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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没有童年的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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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将近，天气渐暖。
换季的缘故，南鸥每天清晨止不住地咳嗽。
起床去客厅倒了杯水，发现大门是开着的，南雁提着几个纸袋从外边走进来。
“姐，今年还是你负责祭祖？”南鸥去替姐姐分担了两个袋子。
南雁打开纸袋分装，和他解释:“今年是咱妈，我是顺便拐回来帮她准备东西的。”
妈妈回来了？
南鸥微微惊讶，四处搜索她的身影:“她人呢？”
“和隔壁方阿姨买早饭去了，”南雁笑着摇头，那方阿姨可太活泼热情了。
南鸥的妈妈是刑警，早年间立过许多大功，不管是亲朋好友还是街里街坊，都尊称一声“林警官”，她看上去一副严肃的面相，但意外很好相处。南雁说过年那时候，她和乔迩的妈妈就很合得来，虽然是对方主动比较多。
“妈这次待多久？”
“她刚忙完一阵，应该能休息一个礼拜吧，正好能陪你住几天，”说到这里，南雁难免多说教弟弟两句，“你不许太回避听到没？妈妈很难抽出时间的！”
南鸥乖乖听话:“我知道。”
吃早饭时，他难得先开口找了话题:“妈，最近天热起来了，你的风湿还好吗？”
林警官鲜少和儿子相处，同样客气地回应着:“暂时还好，买了喷雾和膏药预备着。”
“好。”南鸥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话，默默低头吃饭。
南雁看得心急，只好再次挑起话头:“要不小鸥请两天假吧，陪妈妈出去逛逛。”
“好。”南鸥又乖乖点头。
“不用，”林警官及时拒绝，“你们忙你们的，我去找老朋友。”
“啊……好。”南雁气馁，这一个两个好像都听不懂她的用意。
吃完饭，南鸥赶紧从家里逃了出来，一路跑到停车的地方。
乔迩正在路边等，如往常那样穿着黑色的皮衣，见对方急匆匆赶来，他开起玩笑:“你被鬼追了啊？跑这么快？”
南鸥只顾着上车，没空回答。
一路上，他依旧不言不语。
“喂，你怎么回事啊？”乔迩看出他不对劲，“你妈骂你了啊？”
“没有。”
南鸥本不想多说什么，但有些事他找不到可以倾诉的人，便斟酌着开口:“我不知道怎么和我妈相处。”
“我说呢，愁眉苦脸的。”乔迩歪过头笑了一下，“不过这个我没法给意见，你们多待两天说不定就熟了，血缘关系很奇妙的。”
他了解南鸥的家庭，家里父母和孩子见面的次数至今为止，可能不会超过一年，从九岁那年他们搬到隔壁后，基本是姐弟两个在家，后来姐姐离家考去了警校，这个家除了家政阿姨会过来做饭打扫，就只有南鸥一个人住。
更别说九岁以前了，想来情况也差不多，即使本人从未提及过。
乔迩还好心宽慰对方:“别紧张嘛，她是你妈哎，又不是外人，再说了你妈挺平易近人的，呃……就是聊天时特别像在审问犯人……”
他对除夕那场聚会心有余悸，那位林警官会在他说话时专注地盯着，以免漏掉他的任何一个微表情，还会时不时抛出疑问让他回答，随之精确判断出这句话是否在撒谎。
这种正道专属的压迫感，可比南鸥恐怖多了，所以今早当他见到自己老妈和林警官打招呼，当即就从家里逃跑了。
南鸥认真思索了半天，问他:“那你和你妈平常说些什么？”
“我老妈这人你也知道的，成天有说不完的话，叽叽喳喳的，什么都要和我扯几句。”
“你遗传你妈的吧，以前你也挺吵的，跟路边的狗都能聊两句。”
乔迩没好气地说:“带上我干嘛？我早就改了好不？”
得不出结果，南鸥不再追问，换了个话题:“这几天我妈在家，你可以不用当保镖了，其次，我也想明白了，我本就不是明星，没什么粉丝会追到线下的，上次是因为有人在背后操作。”
最关键的是，他不想耽误乔迩的时间，有这功夫他不如去搞创作来得有价值。
“嗯？背后什么操作？”对方抓住了重点。
“这个有空再说。”南鸥立马下了车，不给一点提问的机会。
这件事说起来又复杂又幼稚，他不敢保证对方听到自己跟一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打赌，会不会嘲笑不自量力。甚至连他自己也是这样觉得，一个在圈子里没权没势的人，居然会妄想蚍蜉撼树……
还是先提升自己业务能力更实际一点。
排练时，南鸥被动地听到了一些八卦，那个楚长风貌似有了新宠，最近正在力捧，连热搜都给新宠包了。
看来那位楚总已经定好人选了，南鸥猜测着，没来由感到一丝压力与焦灼，那场赌局终究是要开始了。
一同排练的几个同事特地拿着手机给他看，说这个新宠不就是你之前合作过的么？
南鸥原先对八卦没兴趣，但听说是自己认识的，他便顺着视线往同事的手机望了一眼。
