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投手》白陆屿

10、第十章

　　我喜欢散步，也不喜欢散步。

　　我承认，在一段持续稳定的恋爱关系中，散步的确能做到增添情趣，增强彼此之间了解的效果，并且在初次约会必选项目中也名列前茅。
　　但对我来说，和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并肩走在同一条路上，这本身就是一件难度不亚于每年在年终进行述职报告PPT演讲的事情。

　　而帅哥口里所谓的散步，也不过是围着餐厅对面的，站在入口处便可以看清全貌的公园不停绕圈，丝毫没有一点乐趣可言。

　　绕了两圈，或许是他自己也意识到这项活动并没有带来预期的，可以使关系更上一层楼的变化，便逐渐放慢了脚步。

　　走到一把长椅附近时，他假装不经意地理了理落在肩头的长发，眼神不知飘到了哪里。他问我：“要不要坐坐？”

　　“OK啊。”我刚好也走累了。

　　说实话，至此，我觉得今天的行程到这里结束也没有问题，但我又确实不太善于离场。于是我如坐针毡，期待着帅哥率先提出想要回家的建议。

　　而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他突然靠向了我。

　　夜里的公园本就无人光顾，方才还有几个零星的夜跑人士，现在也不见他们的踪影了。如此安静的环境中，只有几声鸟啼让我意识到自己仍然身处公共环境之中。
　　所以我推开了他，将我们之间的距离拉远到安全范围之外，也是相当合理的事情。

　　但帅哥对此却似乎感到非常诧异。或许的他以往过于顺遂的约会体验不足以让他应对此时的突发状况，他原先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此时瞪得滚圆，看起来有些好笑。

　　他叹着气靠在椅背上，“是我误会了吗？”

　　“误会什么？”比起这个，我更关心我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身在曹营心在汉，我从来没有像此刻一般对这个歇后语如此感同身受。

　　帅哥的神色有些落寞，“我以为我们是互相喜欢的。”

　　我也同他一样瞪大了眼。糟糕，玩脱了。

　　但我不禁想，难道我的魅力有这么大吗？足以让一位如此帅气的男人在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就对我暗表心意？

　　“不是啦，你挺好的，只不过我有喜欢的人了......”嘴上这样解释着，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声嘶力竭：“闭嘴吧黎早！别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

　　但帅哥似乎对我说了什么完全不在意，他一步步向我逼近，我的半个屁股都快要被挤到了长椅外头。

　　“今晚月色真美。”他紧紧地盯着我的双眼，说着肉麻台词：“你舍得我一个人回家吗？”

　　被故意压低的声音穿过我的耳膜，像是一股微弱的电流涌向四肢，每根汗毛都像是接收到了指令一般立了起来。

　　我哪见过这阵仗，一下子呆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

　　而眼前，帅哥的脸越来越近，我几乎可以预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会吻我，也会带我回家。

　　二十几岁的成年人，你情我愿的情况下，在这物欲横流的社会中产生一些仅一夜限定的欢愉也不是多么荒诞的事。倒不如说，有许多人对此乐此不疲。
　　但这样仅以欲/望出发的触碰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机械性地亲吻，模仿着爱侣的模样缠绵，在抵达至高点后迅速下坠的空虚。

　　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所以，我应该要拒绝他，非常义正言辞的。

　　但话还没说出口，甚至，我的指尖都还没来得及触碰到帅哥的肩头，便有一股强劲的力量将我整个人拎了起来。要不是这个星球仍有重力存在，我几乎以为自己快要飞出去了。

　　但我稳稳地坠落在一个结实的胸膛里，鼻尖绕过的，是熟悉又安心的气味。像是雨水滑过竹叶溢出的清香，又像是被阳光晒过的青草地。

　　“不好意思啊，家里小孩刚来这边不懂规矩，我来接她回家。”
　　他的声音率先落入我的耳里，即便不抬头，我也知道现在把我抱在怀里的究竟是谁。蒋宸的嘴角依旧上扬，看起来和平时没有差别，语气里却听不出任何笑意，而是充斥着一股接近于阴森的怒气。

　　于是我反驳：“谁是你家里小孩......”

　　蒋宸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立刻闭上了嘴。

　　他好凶哦。原来他生气的时候是这个样子。
　　可他为什么会生气呢？

　　帅哥站起身，上下打量了一通蒋宸，问：“你是他哥？”

　　蒋宸挑了挑眉，“差不多吧。”

　　尴尬的对峙持续了几秒，没有人再接新的话，或抛出一个令气氛缓和的新话题。这场大眼瞪小眼的比赛冠军究竟会花落谁家，我屏住呼吸，额头似乎有点点汗珠渗出。

　　长发帅哥终于厌倦了这场漫长的“家家酒”，瞥了一眼像小鸡仔一般被蒋宸捏住肩膀的我，脸色很是难看，“那你赶紧带你的妹妹回家去吧。”

　　说到“妹妹”这两个字，他的咬字格外清晰。一种毫无掩饰的嫌恶之情赫然在脸上，帅哥扭头就走，连句“再见”都没跟我说。

　　我猜他应该会立刻删除我的微信，但对我来说也无关痛痒，毕竟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所谓的韩楚恒的秘密。即便这个秘密折磨了我整整半个月。

