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死后的第十年》今茶

4、在他的底线上反复横跳

　　孩子和何老头看着这个天降的不速之客，同时傻了眼。

　　这孩子反应极快，知道这个怪人是来跟他抢糖的，连忙伸出小手要夺。

　　安屿极不要脸地把腿曲起，顶高何老头拿着糖的手，让小孩够不着。

　　小孩急得直哼哼，安屿则得意洋洋地看着他哼哼，信心满满地去拿糖，却抓了个空，回头对上何老头责备的目光，仿佛在说：你这么大个人了，跟个孩子抢糖吃。

　　何老头朝前欠身，上半身几乎贴在桌面上，就算费力，也要把糖给孩子。

　　孩子正要接，就见桌上刚才还是人形的安屿，身下忽然炸开一团白烟，待烟散去，一只黑猫坐在那儿。

　　黑猫伸长脖子把一张丑不拉几的大脸贴过来，凝视着小孩。

　　小孩当场吓傻了，大猫却觉得得趁热打铁，当即胡子一翘，咧开嘴，发出哈的威胁声，小孩当即引颈长嚎，嗷一嗓子喊来了家长。

　　家长连忙护住自家孩子，对着旁边悠闲舔爪子的黑猫指指点点，险些把他的鼻子戳进脑门里去。

　　安屿不以为然，反正最终胜利者一定是他，早一会儿晚一会儿又有何妨，让他家大人骂两句又能怎样。

　　然那何老头根本不打算把糖给他，连忙绕过桌子，把孩子揽进怀里，用糖哄他，好容易才哄得止住了哭声。

　　安屿却不干了，爪子也不舔了，喵一嗓子怒吼，亮出尖锐的指甲，张开短小的四肢扑了过去。

　　家长见状连忙护孩子，孩子又哭了起来，把脸藏进妈妈怀里，何老头则身先士卒拦猫，顺手操起立在墙边的扫帚，猫扑过来时撞翻了桌上一只小瓷瓶，何老头往后退时撞翻了一只瘸腿凳子……

　　叮叮咣咣乱响一通，场面霎时间一片混乱！

　　有路过的好心人进来帮忙，嘴里大喊着：山神攻击人了！咬孩子啦！！

　　这中气十足的一嗓子一呼百应，于是乎，棍子、锄头、擀面杖、扫帚……但凡能拿得起的东西全都一拥而入，往安屿身上招呼。

　　安屿终于招架不住，喵一嗓子凄厉的惨叫，尾巴毛都炸开了，在地上无数双脚和腿之间疯狂逃窜。

　　两条腿到底没有四条腿跑得快，体型大的到底没有体型小的灵活。

　　顺利逃脱的安屿左躲右闪，成功避开外围的层层拦截，眼见集市大门越来越近，胜利在望，一个得意忘形，回头嘲笑了一下愚蠢的人类，就一头撞在了一只白靴子上。

　　瞬间一片寂静，追的不追了，逃的撞晕了。

　　眼前的画面颠三倒四、天旋地转，安屿噜噜噜摆几下脑袋，抬头正要骂，却撞上一张俊美无双的脸，瞬间忘了自己是谁，身在何方。

　　从下往上，从古至今都被誉为死亡角度，再好看的人也顶不住，然而眼前这张脸，从这个角度看去，不仅没崩，还多了几分睥睨天下的桀骜和霸气。

　　安屿喵呜一声，老实了、沦陷了、犯花痴了。

　　眼前的人弯腰，伸出骨节分明、纤细修长的手，掐住它腋下，把它凌空抱起举在脸前。

　　正面就更好看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啊！

　　帅哥，加个微信？

　　安屿将两爪蜷缩在胸前，努力睁大一双圆溜溜的葡萄眼，叫出一声软软糯糯的:“喵～～”

　　然粉红泡泡刚冒到一半，就被一道冰冷的声音逐个戳破:“近来异兽频繁袭扰村庄，你身为山神，不好好探查缘由，竟还在此胡闹！”

　　璟羿无情地松开双手，安屿的身体自由落体，嘭的一声，一股白烟升腾，待烟散尽，露出屁股着地，一脸懵然的人形安屿。

　　他还保持着爪缩胸前的姿势，字正腔圆地说了一句：“喵？”

　　璟羿毫不客气地拎起他的后领，把他提着走，道：“走！”

　　安屿连站都没站起来就被迫倒着走，连连惊叫：“哎哎哎，你这样我很没安全感的，有话好好说！”

　　“咱们商量一下，你让我转过来行不行？”

　　“不是，你要带我去哪啊！？”

　　看到祸害被清除，集市上的百姓跟打了胜仗似的扬起武器，欢呼雀跃。

　　安屿不以为耻，反以为傲，以一个难看的姿势，笑着跟欢呼的百姓们挥手告别。

　　“不送不送，下次再来，太热情了......”

