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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结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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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得勤务堂弟子连连请罪:“请门主责罚。”
宁明远只轻轻抬一抬手,一朵云就飘了过来,把那弟子裹住,打包送出了殿外。
安屿:“……”真是看了个稀奇。
他入亭后丝毫没客气,大马金刀地往宁明远隔壁的石凳上一坐,屁股底下艰难爬出个细细小小,肉.棍似的生物。
它的身体极富弹性,爬出来时被安屿的屁股压住了一小半身子,它费劲巴火拽了很久才拽出来,弹力把它自己打了个四脚朝天,好半天才拖着肥硕的身躯爬起,冲眼前这庞然大物怒吼:“喂!没看见凳子上有人!不长眼睛啊!”
它身体小声音也小,只比蚊子的叫声大一点。
安屿四下张望,道:“嗯?哪来的蚊子?”
“你才是蚊子,你全家都是蚊子,你爷爷我在你腿上!!!”
安屿应声低头,看见一条白色的……蛆?
好吧,它说它是竹虫。
“喂。”安屿将它托在掌心,举到脸前,道:“在我们那儿,竹虫,也叫竹蛆,爆炒可香了。”
小家伙还没他指甲盖长,脾气倒是老大,挥舞着短小精悍的“双手”,说:“你怎么就知道吃!!!”
安屿捧腹,用另一只手搔搔它的后背,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家伙还没说话,就被一只大手捏走了,往一片叶子上一放,宁明远又是姿态优雅地一挥手,叶子无风而起,飘飘然,落在了亭外一棵树上,道:“一个小小仙侍罢了,儿勿要为难他。”
安屿:“……”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为难他了!!!!
宁明远言简意赅,说完就又继续低头写字,安屿无聊地发慌,一边思索着该怎么起话头,一边在宁明远桌上翻来摸去,把他整齐的桌子翻得乱七八糟。
无论穿越前还是穿越后,他都没有练字的习惯,所以看着满桌乱七八糟的书画用品,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挑来挑去半天,看中了一个小巧的陶器,捉在手中把玩。
这小东西身体细长,表情呆萌可爱,前后各有两只小爪,像是一只抬头看路的白貂。
他知道喝茶有茶宠,却不知习字还有字宠,正在端详,就听宁明远道:“那是我搁笔用的笔山。”
安屿:“......”
莫名感觉被侮辱了智商。
他修长的手指捏住那小东西,放回原位,道:“好吧,老头儿,我其实是来……请你‘出山’的。”
“何为出山?”宁明远神情淡然。
安屿便将为查凶手,将全村人集中在山神庙一事的来龙去脉讲清楚,道:“现在就只有苦主一家不愿配合,只有你出马了。”
宁明远面无表情,不知是不情愿去,还是不满他请人的态度。
安屿只好规规矩矩把腿放下来,收敛起不羁的坐姿,两只胳膊往桌上一撑,堪比小朋友上课般乖巧,道:“老头儿,他们可怀疑你儿子是凶手哎,就算是为了你自己的名声,你难道就不想洗清嫌疑?......还是说你根本就不在乎你这个儿子?”
宁明远手一顿。
安屿道:“你不在乎也没关系,这不重要,他、我是说我,也从来没奢求过你的爱和理解。”
不知为何,他心中竟泛起些许苦涩,仿佛宁明远真的是他父亲,但他明白,最后一句,是宁朗想说的。
莫不是占了他的身体,也共享了他的情感?
宁明远终于舍得抬头看他了,肃然道:“你不可能是我儿子,你究竟是谁?”
安屿笑了:“我不是你儿子还能是谁?我可就活生生在你面前坐着呢,你到底是刻意忽视,还是不愿面对?”
安屿字字如刃,狠力地往宁明远心窝窝里扎。
十年前是刻意忽视,现在,是不愿面对。
宁明远忙不迭地避开视线,低头写字。
安屿看着他抖得不成样子的手,心中千回百转。
他似乎很害怕这张脸,不,确切地说,是害怕宁朗。
为什么?他在害怕什么?
安屿凌冽的目光从他脸上刮过,自己为什么会占宁朗的身体,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似乎隐隐捕捉到了一些头绪,并且越来越清晰。
宁朗想借一个人的口对宁明远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这个人选,安屿无疑再合适不过。
他们同样不服天命、不畏强权,黑白分明。
*
山神庙正中央燃起烈烈篝火,众人围坐一圈,互相分享食物,一条毯四五个人盖,挤在一起取暖,温馨又热闹。
只两家苦主远离人群,坐在漆黑的角落里相互依偎。
夜渐渐沉了,刚才还很兴奋的众人,说话声渐渐低了,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人。
安屿手枕脑后无心入睡,望着漆黑的天花板,一只手遮上来又拿开,身旁璟羿的声音响起:“怎么还不睡。”
安屿道:“睡不着,想点事情。”
“别胡思乱想,快睡,养足精神才有力气做更多的事。”
“好。”
安屿嘴上这么应着,可眼仍然没有合上的意思。
他在想宁朗和宁明远,那两个记忆画面给的信息量太少了,这对父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宁明远所说的那个犬夷部落又是什么?
