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一个梦》莳野

2、梦见

　　如果说其他人的到来是浪花，林修辰便是掀起激流涌浪的那个。

　　他带着冰雪进来，却是纵火的元凶。

　　不论时光怎么蹉跎，有些人始终是记忆里的光源焦点，学习好的赶不上他，玩游戏的赢不了他，混校圈的帅不过他……
　　明明该是所有人嫉恨的对象，可人的劣根性在于无法抗拒光的吸引，就像扑火的飞蛾。

　　女同学们主动上前打招呼。

　　隔着人浪，谢言的视线落在他细碎的额发间，带着点点晶薄的水露。

　　一年不见他似乎还是一样，可能又瘦了些，下颌棱角分明，更显利落清俊，上身蓝色冲锋衣莫名看着眼熟。

　　人突然远远看来，她匆忙回避，端起水杯不动声色。

　　“我之前一直怀疑他是gay。”咬到鸡尾酒的冰块，徐梦露吐回杯子，语出惊人。

　　谢言差点被呛，“少喝点吧，都开始说胡话了。”

　　徐梦露咧嘴大笑，“主要想象不到，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她朝谢言凑过来，还想再说什么，被开饭响亮的吆喝声打断，转头抛的一干二净，跑去洗手间。

　　谢言挑了餐桌边角的位置坐下，留出一旁空位给她。

　　不会儿，一只洁净修长的手突然拉开身边木椅，抬头，是满眼醒目的蓝色。

　　谢言心下一跳，对上林修辰的视线，“这里有人”几个字被生生哽住。

　　庆幸下一秒他被班长谭钧拉去了斜对面。

　　饭桌上，所有人聊过了往昔岁月，又聊过了家长里短，逃不过酒局游戏来给逐渐冷却的气氛增添点爆料。

　　酒瓶晃晃悠悠开始转动，真心话大冒险。

　　第一个中奖的人是徐梦露，“怕什么直接来，大冒险！”

　　当事人撸起袖子拍桌，一时欢呼声口哨声四起，班长将抽到的纸牌摊开——对陌生异性说一段土味情话。

　　徐梦露嘴角一掀，“So easy！”

　　很快，隔壁包厢传来嘈杂的哄闹声，刚结束第三个人的真心话，却见她灰头土脸回来。

　　“怎么了？”大家迷惑。

　　徐梦露不说话，闻声先闷一口酒。

　　倒是陪跑的妹子章恬笑弯了腰，“调戏不成反被调戏。”

　　所有人了然大笑，连谢言也忍不住弯起嘴角。

　　徐梦露主动转起瓶子，“我不管！游戏继续继续！”

　　或许不想步她后尘，接下来的人，全都默契地选择了真心话。

　　都是成年人了，不比年少纯真，问题也一改从前大胆露骨，甚至带了颜色，好在谁也不是吃素的，回答真假谁又知道，又有谁真的在意呢？

　　直到第十一轮章恬开奖，又掀起大冒险的热潮。

　　——给一个陌生异性打电话开撩一分钟。

　　体育委员秦羽飞十分积极地贡献出一个好朋友的电话，班长帮她打草稿。

　　电话接通，“你好哪位？”

　　章恬接过男生们递来的台词，白眼差点翻过去，“我是恬恬呀~”

　　电话那头，“...哪个甜甜？”

　　“讨厌，难道你认识很多恬恬~”
　　“是啊，你是？”
　　“我和别人不一样哦~”
　　“...哪不一样？”

　　章恬深吸一口气，幽幽开口，“我呀，特别恬~”

　　“……”

　　电话挂断，包厢诡异的静默两秒，而后爆出哄笑，其中最乐的当属徐梦露，完全不复之前霜打的模样。

　　喧闹声中，谢言偶然触碰林修辰的视线，又无声移开。

　　第十七轮，酒瓶停在了他面前。

　　“大冒险。”林修辰缓缓开口，声音清朗，像冬日初晨滑落的露水。

　　所有人讶异抬眸。

　　众所周知，大冒险的存在是娱人娱己，选它意味着十之八九要出丑，前面就是最好的例子，而越是聪明的人越是爱惜自己的羽毛，从不做难为自己的事。

　　这不像他会做的选择。

　　班长替他抽了一张：说出在场每位异性的一个缺点？

　　“这是要被暴打的节奏呀！”秦羽飞同情地拍他肩膀。

　　这题目着实有些变态了，不知是对抽到人的惩罚，还是对其他人的。

　　林修辰倒不以为意，手指摩挲杯沿，他眼神淡淡扫视一周，凭借记忆里的模糊印象，很快将女生们学生时代可爱又不乏矫情的点捋顺，让人挑不出毛病，所谓是有惊无险。

　　可不巧，酒瓶第二次转到他。

　　一旁同学将题目大声念出来：“在所有人面前声情并茂地朗读一段小黄文。”

　　“……”

　　极少见林修辰痛苦抚额的模样，徐梦露咯咯大笑幸灾乐祸。

　　班长不怀好意站起来：“不为难你，就最近那个很火的，女生很喜欢的，什么…魔道祖师里挑一段好了…记住啊声情并茂。”

