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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幸福 ...


  •   我说我真是太他妈废物了。

      这都能被凶手算计。

      不知道我是坐乡下牛车还是走着回去的,误打误撞竟然回到了市区。

      太失败,一个能让我直接抓住凶手的机会就这样在我指间溜走。

      我看到河边那个还在点灯的小卖部的时候大概估算过时间,不是太晚,七八点的样子。这河是环城河,我勉强认得它,所以我想着,姜末十一点下晚自习,我紧赶慢赶,还能回到我市区边缘的那个破小屋,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攻击我的那个人要真是凶手的话,我觉得未免有点扯淡。他用来捅我的手术刀极小,根本不是适宜作案的工具,他力气也小,如果真是在公园里遇上王鑫悦,我估计两人扭打起来他都不一定打得过王鑫悦。

      和他交手的一切只能说明他可能是个医务工作者,甚至这个都有些牵强。

      这一晚我自己流了太多的血,最后什么也没得到,就得出这么一个漏洞百出的猜想。这一切像是一团巨大的毛线,乱糟糟的理不清楚,我的脑子就绊死在里面。

      今天的事,我对自己失望透顶。

      我倒霉透了,一直都很倒霉,当然这和我自身的废物也有很大的关联。而最近所有的事情里,大概唯一能称得上幸运的是我竟然误打误撞回了市区,这是真的很好运,我都不敢相信我是走了哪一条路,竟然在十点不到就进了市区。

      我在芦苇地里爬滚过,头发丝里全部是乱草,衣服也脏得就像刚干农活回来的一样。我就这么闯入灯红酒绿的繁华街市,周围人投过来异样的眼光,我看起来窝囊得就像一只茅厕里爬出来的老鼠。

      走到小区二楼转角的时候,我拍了拍不太灵敏的声控灯感应器,廊道的灯亮起来,我突然看见我家门口有烟丝在飘。

      嗯......?

      这廊道两边堆着杂物,我屋子门口堆的那堆是隔壁大婶家扔的。我想我东西也不多,这点空间,就让他们家堆吧。

      那一团烟丝就是从那堆杂物后面飘出来的,我从这边看过去的视线被垒起来的纸箱挡住,看不到那后面是什么,不过我下意识想那里应该蹲着或坐着一个人,正在抽烟。

      我心存疑虑的走过去,最后在廊道的尽头,我家门口,看见了形如弃犬的姜末。

       他左手两指轻轻夹着那根烟,抬起头来看我,漂亮的双眼皮和乌黑的瞳孔 ,皮肤很好没有青春期特有的红色痘印,耳边银色长条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了一下。超级好看。我心里突然冒出来这个想法。

      为了伤口不被感染,我早已经把头上戴着的帽子脱下来,而现在戴着帽子的是他。他的黑色球帽下面是黑色细碎的眼睛,平静得要死却又像下一秒要哭出来了。

      我心说,明明今天差点死掉的是我,怎么要哭的却是你。

      我疲惫极了,一身倦意和挫败却在看见摸黑等着我的这条狗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了。

      仔细想想,我死了或是被抓走,身后的这条狗也不会好过。他得靠我活下去,如此一来,我这样一个无望的人竟然也成为了另一个人活着的希望。

      在我差点没办法活着回来的时候,还有一个人可怜地坐在门口等我。

      他的脸上又挂了新的彩。脸上挂的彩和那一排的耳钉都在向外散发着戾气,对上我的眼睛的那一刻完全变成了委屈的情绪。

      非常狡猾,非常恶毒的一条狗。

      他今天下午绝对没上课,我心里下意识这么想。

      “干嘛?不要打架啊……”我往裤子里掏着钥匙,一边用脚踢了一下他让他过去一点我要开门。

      希望和那个人扭打的过程中钥匙没有被挤出去。

      被我狠狠踢了一脚,姜末什么都没说,也没起来。在声控灯再次熄灭的黑暗里,我在身上乱摸着钥匙可能在的地方。

      他指间的火光跳动,在我再次踢他的时候他把烟头捻灭在旁边大婶种在门口的万年青的花盆土里,然后在我们距离一臂的地方,坐着向我张开双手,好像就要那么抱住我:“讨厌我吗?天天和人打架的废物。”

      “废物”一词像是跌落到我心底的冰砖,啪嚓一下碎了一地。我到处搜寻钥匙的手悬在半空,看着的是暗暗的环境里这条狗特别好看的脸。

      我在这一刻无比地想要向他给予我的疼惜,不知道是因为对他从小遭遇的同情,还是因为我在“废物”一词上的感同身受。
      或许实际上他与我在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像雨后垃圾房里堆积的垃圾。