竟然是项新。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是这个人，就在不久前，这个人还和自己一样，因为别人看不见自己的努力而苦恼，想靠自己的能力去获得外界的认可，转眼不过几个月，他仍然坚持着初心，而人家早已无声无息地向现实妥协了。
对于项新的业务水平，南鸥是服气的，不管是演唱、舞蹈，还是表演，他都比自己强，当初《青雨》的主角，也是他凭实力挣到的。
结果，这个比自己更有天赋的人，比自己更快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南鸥点开了社交平台去看对方的账号，发现已经涨了接近三倍的粉丝数量了，而热搜广场依旧挂着营销帖子，那些博主对图中的人极尽溢美之词，仿佛真的认识本人似的。
他又回自己的主页翻了翻，居然还有对方的小粉丝跑过来炫耀的，他快忘了《青雨》公演时期，自己和项新的cp短暂地受欢迎过。
有关注自己的粉丝在帮着维护，只是情况从好好讲道理变成了吵架，他觉得这么互相扯皮没什么意义，便发了一条动态:“网络上的情绪容易被放大，请大家过好自己的生活。”
然后他就忙着去排练了。
等空闲了再登上账号，才发现两边的粉丝因为那句话，吵得更凶了，他直接卸载了社交软件，主打一个眼不见为净。
过几天要公演，他作为主角戏份最多，眼下实在没有精力再去管其他事了。
谢绝了同事的聚餐，南鸥独自在排练的地方待到夜深。
直到接近十一点才猛然想起来，家里还有妈妈在，而他忘了准备晚饭。
他马不停蹄地赶了回去，发现家里一片漆黑，妈妈已经睡下了，他有些茫然地坐到沙发上，开始复盘自己健忘的行为。
林警官听到房间外的动静开了门，见儿子一个人静坐着放空，伸手打开了客厅的灯。
“过来吃饭，小鸥。”
南鸥感到意外:“妈，你怎么还没睡？”
“在等你回来，”林警官打开饭桌上的保温桶，“我等到七点就知道你肯定在忙，就先吃了，这些都是新做的。”
“我……忘了看时间，”南鸥顿时起了愧疚之心，“下次不会了。”
林警官反过来安慰他:“有什么要紧的，我和你爸平常忙起来也不记得三餐。”
南鸥点点头吃饭，顺口关心着:“你和爸年纪大了，三餐还是要规律吃。”
“春节那会你生病了，对吧。”林警官忽然换了话题，还用陈述的语气，显然是知道了什么。
南鸥停下筷子:“是谁说的？”
“不需要别人说，”林警官看他紧张的神色，露出笑容想让他安心，“茶几上放了两盒咽喉处方药，开药日期显示年前，我仔细读了说明书，吃完一盒需要两周，而一个疗程需要三个月。”
“这个药有副作用，吃了头疼，会影响工作，所以我吃得慢。”南鸥不愿意在妈妈面前撒谎，干脆坦率直言。
“尽量要遵医嘱，跟疗程，如果影响太大，下次复查和医生说明一下情况。”
“好，我会的，你也要注意身体。”
母子两人都在努力不让气氛冷下来，他们相聚的时间太短暂，彼此都不清楚对方的生活与兴趣，林警官总觉得眼前这个一米八五的成年人，昨天还只是个刚出生的小婴儿。
小婴儿一生下来就扔给南雁和保姆管了，林警官除了在坐月子时，好好照顾了孩子一个月，此后每年，和姐弟俩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她心中惭愧，但家庭和事业只能选择一个，她有自己必须完成的使命。
她曾想过一套说辞，专门为了说明自己年轻时如何在一线追捕嫌疑犯，如何看着战友牺牲在自己眼前，以便应对南鸥随时质问自己为什么放弃家庭，放弃照顾他和姐姐。
然而这故事她始终都没机会讲，南雁说弟弟似乎天生就没有陪伴这个概念，对亲情的需求也很少，从小到大一向情绪稳定，只是生性比较要强。
林警官不知道这是福是祸，也不清楚这性格是随了谁，甚至怀疑过，当初是不是护士把孩子抱错了，可当看到和自己相似的长相，又确认了是亲生的。
“后天清明，我陪你去祭扫吧。”南鸥见妈妈沉默，又开始主动找话题。
“你忙的话，就不要特意请假。”
“不忙，后天本来就休息，我们开车过去也方便一点。”
林警官应下了，看了看放在桌上的车钥匙，问:“你现在上班都是乔迩送的？”
一旁的儿子吃着饭差点被噎到，她帮忙拍了拍背，接着说:“早上我去找隔壁小方阿姨，那小子见到我就翻窗跑了，往停车场方向去的，真是离经叛道，而且你后来出门，手里也没拿车钥匙，所以我才这么说的。”
“我跟他提过了，以后不用送了。”南鸥解释。
“为什么，”林警官奇怪道，“我没想反对你们啊？”
“太浪费时间了，他有自己的事要做。”
林警官从女儿南雁那里探听过两人的事情，她早已默认他们就是互相有意思，只是没有公开点明，于是想帮一把:“他能照顾你陪着你挺好的啊，下次见面我问问他。”
南鸥却拒绝:“我不用，妈妈，不要去为难他。”
老母亲看向不远处垃圾桶里的外卖包装袋，忍不住叹气，这个没有童年的孩子，注定是无法长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