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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融白世界11 风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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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多久了?”
“博士,十分钟了。”说话的人担忧道:“这已经是正常人能承受的十倍了……他会死的……”
戚不见抓破了床单,他的眼睛像是被手术灯点燃,哪怕承受着无法言说的痛楚,他只是大口喘着气,眼中隐隐露出的疯狂让人不敢直视。
“你是谁!”苍老的声音仿佛耳边一记惊雷:“你是谁!”
戚不见咬着牙关,嘴里满是血沫,他被牢牢捆在手术床上,博士放大的脸出现在他的眼前,一遍遍问着:“你究竟是谁?”
戚不见突然安静了下来,眼神开始涣散。博士察觉不对劲,拨开他的眼皮察看状况,下一秒戚不见猛然暴起,用牙撞上了博士凑近的脸,活生生撕下了博士的小半边脸肉和眼睑,眼珠受到外力攻击,凄惨地耷拉下来,博士的哀嚎和手术室里的尖叫夹杂成混乱的乐章,博士捂着脸,大喊道:“镇静剂!快给他注射镇静剂!”
戚不见吐出那块恶心的肉,眼前痛得发昏,又是一针打进他的身体,无法抗拒的沉重感袭来,戚不见的嘴边渗出血,听到外面有人喊到:“8区有病人暴动!快拉警报!”
意识终于回归平静,熟悉的黑暗悄然而至,只是那个凳子上已经没有人了。
戚不见独自坐在凳子上,那些混乱而极端的痛苦仿佛还有残留,哪怕他的意识已经沉没,他的身体依然能回忆起那烙于灵魂的痛苦。
人们总是善于折磨同类,尤其在立于道德制高点,将其他人贬为错误时。
戚不见回忆着痛苦,又想起了他在亓乌记忆里看到的情景。
亓乌也会这样疼吗?
明明是他被折磨,可戚不见却觉得,亓乌远比他痛苦。
这样或许可以稍稍解释亓乌为何要替他忍受这些痛楚,因为这样亓乌会得到安宁。
但,为什么?
这样看来,亓乌的情绪都维系在他的身上。
亓乌不是唯一一个。
人们的弱点在戚不见的眼中毫无遮掩,百里笙是、梁辰是、左清寒也是,他们的过去束缚了他们前进的脚步,只需要牵上一根线,就成了戚不见手里的风筝。风筝飞得越高越孤寂,唯一的联系就是戚不见手中的线,而且他们都足够听话。
柏乐是不一样的。戚不见不需用什么言语,也不需什么手段,他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但他们又是一样的。他们都想从戚不见身上获得某种东西,像是认同、像是陪伴,亦或是其他的什么。
戚不见抓着线,手无时无刻不在忍受风的抵抗,他是地上的锚。在这个意义上,他和这些风筝们都成为了彼此与世间唯一的联结。
本该是这样的。
可是亓乌呢?
他为戚不见付出,从戚不见身上索取的,却是为戚不见做什么而感到快乐,他让戚不见困惑了。
就好像,亓乌才是地上拿着风筝线的人,而戚不见是那只越飞越高的风筝。
戚不见本该讨厌亓乌的。从小到大,一直都是。
如何与人相处,如何遵守道德,如何待人处事,都是亓乌告诉他的。
他就像走在亓乌为他划定的轨迹上,而亓乌为他圈定了一个安全的范围。
他本该讨厌亓乌的。
他本该没有道德底线,所言所行随心所欲,而不是用道德和法律来约束自己,将自己包装成其他任何一个正常人的模样。
戚不见沐浴在光芒下,端坐在凳子上的他投下了不规则的阴影。
但是不讨厌。
戚不见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风筝飞在天上,毫无所依,仅靠一根细细的线,传达着牵挂与联结。
他独自飞了太远,太久,所幸一直有一根线,告诉他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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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怎么样?”有人在门外询问。
“还是那样。”负责看护的叹了口气。
她从窗口取走餐盘,小声说:“放了药物的一口没碰,这几天天天打了镇静挂吊瓶,跟活死人没什么区别。”
看护又八卦道:“8区的事怎么样了?”
“不好说。”那人踯躅了一会儿,忧心道:“我感觉医院里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
“你知道之前被赶走的那个实习生吧?”
