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21章 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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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清脸的女人，如同一团雾气，徘徊在村中。
刚开始，没人将她当回事，顶多猜测一回来历，遇见时点头笑笑。
虽然记不清她的五官，但女人是会笑的，先把唇角绷成一条直线，然后用手指抬起左边，再抬起右边，露出八颗白色的牙齿，轻轻地上下敲合一下，发出钟磬般的声音：“叮——”
因此，村民们称呼她为叮大嫂。
村里几个热心肠的婆娘看叮大嫂一个人住，时常送她点吃的，或是帮着收拾屋子什么的，据她们说，叮大嫂识字，很喜欢写东西，家里到处都是写满字的纸片，问她在写什么，她就说在写志怪话本，可惜想不出新奇的故事，总是没人看，急得直敲脑袋。
婆娘们不懂读书人的事，只觉得能写这么多字的人很厉害，对叮大嫂肃然起敬。尤其叮大嫂还是个女人，这年月，女人会读书、识字、写话本，岂不是件顶新鲜的事？
一时间，村里的人都来看热闹，让识字的小童子念给他们听。别说，这故事还真不错，大夏天听着，硬是吓得直打寒颤，冒出一身鸡皮疙瘩，有人害怕，说不想听了，溜了溜了，结果没一会儿又跑回来，带着小伙伴壮胆，说至少得听完结尾。
还有的财主听完，晚上想起那些情节，吓得睡不着觉，脑袋拱进老婆怀里，说什么也不撒手，觉得老婆的胸怀简直是最温暖的港湾。本来发财后有点嫌弃来着，这下觉得老婆真好，给多少钱也不换。
一时间，村里夫妻融洽，恶人收敛，孩子听话，大家前所未有的相敬如宾，老老实实，和谐度直线上升。
叮大嫂的话本彻底火了。
她赚了很多钱，住进了青砖石砌成的房子，还雇了一个仆妇，专门给她做饭，每天下午要炖一盅热热的雪蛤冰糖羹，把那种像蜥蜴、还是青蛙尸体样的东西扒开，取出卵巢，泡发后和冰糖、大枣一起煮，据说对身体好，能美容养颜。仆妇专门偷出来一些，炖给自己儿子吃，有村里人听到信了都去尝一尝，觉得味儿不赖。
对于这件事，有人觉得羡慕、佩服，弄点鲫鱼、大枣、干蘑菇、小野鸡等补品送给叮大嫂，让她多补补脑，争取写出更好看的故事。
叮大嫂一概收下，用手指先抬左边后抬右边，露出八颗牙齿的微笑。
有人则觉得难受，心酸，上不来气。比如村里的闲汉倪四。他躺在破铺盖上，气得舌头生疮，脸上流脓，心想一个臭老娘们，怎么能识字呢？识字就罢了，还大言不惭地写起了话本，关键还挣到了钱！这可是秀才相公才能干的事，她怎么能干呢？百思不得其解，难受得要命，听其他村民夸赞就更受不了了，气他们审美低下，这种女人写的恶心玩意儿还能夸出花来，真是脑子有毛病。
于是半夜偷偷蹲在叮大嫂家墙根底下，往里面泼脏水，扔死耗子死麻雀。
再不就是去叮大嫂的书摊捣乱，吐口痰，撒泼尿，把书展开给过路人看：“瞧瞧，瞧瞧，这是人写出来的东西吗？看了简直长针眼，恶心得吃不下饭！”
骂完，将书撕得天女散花，一股脑砸在叮大嫂脑袋上，再给捕快递两个钱。
于是叮大嫂的书摊很快被查封了，理由是书里有死人，不吉利，给村民们造成了严重心理阴影，不利于建设积极向上的村子气氛。建议叮大嫂写点阳光的，开心的，比如擀面皮，包饺子之类的。
叮大嫂听到这个理由，没有反对。用手指先抬右边再抬左边，露出了七颗牙齿的微笑。
第二天，村子里发生了两件事。
一是村里学堂的弟子们晨读时，发现每本书里都夹着一片倪四，小小的，薄薄的一片，像是小人书里的绣相图，精致得很，还会动。
大家很喜欢这个书签，就是觉得倪四本身形象太丑，翻过来用比较好。
有人辨认他说了什么，似乎是：“不要切我？不要擀我？”
第二件事，是叮大嫂向众人征集故事，越古怪越新奇越好，希望每人都能给她提供一个，否则，就别想再出村子。
......
