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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chapter 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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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湖滩停下,工作人员这才笑着解释说:“‘孤岛’是这个项目的名字,我们给每位参与者准备了一条小船,船上没有食物,只有一瓶矿泉水和一条薄毯,参与者上船之后,可以将船划到湖心岛上,那里有舒适的客房、食物和奖品。当然,无论诸位最后有没有到达湖心岛,次日凌晨四点,我们都会来接大家。”
“湖心岛具体在哪个方位?”有人问。
“抱歉,这个无法告知。”工作人员说,“目的地已经告诉大家,去往的路径、怎么达到需要大家自行判断。”
听起来很有象征意义,人生路上大多数人都盼望着成功,可是如何成功,却没有标准答案。
“如果中途身体不适、想要退出,有结局方案吗?”
魏延霖的嗓音平淡至极,桑弥却肯定这话并不是帮他自己问的。
“船上有个红色按钮,倘若需要帮助可以寻求帮助,我们会第一时间到达。但一旦按下按钮,即视为退出。”工作人员说。
“湖里有鳄鱼吗?”不知谁问了一句。
工作人员笑了一下,“也许没有,也许有。”
“尼斯湖水怪有没有?”又有人发问。
人群中响起笑声,桑弥也笑了。
工作人员很调皮,“说不定。”
大家笑着,但紧张刺激的气氛却越来越重。
工作人员告诉大家,现在如果想退出也可以。此话一出,立即有两三个人陆续站到另一边。
桑弥偏头去看,一转头却对上左手边人的目光。光线还是暗的,只有月光和湖面的反光,魏延霖的眼眸越发深邃,像是藏着黑夜里最深的秘密。
“确定要参加?”不似提问工作人员时的清淡语气,他这句带点戏谑的笑意。
桑弥在昏冥中悄悄皱了下鼻子,瞧不起谁呢。
她“嗯”了一声。
桑弥转向右侧,问文若冰:“文小姐呢?”
“我怕水,就不去了。”文若冰说。
桑弥套上救生衣,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跳上船。
长梭形的小木舟左右摆动,墨蓝色的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桑弥眨了眨眼,怕还没出发就落水,赶紧蹲下身,两手扶住两侧船沿。
有工作人员驾驶游艇将参与者的小船拖离岸边,桑弥感觉鼻腔里带一点腥味的湖水味道越来越重,回头看去,浅摊越来越远,在视线里变成一条弯折的黑线,站在岸边的人也深深浅浅地和树影融为了一体。
湖上漂着七八艘小船,每艘起码相隔五六百米,远远近近,似精魅,似幽灵,总之不像同类。
一种从未有过的巨大的孤寂感瞬间从四面八方朝桑弥袭来,她想到,“孤岛”指的不仅仅是那座湖心岛,还有此刻摆荡在湖上的每一艘扁舟。
桑弥看一眼手机屏幕,此刻才十点过,无论到没到湖心岛,工作人员明天凌晨四点才会来接他们。也就是说,倘若她一晚上都没有登岛成功,那么就要在湖上漂六个小时。
船上只有一支橹,桑弥试着划了一下,挺费劲。而且她掌握不好其中关窍,无论怎么摆动,小木船始终在原地打转。
桑弥出了一身细汗,被湖上的夜风一吹,背上有些发凉。她只好坐下来,打开手机浏览器,临时抱佛脚,搜索“划船入门”以及“十分钟速成划船高手”。
理论一看就懂,真正实操起来却难上加难。
其他参与者的船本来还能看见一点影子,现在再举目四望,只有两三条长影了。
今晚的月亮并不十分明亮,半隐在云身后,四周都是无边的水迹,夜色和静寂像一件无形的纱衣,将整个世界盖住。
不怕是假的。桑弥偶尔低头看一眼近处的水面,月亮的影子飘忽其上,像一只诡异的眼睛,水面下似乎藏着一只巨怪,伺机掠出来,将她吞噬。
桑弥看一眼时间,快到十一点半了。越接近午夜,脑子里的精怪故事就越是出来捣乱。
她抿住唇,沮丧之余,又难免挫败。本事不大,胆子又小——还是高估自己了。
但桑弥有个很突出的优点,就是坏情绪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打开听歌软件,专听rap这种快节奏、很燃的歌。大半夜,被困在木舟上听说唱,挺奇怪,却也是一种奇妙的体验。
桑弥抑制住恐惧的心理,一边听歌,一边研究把船划走。她不求能找到湖心岛并且顺利登陆,现在的目标仅仅是让船不原地转圈地动起来。
事实证明,当她把目标值降低之后,精神也随之放松,做事情更专注,反而更能超出预期。
二十分钟后,桑弥摇着橹,船在水面上留下鱼尾似的涟漪,月色下,泛乳白色的光泽。
根据手机自带的指南针,她朝着离岸的反方向划去。
地图搜索湖心岛,却显示附近没有该目的地。桑弥怀疑是那个岛太小,没显示出来?