      从小被骂废物的我对这种渴望认可的感觉无比熟悉,他像是抓住我的软肋一样,精准地捅破了我心里对他心疼的这个感情的存放囊。

      在捡他回来这件事上,其实是我占了便宜了,我占了大便宜。

      我怎么会嫌弃他呢?姜末这条狗本来就是又脏又坏的,我把他捡回来,我的狗在外面打了架,他再怎么样,我都只有怜爱与心疼。

      他不过是十七岁。我心里这么对自己讲。

      面对姜末张开快要放下的手,我蹲下来抱上去,像是安慰刚刚打了群架的家犬。他的身子特别温暖,上面有干燥的烟味和可乐的味道,抱起来特别舒服。

      “不会,你快起来,我进去擦药的时候顺便给你擦点。”

      在这个世界上,和我在同一个晚上受伤的或许只有这一条狗了,虽然和我受伤的性质不一样,但四舍五入也算是命运共同体了。

      我心里叹息。

      他紧紧抱着我不放,我挣脱两下,想想算了,他也怪可怜的,于是和他大概在黑乎乎的廊道里抱了四分钟。

      邻居家放的动画片声音和拖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从豆腐渣工程的墙壁里传来,我和姜末在自家门外相拥,只有我们这里是静止的。

      抱了好久好久,直到姜末的体温都转移到了我身上。

      分开的时候他那双眼睛就直直地盯着我,我避开不看他。

      又温暖又干燥,味道很好闻,心里特别安心。我垂着眸翻着钥匙,心里面偷偷冒出来这样的感受。

      他把我放开,我找到钥匙把门打开,重复了那个推拉绿色铁门的动作之后,我们一起进了屋子。

      “你还是要记得去上学,那个我交了钱的,你就当是帮我去上学。”我把钥匙丢下,又突然想起姜末被锁在门外,就又捡起丢在桌子上的钥匙,递给他,“我会抽个时间再去配一副钥匙,这个你先用。”

      对我头上一片的血还有被捅破的手,姜末没有问,他只是盯着,正如我没有问他到底是和谁打架了一样。

      他忘了买泡面和啤酒,我掏了整个泡面纸箱,最后在箱底发现最后一桶泡面。于是我把那泡面泡上了,家里还有很多肠,我加了两根,蛋也多打了两个,想着两个人吃点差不多也够了。

      我得赶快处理伤口。我随便包扎了一下右手,上了点药,让姜末确认自己头没破大洞之后简单消了毒,给破皮的地方也弄了点药。

      等泡面的过程中,我一边反复强调明天要记得买泡面啤酒,一边兀自脱了姜末的上衣给他上药。

      他长得挺瘦的,这让我想起他长身体的年纪,过段时间不能再让他只吃泡面了。我在他背上的淤青痕迹上用指腹推上药,以尽可能轻的力度:“以后别打架了,太疼了。”

      我一面说着,一面忘了自己现在也是挂了彩的人,可这不一样。姜末这个是他可以避免的。

      他嗯嗯地答应着,我也不知道他听进去了没有,只是在我把药盖上的时候,他侧脸过来看了我一下。

      我左手自己弄伤的地方还没好全,右手又包上了破布料,现在两只手算是没有什么好地方了。

      这算什么。

      谁也没有说话,在屋子里只剩下我和他交错的呼吸声和酒精瓶喷在伤口上的“嗤嗤”声,窗上已经起了雾。
      姜末的眼睛在黑暗里看着我,眼神似乎能穿过我的心。我有一瞬间觉得,他应该要问我去干了什么。

      突然的情绪上头,我看了一眼还在泡面上的破课本,一文不值的自己突然伤感起来。

      姜末终究是什么话也没说。

      在一次一次的失败与倒霉里,我已经好久没有尝到幸运的味道。幸福好难,就像不会每片叶子都能照到阳光,什么时候才能幸福,在这暗无天日的出租屋里,像阴湿地下的爬虫一样生活,我是莫名背负罪名的恶徒,我想问问幸福什么时候才来。

      我看向另一边低头处理自己手上淤青的姜末。

      姜末,我捡的狗,我问你我的幸福什么时候才能到来。

      在和他一起摸黑吃泡面的过程中,已经二十八岁的我突然有点想哭,可能是泡椒口味的泡面冒出来的水汽上面粘有辣椒,这熏得我的眼睛有点难受。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唯有面前活生生的这个人,他拿着我去要来的钱去打了架,并且很可怜地要了我的安慰。

      他是天生就坏的孩子,但他对我并不坏。他年纪还小,有似锦的前程,他会有很多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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