　　林修辰狠狠咳嗽几下像是被噎住，百年难得一见红了脸。

　　在一堆人的催促下，只能被迫开始。

　　他语速很快，全场男生止不住偷笑，但等听到后面回过味来，一个个再笑不出了，瞬间变成吃屎的表情，精彩万分。

　　倒是女生们都安安静静，谢言听到最后，莫名也跟着红了脸。

　　徐梦露悄悄凑过来，同样脸颊微红，不过看样子更像是憋笑憋的，“这群傻子！”

　　她又随之一叹，“完了完了，这下林修辰的形象全毁了！”

　　好在只是一小段，等他念完坐下，难得没人起哄，只想赶紧翻篇。

　　谢言脸颊微热，正想去洗手间，却被徐梦露一把拉住，“跑什么？到你了。”

　　回头，果然见瓶子指向她，只得硬着头皮强装镇定。

　　“真心话吧。”声音轻轻，听着柔弱无辜。

　　全场一片安静，好似没人感兴趣问她，秦羽飞突然坏笑地打破沉默，“邹斯杰你来问吧。”

　　灵敏捕捉到八卦气息，全场目光就是最厉害的探测器，立刻在两人之间来回转动。

　　邹斯杰明显坐立难安，却也没有拒绝，“那、那我问个简单的吧，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的确是个送分的问题。

　　谢言毫不犹豫：“没有。”

　　“啧你这问题白问，”秦羽飞恨铁不成钢，“人家脸红成这样还不明显么！”

　　正试图喝水掩饰尴尬的谢言生生呛到，她就旁边递来的纸巾擦拭，不巧抬头，左斜方林修辰几乎同时放下手中酒杯。

　　奇怪，他不是因为开车拒酒吗？

　　谢言从洗手间回来，期间徐梦露又中了一把大冒险。

　　“林修辰这个变态！他居然让我再去隔壁调戏人家，我不就是刚刚笑得大声了点嘛，小肚鸡肠！”

　　徐梦露嘴上吐槽着，表情却意外兴奋，甚至还有一丝丝羞涩。

　　谢言暗忖有情况，想来她这趟收获不菲。

　　最后一轮游戏，酒瓶在众人的关注下悠悠晃晃，停在林修辰面前时，引得一阵唏嘘。

　　大家一致同意放过，连秦羽飞都无奈摇头，劝他选真心话。

　　主人公不语，只是轻笑，眼角上扬勾出微微泛红的弧度，像是有点上头，“大冒险。”

　　谢言轻抿下唇，暗自揣测，他今天真的太反常了。

　　好在最后的题目比较简单——给□□独立分组的那个人发一句情话。

　　“那就发‘我想和你困觉’。”徐梦露看热闹不嫌事大，顺便报个仇。

　　“过分了吧。”谢言悄悄用胳膊肘怼她。

　　徐梦露哼了一声，“他自己选的！”

　　对面林修辰似乎怔了下，又像是错觉，尔后慢悠悠拿起手机。

　　浓黑的眼睫微垂，面上红意未散，他一只胳膊搭在桌上，有种说不出来的散漫和骄矜，不笑的时候嘴角也是上挑，天生一种似笑非笑之感，让人猜不透在想什么。

　　可仍旧是帅的，这么多年。

　　谢言暗自在心里感叹，却发现一旁女同学都在点头。

　　一顿快速操作，快到连监督的秦羽飞都没能看明白那一长串无备注的名字，情话已经发出去了。

　　只是他却原地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

　　“怎么了？”所有人不解。

　　憋了半天忍不住，秦羽飞吼叫出来：“特么林修辰，你独立分组的人居然是个男的？！”

　　那明晃晃的肌肉头像和性别“男”，差点闪瞎他眼睛！

　　……

　　九十点钟的冬夜，天空像块碾不开的浓墨，只有孤零零几盏路灯为无边黑暗点亮些许浮光，寒风将人身的最后一丝余热也黏舔殆尽。

　　到了一一分别的时候。

　　各自组团，班长和徐梦露同路，顺道送她回去。

　　谢言正准备一个人打车，却被喝醉的徐梦露树袋熊般抱住，拽都拽不走。

　　“打什么车，这不有现成的！”她歪三倒四往身后一指。

　　谢言顿生不好的预感，回头，果然见林修辰从自家车上下来。

　　“你们不是邻居么，”徐梦露踉踉跄跄拖她走近，一边胡言乱语，“邻居就应该互帮互助相亲相爱，俗话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

　　“……”

　　相隔的光线太暗，看不清林修辰眼底的神色，他好像也根本没在听，“上车吧。”

　　没想到他会点头，谢言脱口而出，“可你刚不是喝酒了。”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后悔莫及地撇开脸。

　　余光里，林修辰似乎浅浅笑了，如熹光微落、冰雪微融。

　　没等他开口，徐梦露先发制人，“怕什么，那就言宝宝你开啊，驾照考来装裱的呀！”

　　谢言一头黑线，只想把她赶紧扔下去。

　　磨蹭到最后，谢言还是认命当起了司机，即便林修辰解释时效已过，但终究还是令人不放心。

　　可现在头疼的是，自大二拿到驾照后，她就再没碰过方向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