　　璟羿把他拖进一座人迹罕至的破庙，进门的时候安屿被高高的门槛绊了一下脚，身子往下一坠，被自己的领子勒了个白眼朝天。

　　璟羿没好气地把他往前一扔，安屿一屁股摔在地上，伸长脖子直叫唤：“哎哟我的屁股。”

　　他幽怨地瞪着璟羿，道：“遇见你以后，我的屁股就一直在遭殃！”

　　长得好看也不能这么为所欲为。

　　璟羿伸手指他身后，道：“自己看，那是什么！”

　　安屿不情不愿，赖赖唧唧地回头，道：“什么呀！”

　　看清地上一堆鸟的尸体，他原地一蹦三尺高，闪到璟羿身后，喊道：“这什么鬼玩意儿啊！”

　　一想到自己刚才很可能一屁股坐在了上面，不禁一阵反胃，转过身去干呕不停。

　　璟羿道：“看见了吗？这些都是近来妖兽所为，今天是动物，明天呢？你敢保证它不会伤人吗？你这个山神，到底是怎么当的！”

　　安屿手抚胸口，冲他摆手：“你、你让我歇会儿，太恶心了。”

　　璟羿从没见过这么不负责任、厚颜无耻的山神。

　　谁家山神像他这样？而且万兽山肩负天下安危的重任，和其他山能比吗？！

　　当即气不打一处来，手按佩剑逼近一步，大有‘你再不作为，我就一剑戳死你’的架势。

　　安屿识时务者为俊杰，忙后退一步，道：“哎呀好了，我认真还不行嘛，别动真格啊。”

　　他小声逼逼：“脾气这么大，真是白瞎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

　　话音甫落，一道冷光就从眼前一闪而过，紧接着颈间一凉，直凉到头皮。

　　他终于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忙举起双手做投降状，道：“别别别！！！你来真的啊？！你、你这听力也太好了吧，声音那么小都听见了。”

　　“你再胡闹一下试试！”璟羿厉声道。

　　安屿道：“不闹了不闹了，真的不闹了，我错了。”

　　……

　　初印象算是差到了地沟里，所以这次再相遇，璟羿毫不意外地赏了他一个白眼。

　　那一记白眼，一分斥责，九分嫌恶！

　　安屿却不以为意，仍腆着一张脸冲他微笑打招呼。

　　璟羿挪开目光，眼不见为净。

　　守正堂副堂主肖金走过来，对璟羿汇报道：“尸体于今日凌晨寅末时分，发现于沈家后院的菜园，呈躺姿。方才陈仵作已经验过了尸，这是记录。”

　　他将竹简递给璟羿。

　　璟羿看得极仔细。

　　胸前伤口呈褐色，出血量少，后背伤口血肉外翻，皮下血肿，血液呈喷溅状......

　　璟羿道：“你的意思是，后背的伤是致命伤，胸前的伤则是死后砍的？”

　　“不是我，是陈、”

　　“是我。”安屿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闲庭信步而来，道：“沈尚的尸是我师父验的，记录是我记的，这些也是我总结的。”

　　璟羿道：“你不是凶手吗？还能触碰尸体？不用避嫌吗？”

　　最后一句他是冲着肖金说的，言外之意是：现场的安保工作是怎么做的？这种小错也能犯？

　　肖金忙垂下头去。

　　安屿道：“谁说我是凶手了，你连查也不查就妄下定论，这就是你们守正堂做事的风格？”

　　此话一出，现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聚来。

　　整个万神天门上下，没人敢跟璟羿这么说话。

　　璟羿以为自己听错了，道：“你说什么？”

　　安屿从容不迫，正要重复一遍，肖金忙挡在二人中间，对璟羿道：“堂主，方才陈仵作又派人来传话，似有新的发现，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陈述早走了，璟羿知道他这是想岔开话题，伸手将他拨到一边，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安屿分毫，道：“好啊，既然你说这是你写的总结，那你说说，凶手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安屿微笑，道：“让我说可以，除非，你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璟羿：“……”

　　众人：“！！！！”

　　他这是拿璟羿的底线当空气了啊，简直是反复横跳。

　　安屿笑道：“这都是第二次见面了，这么有缘，说说名字怎么了，又不是大姑娘，害什么羞嘛。”

　　璟羿忍无可忍，再待下去，他可能就要杀人了，这差事是绝对干不了了，这就回去请求师父换人！

　　他一言不发扭头就走，众人浩浩荡荡跟在他身后。

　　刚走两步就听身后安屿的声音响起：“凶手的动机当然是泄愤，而且是很————大的深仇大恨，一刀砍在后背，人倒地后觉得不解气，又在胸前杂乱无章地砍了数刀，还剜去了他颈侧一大块血肉，死了都不肯放过，除了泄愤，还真想不出别的原因了。”

　　璟羿停住脚步，咬肌微凸，为了案子，他忍，转身道：“那你觉得凶器是什么？死亡时间又是什么时候？”

　　安屿很理所当然地一歪头，道：“名字。”

　　璟羿道：“……璟羿。”

　　安屿扬起个心满意足的笑，背着手踱步而来，道：“伤口表面齐整，呈细长的线状，创口面积小但出血量大，是典型的切割伤，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凶器应该是刀，而且是很薄的薄刃刀，他颈侧的伤口，用的应该是一种碗状利器，目前还没有推断出是什么。”

　　“至于死亡时间，根据尸身的僵硬程度、尸斑及伤口反应，应该是丑时末寅时初到寅时中，但由于尸体被发现的时间是寅时末，所以死亡时间可能还要比寅时中还要再早一点。”

　　说完他凝视着璟羿，虽然唇角含笑，但目光似乎在说：怎么样？服不服？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安屿一想起那时候自己那副欠打的样子就想笑。

　　璟羿不明所以，道：“吃块肉至于高兴成这样？”

　　安屿摆摆手，口齿不清道：“没什么。”

　　大门被打开，一个弟子急匆匆跑进来，对璟羿道：“师兄，你猜得果然没错，又一个村民自缢了，肖堂主让我们赶紧过去。”

　　十年不见，曾经的肖副堂主已经荣升为了正堂主。

　　璟羿恢复正色，起身欲走。

　　那名弟子却朝安屿努了努下巴，道：“等等，肖堂主特地吩咐，把他也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