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极酒店》火锅加糖

4、第 4 章

　　又是新的一天。

　　苏米粒跟在玛丽和皮特后面，下楼往电梯走。

　　他们实验已经开始一周了，现在苏米粒完全没有了最初的激动和向往，反而心里始终萦绕着恐惧。她再看着玻璃箱里的外星生物，也不再觉得它们美妙神奇，而是充满了可怕。

　　那些的东西的成长和变异速度，太快了。

　　真的太快了。

　　到研究所，苏米粒瞧见了沃森教授和迈克，两人竟然已经到了，可这会刚过八点半。

　　苏米粒跟沃森教授打了声招呼，视线后飘，落在迈克背后的门上。那是沃森教授的专属实验室，只有他跟迈克可以进入。

　　沃森教授说这间屋子是用来存放所有研究数据和结果的，里面设置有严密的消防和防盗系统，以防止数据丢失。

　　“打起精神来，爱丽丝。”沃森教授对着苏米粒说，表情严肃，“你这几天的状态很糟糕。”

　　苏米粒跟沃森教授说过自己的担忧，但沃森教授毫不在意，他对着苏米粒说，作为一个科学家，为探索新领域，新知识，不论什么样的冒险和牺牲，都是值得的。只要他们这两个月的研究顺利，他们每个人，都将名垂青史。

　　“抱歉教授。”苏米粒只能硬着头皮道，“我以后会打起精神来的。”

　　沃森教授点点头，又对着其余人说：“准备开始今天的工作吧，今天我们要做的事情很危险，也很有意义。”

　　他们今天将要冒险，从三组实验目标里切下一块组织。

　　三天前，他们分别往二号和三号实验体里投放了植物和动物细胞，而结果……非常惊人。

　　……

　　苏米粒他们先进二号实验室，二号实验体同样被装在透明的玻璃柜里。

　　沃森教授给二号注入的是来自于拟南芥的细胞，它是人类测定基因组全序列的第一种植物。拟南芥的DNA分子比其他生物都要小，但又含有与大多数动植物数目相仿的基因。

　　如果二号真的融合了拟南芥的基因，那么将它的细胞样本送去检测其基因序列，会更加容易。因为拟南芥的DNA分子里几乎不含有非编码DNA的成分。

　　这是他们最寄予厚望的一组实验目标。

　　苏米粒还记得给第二号投放拟南芥细胞的那天，几乎是下一秒，原本半透明的外星生物，便有了明显变化，它的中心开始出现植物叶子一样的嫩绿色。

　　然后这一点颜色慢慢变深，一圈一圈的扩散，整个生物体随之发生变形，内部长出了像根，又是蛛网一样的血管脉络，颜色是脆嫩的白色。

　　最后它的整个外延颜色慢慢加深，慢慢变成暗沉的黄色，新生的白色根系触手一样，围绕着圆形的身体生长。

　　它好像真的变成了一颗奇怪的植物，扁平地抓在玻璃箱底部。

　　等到第二天，他们发现二号长出了四片“叶子”，嫩绿的叶片高高生长，每一片下面都连接着白色的茎。玻璃箱里并没有风，但那几片叶子一直在轻轻晃动，某个动物，在摆动尾巴。

　　苏米粒操作着机械臂，想碰一下二号，可机械臂刚移动，原本轻轻晃动的叶片立马上弹，就像是变色龙的舌头，速度快而又精准灵活，直接卷住机械臂。

　　这一幕吓到了在场的所有人，玛丽跟皮特齐齐后退，甚至撞到了柜子，发出惊慌失措的声音。

　　苏米粒心脏狂跳，后背一层层地冒出冷汗。

　　沃森教授就站在她旁边，双目兴奋到近乎狂热，他对着苏米粒下达指令：“继续，尝试拉动机械臂。”