窗外虫鸣声断断续续,忽然一阵剧烈的草丛晃动声,璟羿一声低喝:“谁!”紧接着就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
安屿倏地坐起身来,神色凝重地盯着门外,叫住一个正准备往外跑的守正堂弟子,道:“怎么回事?”
守正堂弟子遥遥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握紧佩剑冲出门去,融入了沉沉的夜色。
有还没入睡的村民睁开了眼,梗起脖子问:“怎么了?是不是怪物来了?”
安屿担心他传播不安情绪,引发骚乱,手掌往下一按,说:“没事,外面守卫森严,安心睡觉。”说罢一溜烟跑到门边,背贴门板,探出头去左右一望,发现原本守在门外两侧的守正堂弟子全都不见。
正对门的院里,一排守正堂弟子背门而立,却都一动不动,僵挺挺的。
处处透露着古怪。
安屿跑到他们面前,发现他们个个双目紧闭,面色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气的灰白暗淡。
他暗道一声不好!连忙要回庙内,然回个头的功夫,哪儿还有山神庙,四周是可见度极低的浓雾,连方才还在眼前的守正堂弟子都消失不见,仿佛坠入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只他一人。
安屿不敢乱动,环顾四周,大声呼喊璟羿的名字。
事到如今才发现,在这个世界里,他唯一信任的、下意识依靠的,就只有璟羿一人,而且还是死对头。
真是悲哀。
喊了几遍都杳无回音,安屿不由得想起了沈尚案中那道结界,凭空制造出两个世界,里面杀戮正酣,外面却静谧无声。
不知今夜这结界,谁在里谁在外,谁是那异兽的目标。
一道黑压压的影子从面前的浓雾之中一闪而过,安屿的心狠狠一跳:“什么人!”
他也真是傻了,此情此景,怎可能是人,他应该问什么东西。
他摸索着慢慢往前走,相较于自己,此时他更担心那些无人保护的村民。
早在他出来之前,守在里面的守正堂弟子就随璟羿出去了,那名弟子或许是觉得屋里有他,不会有事,却没想到他随后也跑出来了。
安屿其实也犹豫过,但是觉得只有几步的距离,查看一下就回来,用不了多长时间,也没有多远,谁知道就这么几步,便风云突变。
可是现在后悔也没用,安屿只能继续往前探,寻找出路。
那黑影神出鬼没,仿佛拿安屿当了圆心,环绕在他周围时隐时现。
他的注意力全在周围,没留神脚下,被什么东西磕绊了一下,低头一看,是一只脚,顺着这只脚,他发现了一名守正堂弟子,正是原本该守在门外两侧的其中一个。
如此看来,他此刻仍然身处庙中,可奇怪的是,方才走了那么久,却没有碰到院中那尊丑不拉几的神像。
说来也委屈,他这个山神当的,神像不在庙里就算了,还香火不盛,法力不济,连自己的宫观都护不住,妖魔鬼怪不但不惧怕,还能肆意进出、胡作非为。
安屿心中直叹气,他两指探这弟子鼻息,还好,还活着,只是晕过去了。
安屿扬手正要扇他脸,把他扇醒,然带风的手贴到脸边才发现,这人虽然束发,身着男装,但面容清秀白皙,胸脯有隆起之势……是个女子!
安屿连忙收手,也撤开扶着她后颈的手,心中默念:男女授受不亲,对不住对不住。
他老老实实蹲在一边,眼逡巡来去,寻个方便下手的地方,最终轻轻在她肩头戳了几下,轻声道:“姑娘,姑娘,醒醒?醒醒。”
他想,或许是人家不喜欢姑娘这个称呼,于是又变换了各种,包括美女、小姐姐、美娘子等在内的称呼,叫了一遍又一遍,对方均无反应。
他自己的肩膀却被人拍了一下,以为是同样被困于此的同伴,这感情好啊,人多力量大,总比一个人瞎摸好。
欣喜地一转头,却猛地贴上来一张鲜血淋漓,烂肉直往下掉的脸,这十分有冲击力的暴击让安屿的头发都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