“对,我记得她,她是在特殊组监测数据的吧,好像还是外面来的高材生。”
“那天之后主任不就把她赶走了吗,我当时在值班,听到那个实习生大喊大叫,好像说什么‘同化’之类的,听着怪恐怖的。”
“可是有什么事,就算主任搞错了,那博士也会把关的,我们研发的药不都是博士的功劳吗?”
“话是这么说……”女声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前几天我去查房,清点了一遍人数,受体少了三个。”
“是不是数错了?受体死了也不奇怪,没准就是在你不知道的时候被拉走的。”
“我也这样想过,但后来我发现有一个医生的脸很奇怪,我接触过的受体不多,但有几个我记得很深,那个医生,长得和受体越来越像了。”
“你是不是在吓我啊……你真把我说得鸡皮疙瘩都出来了。”看护害怕道:“肯定是你的心理作用,你要不去李医生那里开点药!会不会精神压力太大了。”
那人勉强笑了笑,说:“在这里工作确实压力很大,我正准备去拿药呢。那我走了,你小心点啊。”
戚不见早就醒了过来,这间病房被特殊加固过,自上一次袭击了博士之后,他就被关进了这里。每个晚上房间里会释放高浓度的催眠气体,随后会有医生检测他的身体数据,顺便给他挂上葡萄糖。
如果说这是梦境,时间未免也太长了。
戚不见更倾向于他直接回到了更早的时间线。
这里应该就是梁辰所说的德尔异常心理矫正中心,很有可能也是德尔制药的前身。
这个房间被封锁得密不透风,只有一处被铁栏杆封住的小窗户。戚不见透过小小的窗口可以看见外面的景色。不远处的绿地上有孩子在嬉戏打闹,那边似乎是一个孤儿院,每天都会在固定的时间放孩子们出来活动,却从来没有来接他们的大人。孩子们玩了一段时间就从窗口里消失了,戚不见走向另一边,一栋白色的建筑坐落在绿色的草坪上,孩子们鱼贯而入,戴着围裙的女人正在外面晾床单。
“左医生,您怎么过来了?”似乎又来了访客,看护正在和他说话。
“博士让我来看看供体,这是通行证。”
看护随便看了几眼,有些为难地说:“但供体现在在清醒中,又有明显的暴力倾向……”
“博士很需要供体的反馈。”
看护立刻道:“您在这里等一等,我去通知其他医生。”
“好。”
门上的小块门板被掀起,戚不见直直站在病房门前,盯着对面的一双眼睛。
“这家医院处于独立的空间,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的人出不去,所有离开的人直接枪毙。”左医生,也就是左清寒快速道:“你是这家医院最宝贵的财产,他们从你身上提取细胞,培育克隆体和受体,稀释几千倍后尝试进行动植物试验,我找到了其他人,他们和你是同一天从昏迷状态醒来的病人。”
“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医院被治安署的人密切监控,我最多可以破坏两到三个病区转移视线,只有这个时间段你们有机会寄生。”
“寄生是什么?”
“吞噬另一个人的人格和身份,取而代之。”左清寒说:“这是摆脱病人身份的唯一办法。”
“你知道你的身体在哪吗?”
左清寒脸很冷,如同万年不化的坚冰:“这场游戏不会死,仅此而已。”
戚不见放下门板,说:“告诉其他人,不要行动。”
左清寒没想到戚不见是这个答案,但看护已经带着人过来了,他不再说话,看护看到他站在门前吓了一大跳,扭头看向玻璃里戚不见的病房,戚不见坐在病床上,像是在发呆。
看护向医生们递了个眼神,随后墙壁上开始放出催眠气体,戚不见看了一眼玻璃,在屋里是看不到外面的情形的,但他的目光却仿佛能穿过玻璃,牢牢记住他们的脸。
看护捂住自己的胸口,里面明明只是个五六岁的孩子,却有着如同成年人一般的眼神。每次这个时候,她都觉得那束目光能把她钉在地上。
戚不见在床上睡着了。
看护把门锁打开,医生鱼贯而入,门旁摆着一个小凳子。
左清寒收回目光,停留在紧闭双眼的戚不见身上。
病号服露出的肌肤上满是针孔和青青紫紫的伤疤,在一个小小的孩子身上格外扎眼。但医生们都已经视若无睹,熟练地开始抽血,或是注射。
“今天的数据也很正常,但他的身体在虚弱。”医生拿过检验单,递给左清寒:“这件事情一定要让博士知晓,最好请他亲自过来一趟。这个情况已经持续三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