　　苏米粒压着心里的紧张与惊惧，操作着机械臂。原本灵敏的线路，突然变得卡顿起来，机械臂在玻璃柜里颤抖摇晃，好不容易才吃力地往旁边拉动了。

　　四片叶子仍旧牢牢缠在机械臂上，它的茎极有延伸性，竟然能像橡皮一样被坤开。

　　但二号实验体毕竟太小了，他们最近一直在控制营养补充，所以二号并没有继续长大，只比前几天略微大了一圈。

　　随着机械臂的强力移动，二号逐渐失去对抗的力量，下面那层摊开的圆形身体被拉了起来，像一顶揪起来的帽子。

　　二号实验体身体边缘的根系随之用力，牢牢抓着底部。而四片叶子开始分别收紧，死死圈着机械臂。

　　它在对抗机械臂。

　　苏米粒与它僵持了半小时，在二号即将被“连根拔起”的时候，它终于妥协，松开了机械臂。所有的叶子也马上缩回，它又变回了第一天吸收拟南芥细胞时的样子。

　　之后，不管苏米粒他们怎么拨弄它，它都不再移动和回应，只有在投放营养物质的时候，它才活跃起来，将那些营养液体迅速吸收干净。

　　那一天，苏米粒就意识到，这个生物，远比她预想中还要强大和危险。

　　苏米粒不敢想象如果这个东西跑出了研究所，它会进化成什么样子，又会带来什么样的灾难。

　　第三天的时候，他们回到实验室，再看二号实验体，它又长出了叶子，看起来，跟第二天没什么区别。

　　这天，他们没有在试探和触碰二号，而是不断抽干空气里的水分，调高温度，让它失水，然后又复水的实验。

　　它的生命力非常强大，就算反复失水，干枯到缩成皱巴巴的一团，也会在复水之后，立马恢复成原本的样子。

　　现在，他们要让二号失水萎缩成一团，等它休眠的时候，把机械臂上的夹子换成剪刀，并剪下一块组织。

　　这个过程可能会很危险，因为他们不确定，二号在完全失水萎缩后，是否真的一无所知地休眠了。

　　为了防止意外，大部分人都撤了出去，生物学家和古生物学家玛丽与皮特留下处理，其余人站在紧闭的门后观看。

　　玛丽负责调整和监控玻璃箱里的温度数据，如果真出现意外，她会立即按下旁边的红色按钮，玻璃箱上方的喷口便会喷出高温火焰，立即销毁第二组目标。

　　皮特深吸了口气，与玛丽对视一眼，英勇就义般地说道：“开始吧。”

　　玛丽点头。

　　玻璃箱里的温度快速上升，二号实验体身体里的水分随之迅速蒸发而出，又被空气循环系统抽走。箱内始终维持绝对的干燥和高温。

　　二号察觉到不对，在玻璃箱里四处蹿跳，它的外面虽然有一层柔韧的膜，却不能帮助它抵抗干燥和高温，它还是很快失去水分，身体变得卷曲，最后萎缩成弹力球大小的一团。

　　皮特额角挂着汗，他慢慢打开玻璃箱左侧的封锁扣，手指抵着右侧的玻璃，轻而缓慢地往左侧推动。

　　打开这个玻璃箱，只能往左侧推，右边有卡扣，无法滑动。只要从外面锁住左边，里面的东西就没办法用这种方式打开。

　　二号研究室里安静死寂，落针可闻。

　　玛丽死死盯着蜷缩在角落的二号，一刻也不敢放松。

　　屋子外等候的人，同样秉着呼吸，时时刻刻关注着里面的一举一动。

　　皮特慢慢把手伸进去，轻得不能再轻地拧开机械臂上的螺丝，他余光时不时便会瞥向蜷缩的外星生命，生怕下一秒那东西就会跳起来，然后袭击他，或者跑出去。

　　好在一切顺利，夹子成功被取下，锋利的剪刀随即被安装上去。螺丝拧紧的下一秒，皮特马上缩回双手，并迅速关上了玻璃箱。

　　二号仍旧蜷缩在原地，一动不动。

　　皮特与玛丽再次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松了口气。接下来的事就简单多了，操作机械臂，剪下一块二号实验体的组织。

　　只要一点点就够了。

　　机械臂往下伸，锋利的金属剪刀张开，沿着第二组目标卷起的边缘，合拢！

　　“咔哒！”剪刀卡住了，失水的外星生物反而变得更加柔韧，锋利的剪刀合拢了，但那一片组织却只是被拉扯成薄薄的一片，贴在两侧的刀刃上。

　　二号仍旧没有动静，它似乎真的陷入了无知无觉的休眠。

　　玛丽小声说：“再试一次。”

　　皮特擦掉额头上的汗，再次操作机械臂。就这样反复剪了好几次，他们终于剪下了皮屑大小一块的组织。

　　这已经足够了。

　　二号依旧没醒，他们也并没有让它复水恢复，而是保持着干枯的状态。

　　等他们初步研究过它的细胞之后，才会再次让它复水。

　　带着好不容易取下来的组织，皮特打开门，压不住地兴奋道：“我们成功了，看来失水真的能让它陷入休眠。”

　　沃森教授面露赞许：“做得很好，相信接下来我们会一样顺利。”

