活费。
也是现在他们之间唯一准时且稳定的联系。
盯着江悦和安鸣德失神错愕的脸色,安知鹿把它放在了玄关柜的桌面上,情绪平淡地开口:“但或许这就是你们的价值观和方式,我不怪你们,只是我也释怀不了。”
“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我没有资格因为当下的我拥有幸福了,就去替曾经的我做出原谅的选择。”
说完,安知鹿转身准备离开,却在踏出大门的前一秒顿住脚步,拉住路肆的衣角。
身后的几个人没有再说出任何挽留或者指责的话。
安知鹿垂着头,没有转身,也没有说话,眼底发热着。
路肆能感受到她纷乱的想法,伸手扶在她纤瘦的肩上,给着支撑她的力量。
他知道她还是割舍不下的,虽然失望至极,但有些渴望是刻印在灵魂里的。
揉了揉她的肩膀,温声哄劝着:“没关系鹿宝,想说什么直接说出来就好,说完我们就一起回家。”
“回我们的家。”
家里出门前,他们一起贴上了喜庆的窗花,挂上大大小小的漂亮的中国结。
小荔枝也被安知鹿特意换上了一套憨态可掬的小蜜蜂衣服,出门前还扒拉着桌子上他们摆放好的果脯果干。
也不知道那只馋嘴小猫会不会搞破坏。
那才是她想要的家。
安知鹿缓缓吐了一口气,“爸妈,哥哥。”
“有些东西我不想强求了,或许你失望是对的,或许我一开始就不该是您们的女儿、妹妹。”
“最后,新年快乐。”
*
面前的门轻轻关上,没有多大的动静,平淡地像从来没有人离开过一样,像是没有在他们回忆里留下多少印记的安知鹿一样。
安鸣德沉默地搀扶着江悦,安知行没有去在意,怔松地眨眨眼睛,垂下头,出神地看着自己的手。
他上一次牵住安知鹿的手,是什么时候?
“小行?”
江悦恢复平静的声音拉回安知行的意识,敛起眼底的茫然,抬眼看向江悦:“怎么了?妈妈。”
江悦和安鸣德的眉眼浮现着疲惫和不明显的苍老。
安鸣德拍了拍江悦的肩膀,示意她让他来,沉沉的目光落在安知行身上。
他发现他已经琢磨不透这个天才儿子。
这次的家宴也是安知行提起的,过往的他一心扑在研究上,哪里会关注家里的事。
安鸣德唯一知道的是,安知行做任何事都会有明确的目的。
“小行,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眼神难掩疲惫,但还是不失父亲的严肃和探究。
安知行收敛起所有的情绪,跟江悦很相像的眼睛里恢复往日里冷静平淡的神色,淡声开口:“我只是觉得……”
“您和妈妈需要听听知鹿的声音。”
他也需要听见知鹿的声音。
但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
安家离他们的家快有两个小时的车程,安知鹿侧着头沉默地看着车窗外。
车里只有一阵低沉柔和的歌声,是安知鹿听不出来的语言。
不太愉快地扭头,瞪了路肆一眼,“你居然不安慰我吗?”
他的侧脸在昏暗的车里有些模糊,认真地盯着前路。
路肆:“那你难过吗?”
直接又干脆。
“……好像也没有。”
安知鹿被他问得一噎,想了想,很是不得劲地转身,“那无论怎么说,你都不问问我的嘛。”
语调拖得绵长,郁闷地皱着眉瞪着看他,偏偏他还一副随意散漫一点都不在意的模样。
本来只有三分的情绪顿时涨到了五分,安知鹿危险地斜觑着认真开车的路肆,大有一副给个机会他重新说话,再让她不满意就刀了他的架势。
路肆轻微勾了嘴角,抽空从后视镜里看一眼眉眼生动鲜活地发着小脾气的人,淡定且熟练地给她顺起毛。
“我是觉得你表现得很出乎意料,勇敢地表达了自己,没有被他们的指责影响,也没有委屈自己去求全。”
“很棒。”
“我以为你的沉默是在回味跟叔叔阿姨说开心结之后的心情。”
车子穿进山间的隧道,冰冷的气流被破开,猎猎的声响透过车玻璃穿进车里。
是从困住她的高塔上坠落的声音。
安知鹿偏了偏头,靠在车窗上,模糊的唳唳风声灌进了耳朵里。
本来也并没有多生气,还被他直白又到位地夸了一番,傲娇地哼了一声,勉强谦虚地摆摆手,“因为知道你会托着我的情绪啦。”
所以她不用再委屈地去仰头奢望。
不再多为难他,抬了抬下巴颐指气使地指挥着:“回家之前先去一趟我工作室,我有东西要拿。”
临近最重要的节庆日子,工作室附近的工作室都关紧着门,除开路灯下挂着的大红灯笼,一片冷清。
一下车就是一阵透骨的冷风。
安知鹿拽着路肆赶紧小跑着进了工作室,“你先等一会,我去看看东西怎么样了。”
进了门,安知鹿就把路肆扔玄关里不让他跟着她,拿上东西再出来时,发现就看见他又跑去跟阿牧友好交流去了。
路肆今天为了配合她,穿得格外书生气,宽松的黑色毛衣稀稀疏疏地坠着长长短短的毛线,慵懒又随意。
衣领有些大,这会儿没戴围巾,精致如刀削的锁骨毫无保留着展露着。
巧合地是,安知鹿前些天给阿牧换的也是一间毛衣料子的连帽卫衣,瓷白的陶瓷少年正带着兜帽,宽松的领子大大方方地敞开着。
就连姿势也是大差不差地插着衣兜。
安知鹿一眼看见时差点晃了下神,晃了晃脑袋,扬声喊路肆:“你快来看。”
路肆偏了偏头,缓步过来时,脸上没有什么异样,“看什么?”
安知鹿把手里拿着的小盒子塞到了他手里,推着他往桌子那边过去。
推到桌子面前,顺势从后面圈住了他的腰,别扭地期待着他的反应:“就一个随手捏的小东西。”
“用边角料弄得,你爱要不要。”
说完,安知鹿埋脸进路肆的后背,手紧张地扣弄着他衣服上坠着的毛线。
在男人身上沉稳清冽的雪松气息里,心脏怦怦地跳着,一声比一声响,暴露着她按耐不住的紧张。
“这个……是缩小版的阿牧?”路肆的声音听起来错愕又诧异。
缩小版的……阿牧??
“嗯?这个明明是你啊!”
路肆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安知鹿顾不上羞涩,从他身后探身出来,“不像吗?鼻子眼睛嘴,我照着你的照片来捏的啊!”
照片还是上次在鲁哈市那时候拍的。
从他手里接过那个张掌心大的小人偶,比照着他的脸看了看,又比照着不远处的阿牧看了看。
“嗯……一不小心把头发做得长了些了。”
路肆回来之后的头发慢慢变回了以前的风格,虽然没有阿牧盖过了眉眼的那么长,但也堪堪及至了眉骨。
咋一看,这仨差不多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路肆轻笑了一声,戏谑的声音在安知鹿上方响起,他扭身看着从身边探身出来的小脑袋。
“所以,鹿宝,阿牧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