　　等帅哥那个“潇洒”的背影终于彻底消失在小道的尽头后，蒋宸这才松开了抱着我的手，他双手插袋，把脸别向了另一边。

　　这是在闹什么别扭吗？我探出身子，歪着头试图观察他的表情，却一次次地被他躲过。
　　我走到这边，蒋宸就转向另一边。空荡的夜间公园里，两个成年男女围着草丛转着圈圈，也算是一道格外亮丽的风景线。

　　太幼稚了这个人！

　　“干嘛啊蒋宸。”我有些转晕了，“就因为我没来找你玩你就生气了？”

　　蒋宸瞥了我一眼，继续沉默。

　　我急得跺脚，“你占有欲也太强了吧，这样可不受女孩子喜欢哦！”

　　但其实也不是这样，有些时候，我还挺期待有人能打从心里，希望我是他一个人的。这样的想法偶尔会让我恐惧，不免觉得过于病态，但另一些时间，我心向往之。

　　在之前的恋爱中，我的男友们与其说是给了我极大的信任与自由，倒不如说是对我不太关心。以至于到了分手的时候，也只是对我的小作文回了一句：“对不起。”

　　失败的恋爱总是会在心中的某个角落打下一片残破的阴影，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我看着蒋宸的后脑勺，银白色的月光落在他柔顺的头发上，好像星星的碎屑，又像清晨的雪。本想揶揄他的话被咽回了肚子里，我的世界一下子变得非常安静。
　　安静到可以听到心脏垂直落地的声音。

　　我拉了拉蒋宸的衣角，小心翼翼地试探，“真生气啦？”
　　“你也没提前约我呀。”

　　听到这句无限接近于控诉的倒打一耙，蒋宸总算是有了点反应，他回过头，眉头依旧紧皱，“我没提前约你你就可以随便跟陌生人出去吃饭？”

　　我有些哭笑不得。真把我当亲戚家的小孩啦？

　　“哎呀不就吃个饭，吃个饭能怎么样......”
　　我自认为这句小声嘀咕并不会传到蒋宸耳里，但我实在是低估了四周的寂静程度——恐怕此时有一片树叶飘落，都会引起他的注意。

　　蒋宸的眼刀再次杀了过来，“能怎么样？你看不出他想怎么样吗？”

　　我本想反驳几句，最后还是以叹气告终。我当然知道那位长发帅哥想干什么，毕竟都是成年人了，不至于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
　　但这种事情向来讲究一个你情我愿，要是我拒绝的话他也不可能霸王硬上弓吧。毕竟身为帅哥，身边追求者大概是数不胜数。

　　可蒋宸却对我的想法嗤之以鼻，“你懂什么，帅哥就没有变态了？多的是玩得花追求刺激的。”

　　“那你呢？”我一个跳步闪现到他眼前，终于成功和他对视。我望着他在月光下雾蒙蒙的眼睛，问：“你也玩得很花吗？”

　　没等我反应过来，命运的咽喉便被扼在了蒋宸的手里。他俯下身凑近我，嘴角扬起一个不怀好意的弧度。
　　“嗯，特别花，花到你想象不到。”

　　熟悉的感觉席卷而来，明明是他的脸上一如既往地顶着那副欠揍的表情，可我却感到一股莫名涌现的安全感。

　　我“嘶”了一声，想要呛他两句，但又想到至少现在的蒋宸恢复了平时的模样，便大人不记小人过的饶过了他。

　　我和蒋宸和好如初，并肩往大马路上走，只有两旁的路灯和躲在暗处的麻雀为我们开路。昏黄的光迎头打下，两个影子时而被拉长，时而又跑到了身后。

　　气氛不知为何变得暧昧起来，我只好努力扯着话题：“你刚刚突然出现的时候，真的很像偶像剧男主。”

　　蒋宸“哼”了一声，没有搭腔。

　　又走了几步后，我才发现了疑点，“不对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该不会偷偷在我手机里装了gps吧！”

　　说罢，我打开手机开始检查桌面上的每个app，蒋宸见状，朝着夜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真的是电视剧看多了，我看起来像这么闲的人吗？”

　　我头如捣蒜。

　　他发出一声轻叹，“我问韩楚恒的。”

　　我想到了在电梯口被韩楚恒瞥到的那一眼地图app界面，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意识终于回到身体后，我才大喊大叫起来：“你怎么像喜欢跟老师打小报告的小学生一样！”

　　蒋宸懒得理我，甚至加快了脚步。我跟在后头，像只跛腿的小鸡。

　　过了会，他冷不防地来了句：“我饿了。”没等我做出反应，他又补充了句：“我饭都没吃就来找你了。”
　　看起来一副非常可怜的样子。

　　他要是这么说的话，我还真是有点不好意思起来，立刻掏出手机打开美食点评app，上下划拉着，问：“你想吃什么？姐姐请你。”

　　本以为蒋宸会借此机会狮子大开口，狠狠敲我一笔，可他却停下了脚步，在我差点撞上他的后背时伸出手，指向不远处那个闪闪发光的圆点。

　　“陪我吃便利店吧。”他咧着嘴，朝我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