　　皮特想到三号实验体如今的样子，突然兴奋不起来了。

　　因为三号跟二号，完全不一样。

　　在地球上，几乎所有植物在人类面前，都不具有主动攻击性。可第二组目标融合拟南芥细胞后，却显露出了攻击性。

　　而动物与植物完全不一样，动物会长獠牙，会长爪子，会攻击人，甚至要人性命。

　　三号实验体，沃森教授注入的是老伙计小白鼠的细胞，

　　而三号实验体此刻模样，在融合老鼠细胞后，变得极其的……恐怖。

　　它仍旧保留了最初的，圆饼状的扁平身体，但颜色却变成了肉红色，就像是刚生出来小老鼠，透过薄薄的皮肤，能清楚看见下方的血管、肌肉，以及骨骼形状。像伞骨一样撑着第三组目标的圆形身体。

　　而它的中间位置，则是一圈一圈的獠牙，与七鳃鳗的嘴几乎一模一样，锋利的牙齿倒扣着，像是能割肉刮骨的狰狞刑具。

　　圆形身体的边缘，则对称的长了四队小小的爪子，那爪子与老鼠的爪子几乎一样，除了没有毛。

　　周保南当时还开了句玩笑，说：“看来这玩意不喜欢长毛。”

　　而玛丽则说：“不需要毛发，更可能是因为它们完全不惧怕低温。只有高温才是它们的致命弱点。”

　　现在，这可怕的三号实验体，很安静的蛰伏在角落里，中间那张嘴规律张合着，宛如鱼类在水里呼吸时的嘴。

　　这样的东西，要是被它咬上一口，谁知道会不会被吸干血。

　　这东西的成长速度快，同时也意味着它的进食和消化速度也很快。

　　谁知道它那张嘴的攻击力和吸力到底有多大。

　　还是跟二号时一样，玛丽与皮特负责切取组织样本，其余人退到门外，紧张地观看。

　　金属门上的透视窗很小，沃森教授站在最前面，苏米粒在旁边，只有一个狭小的视野，她看不见玻璃箱里的三号实验体。

　　也许是因为这样，她比上一次更加紧张不安，脑子里克制不住冒出一些糟糕的预想。

　　很快，玛丽和皮特开始行动了。

　　他们跟上一次一样，先让调整温度，让三号实验体快速失水。

　　可温度刚一变化，三号便整个炸了起来，像是被激怒了的野兽，它目标极其精准明确，咚的一声，凶狠有力地撞击在正前方的玻璃上。

　　牢牢焊死的玻璃箱甚至出现了轻微的移动。

　　皮特被吓得连连后退，玛丽低叫了一声，同样往后一退。

　　三号实验体的圆形獠牙紧贴在玻璃上，倒扣的牙齿一下下的刮蹭着玻璃，玻璃完全隔音，但皮特和玛丽还是产生了尖锐“刺啦”声的幻听。

　　意识到凭借牙齿咬不开玻璃柜，三号实验体立即松开，八个爪子抓着玻璃，飞快后退，随后整个肉红色的身体绷起，蓄力，然后——猛地一撞！

　　“嘭！”

　　玻璃柜连着下方的金属台一起晃了晃，玛丽终于反应过来，往前走的同时喊道：“我要烧了它！”

　　就在她即将按下红色按钮之际，三号突然松开了力气，掉在底部，饼状的身体迅速失水蜷缩，像是枚被烤干的薄片。

　　玛丽停下动作，死死盯着三号。

　　一秒、两秒……实验体缩得越来越小，边缘的身体翻卷，遮住了中间的獠牙。

　　所有的躁动停了下来，实验室恢复死寂。

　　皮特下意识地轻声说：“它休眠了吗？”

　　玛丽惊疑不定，好几秒后才说：“我想……也许是的吧，但我也不确定。它跟二号完全不一样。”

　　皮特盯着三号，它的确与二号完全不同。从它们的外观就能看出来，这东西变异，不，进化的速度太快了。

　　就像是一块邪恶的海绵，能抓住所有的机会，吸收一切有利于自己的东西。

　　作为对照的一号，如今仍旧是柔软又温顺的半透明状态。

　　玛丽咽了口口水，问道：“我们要继续吗？”

　　皮特有些害怕，他惊魂未定，实在不想冒险。他转头，看向门外。

　　沃森教授苍老又严厉的脸就在小小的探视窗里，目光冷冷地看着他们，用口型说：“继续。”