就这么往前划了大概四十分钟,桑弥遇见另一个参与者。桑弥对她有印象,来的路上,她和文若冰一起坐在接驳车的后排。
女人的船“嘭”的一声撞上桑弥的船,船身摇晃,桑弥一个踉跄,差点栽进水里。她伏低身子,紧紧抓住船沿,却听见“咚”的一声,桑弥一怔,随即反应过来。
“你没事吧?会游泳吗?”桑弥趴在船沿边,大声呼喊。
女人的头和肩膀在水面沉浮几下,“我会,但是……”
月光照在被搅乱的湖水上,那个女人又沉了进去,一秒、两秒……
桑弥来不及想太多,纵身一跃,湖水很凉,她划动四肢,如一条灵动的人鱼。桑弥从后面抓住女人的头发,试图将她拖出水面,女人反手拽住她胳膊,奋力朝她摇头,另一手往下指。
桑弥意识到什么,放开她,一个屏息,折身潜入水下,帮她扯断缠住她脚踝的水草。
几分钟后,桑弥和女人下半身浸在水里,两只胳膊搭在船沿,气喘吁吁,画面一点不唯美,像两条体力耗尽的落水狗。
“太谢谢你了。我叫姜辞。”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叫桑弥。”
就这么趴着休息一会儿,体力慢慢恢复,桑弥和姜辞相继爬回船舱。刚才两人都下水了,船没有牵引,胡乱漂走,追上这条已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另一条在另一个方向已经越漂越远。
漂走的那条应该是桑弥的,她船上的毯子有流苏边,这条没有。
庆幸的是她把手机放在裤兜里,袋兜很深,在水里也没掉。这款水果机的防水功能尚可,还能正常开机使用,就是电量不太够。
“好冷。”姜辞缩成一团,她跟桑弥说,“要不我们提前退出吧。”
桑弥有点犹豫,她把长发拨到一侧,两手绞了绞,水顺着发尾流下来,在月色下像一条银色的丝线。
姜辞说:“我现在就想回酒店房间好好泡个热水澡,躺在床上睡一觉。命都差点没了,想想就后怕。”
桑弥让她把衣服上的水挤一挤,然后帮她披上毯子。姜辞分一半毯子给她,两个本不相识的女孩子靠坐在一起,在深夜的湖面上漂荡,这经历真是既荒诞又喜感。
姜辞按了船上的求助按钮,只过了半分钟,听见橹搅动湖水的激越声,桑弥转头,一条船影从薄雾中掠出,站在船上的人轮廓劲挺,似妖也似鬼怪。
那人划橹的速度很快,目标明确地朝一个方向移动,桑弥以为他找到了湖心岛,一瞬间忘记眼前的困境,兴奋地抬手挥舞。
那人看见了,因为桑弥见他偏头朝这边看了一眼,但他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桑弥便出声:“你好,你找到湖心岛了吗?”
那人忽地一顿,摇橹的动作也随之一停,大幅度转过身来,朝向桑弥这边。
两只船相隔大约三四百米的距离,湖上有团雾飘过,又只有月光做照明,桑弥看不清他的长相,但隐隐觉得这人不陌生。
那人重新划动小船,却是朝着桑弥这边来。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雾气散去,魏延霖峻冷的身形一寸寸清晰,桑弥微微睁大眼睛,有些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狈样。
桑弥仍是坐着的姿势,仰头看他,故作轻松的语气,“哥哥,你已经找到——”
“掉水里了?”魏延霖没等桑弥说完,淡声打断。
声线比往常更凛冽。
桑弥尴尬地“嗯”了一声。
“手机也掉了?”尽管已经离得这么近了,魏延霖的五官仍像笼了一层薄纱,桑弥只觉得他鼻子很挺,一双眼睛格外的黑。
桑弥下意识摸了摸裤袋里的手机,“没有。”
“能用?”魏延霖又问。
桑弥皱眉,这是重点?但她还是答:“能。”
几句话下来,魏延霖周身的冷气似乎兀自消散了些,给桑弥一种错觉,好像他刚才很生气,但好气又好笑。
“没看见有电话进来?”湖上有风,移动的水流也推着船身移动,魏延霖轻划了几下船橹,使船能一直和桑弥的这条保持平行。
桑弥愣了一下,随即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有十几个未接来电,有展馆工作人员的,但大多数来自一个归属地为京市的陌生号码。
微信也有未读消息。
桑弥没点进去看,因为立即又有一个电话打进来,是工作人员。
桑弥赶紧接了。
“桑小姐?”
“是我。”
“太好了!您没事吧?”
桑弥说:“我没事。”
工作人员说:“船上安了红外传感器,我们这边监测到您没在船上,以为您找地方上岸,也怕您出事了。您手机一直打不通……”
“抱歉抱歉,我开了手机静音。”桑弥说,“我在姜辞的船上。”
“我们的确监测到姜小姐的船上有两个人,但她的手机也打不通,一直没办法联系上你们。”工作人员说,“刚刚收到姜小姐的求助信号,我们已经派人过去接你们了。”
“谢谢。”
姜辞和桑弥胳膊挨着胳膊,听到几句那边说的话,她无奈道:“手机刚才掉湖里了,联系得到我才怪了。他们既然想得到在船上安红外传感器,为什么不能给我们每人发一个对讲机。”
桑弥笑了一下,察觉那道冷清戏谑的视线仍落在自己身上,她不由得收敛了笑意。
很快,展馆的游艇驶近,工作人员将姜辞拉上去。
桑弥看一眼时间,快三点。她抿了下唇,没有因为可以马上回酒店泡热水澡而感到心满意足,反而,有些遗憾。
她正要开口跟工作人员说明情况,魏延霖却出声。
“还想继续?”
桑弥倏然转头看向他,惊疑他怎么知道。
天上的云影散了些,月亮露出真身,洒落明亮光华,桑弥得以在这一瞬间看清魏延霖唇边微微勾起的弧度。
“你的心思其实都写在脸上,从小就这样。”
末了,他怕没说明白似的,又加上一句:“喜欢什么东西、厌烦什么人,很容易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