　　皮特和玛丽花了几分钟时间调整心态，然后，按照沃森教授的要求，继续。

　　一面合金玻璃被皮特小心翼翼地取下来，他控制着每一根手臂和手指的肌肉，尽力避免发出声音。

　　跟上一次不一样，三号实验体就躺在被打开的玻璃箱门口，也就是说，皮特的手臂要经过它的上方，然后进行机械臂零件的更换动作。

　　玛丽在一旁紧张地看着，突然想到，或许他们应该带一个喷火器防身。

　　皮特犹豫了片刻，有那么瞬间，他很想用什么东西，把三号实验体推到深处的角落里去，但他又担心这样的动作会惊醒三号。

　　紧张里，皮特脑海冒出各种各样的混乱想法，他想起老鼠是有装死本能的。当它被猫袭击的时候，它就会僵硬身体，摆出死亡的样子。

　　这个时候，就算猫用爪子去拨弄它，它也不会移动，直到猫对它失去兴趣，危机解除，或者更致命的危机袭来，以至于它不得不在求生欲的驱使下挣扎逃命。

　　如果三号也是装死，皮特希望它能一直装死到他的任务结束。

　　手臂慢慢穿过三号的上方，皮特捏住了机械臂的螺丝，他的手指有些发抖，他做了几次握拳的动作，试图让自己的手指放松下来。

　　可紧张和恐惧还是让他手指绷紧，不受控制颤栗着。

　　玛丽安静地站在旁边，没有说话惊扰皮特和三号，但皮特能听见她恐惧急促的呼吸声。

　　螺丝一下下转开，终于取出，可皮特手指一抖，那枚金属螺丝钉掉落下去，在底部撞击出清脆震耳的声音。

　　犹如叫人恐惧的惊雷。

　　皮特身体瞬间僵住，大脑空白，后背在几秒内便被冷汗浸湿。

　　他眼珠迅速下移，死死盯着面前的三号。

　　没有动静。

　　玛丽沉沉地呼出口气，把剪刀递过去，用口型对着皮特说：“快点。”

　　皮特小心而快速的捡起螺丝钉，更换剪刀，并飞快拧紧螺丝。

　　完成后他立马往后退，快速推动合金玻璃，在玻璃合拢的刹那，玛丽上前，三两下按下封锁扣。

　　最后两人齐齐后退，盯着三号。

　　它还是没用任何移动，最危险的过程已经完成，接下来的剪切也许会惊醒三号，但至少他们有了玻璃箱的保护，可以随时用大火销毁三号。

　　但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尽管三号干枯的身体与二号一样坚韧，他们还是顺利的取出了一小片样本。

　　玛丽和皮特随之快速离开三号实验室。

　　关上门，所有人都放松下来，开心地祝贺和夸奖玛丽与皮特。

　　地下研究所有休息间，玛丽和皮特来到这里，泡了两杯咖啡，缓解惊险的情绪。

　　样本已经交给沃森教授和苏米粒他们，他们会负责后续。

　　现在，是玛丽和皮特的休息时间。

　　两人在休息室里放松闲聊，话题自然绕不开三组实验体。

　　不论聊了多少次，他们永远都会对这个外星生命的强悍与神奇感到不可思议，不知道什么样的星球造物主，才能孕育出如此强大的生命。

　　人类探索宇宙至今，虽然还未踏出过太阳系，甚至还未踏上过地球卫星月球，但关于外星生命的构想与争论却从未停止过。

　　也许它们就在银河系之外的某个星系里，他们拥有更加发达的科技与文明，或者就像是远古时期的地球一样，还未进化出高等文明，只有自由野蛮的低等动物。

　　人类对于外星生命，既充满了好奇，又充满了恐惧。

　　恐惧他们过高的科技水平，会在地球发现他们，而他们也发现地球时，带来无法计量的灾难与毁灭。

　　但人类无法克制对未知的好奇，和对探索的强烈欲望。

　　现在，他们成功发现了外星生命，那艘带来外星生命的宇宙飞船，就埋在地下十公里处。这个外星生命所在的星球，必定拥有比地球更加高等的科技，这一点毋庸置疑。

　　不然它们无法穿越宇宙，来到太阳系。

　　它们抵达地球的目的人类并不知道，也许与人类一样，对外星文明感到好奇，想要友好交流，也许，他们是宇宙殖民者，只想要掠夺与杀戮。

　　玛丽与皮特，只能希望它们的目的是前者，希望他们发现并培育出来的这几个外星生命，不会是带来死亡的恶魔。

　　两人休息完，不由自主地走到一号实验体所在的位置。

　　它半透明身体安安静静地趴在原地，看起来毫无攻击性，就像是海洋里的美丽水母。

　　玛丽开口道：“如果把它与人类的基因结合，那它会瞬间进化出智慧吗？”

　　这个问题很可怕。

　　皮特很想说“不会”，可已经见识过这个外星生命的强悍，他无法轻易说出自己期望中的答案。沉默片刻后，他只能说：“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