“图穷匕见？”般星摸了摸胳膊，递给妹己看：“姐姐，给我听得麻嗖嗖的，你看，都起鸡皮疙瘩了。”
妹己把她的胳膊搂过来，一边顺毛一边道：“如果她就是那位送金玼尼的女人，这手段也不怎么样。”
“啊？我听着很吓人啊，那个倪四是叫她切了，然后擀成了面皮？因为倪四向捕快举报书里有死人，于是他就被夹在书里，印证了这一点？”般星感叹道。
“未必是她亲自动手。而是她的孽力，形成了‘力场’，倪四与她接触、产生矛盾，因此被力场捕捉了而已。”
常人对孽力总有一种误解，以为孽力是一种单纯的能量，像喷火或吐水那样，‘哈’地一声就使出来了，然后结结实实地打中敌人的身体，简洁明了，一看就懂。
但实际上，孽力是一种与精神、气氛相似的无形气场，携带着主人的意志，与整个环境交相呼应，甚至它有自己的想法，可能不受人控制。
因此，使用孽力，不如说成引导孽力，构建孽力，达到一个自己想要的结果。这个过程，就像用手指去搅动水，你可以轻易让水面泛起涟漪，但很难让水随着心意而动，因此，有心人会提前打造一个符合心意的‘水池’，在里面放上‘间隔’‘花瓣’‘皂角’等加强引导的东西。
——当然，这只是一个比喻。
体现在这个事件里，女人写书、微笑、收礼、乃至接受倪四的欺侮，可能都是引导构建的一环，当辐射范围增大，就会形成‘力场’，在这个范围中的人，都逃不过孽力的影响，触碰了规则，自动被力场惩戒。
从中可以看出，孽力是一种何其诡异的力量，你根本无法阻止它的形成，就像局外人看不透哪一步才是构建力场的关键。
“如果是我，我会选择敲碎她的牙。”妹己一本正经地道。
般星听了，认真琢磨了一会儿，然后恍然大悟：“不愧是姐姐，抓住了关键的细节——牙齿，对啊，这女人总诡异地微笑，一会儿露出七颗牙，一会儿露出八颗牙的，说不定就是在引导孽力。”
羊用蹄子敲下脑袋，道：“难道真是这样？！早知道——”
妹己：“啊不，我只是想看看她没牙怎么笑。”
般星：“......”
羊：“......”
般星：“那个...你继续讲吧。”
羊：“...好吧。”
一开始，大家该吃吃该喝喝，都忙着，谁有功夫编故事啊。
可过了几天后，情况不对了。
村子周边渐渐起了雾，出村的人在雾气中徘徊，然后又回到了村子。
出不去了。
试了各种方法，怎么都出不去。
这时，人们才想起了叮大嫂的话。
打算出村卖货、打工、补贴家用的人们愤怒地跑去她家，要个说法。
“那雾气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使了什么妖法？！”
“叮大嫂啊，我可没得罪过你，我家婆娘还常过来帮你收拾东西呢。”
“对啊，不做人的是倪四，你把大家都圈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叮大嫂先抬左边后抬右边，露出八颗牙齿的微笑，“给，我，故事，就可以，出去。”
众人嘀咕着：“都是大老粗，谁晓得讲什么故事。”
一位老丈急着出货，于是道：“行行，我讲一个。从前有头熊，它想吃蜂蜜，但蜂巢长得很高，上不去，于是仰着脖子等——”
众人问：“然后呢？”
老丈道：“然后饿死了。”
“这个故事行不？”
叮大嫂放下笔，微笑：“你，在，逗，我？”
看来不大行。
一位斯文细致的秀才公想了想道：“好吧，我讲一个。”
“是林相公啊，死了三个老婆的那个，有名的克妻命。”有人小声嘀咕道。
林相公潇洒地坐在叮大嫂面前，道：“我要讲的故事，叫作《银瓶兰》。”
然后林相公讲了一个年轻书生，心地纯洁，最喜欢美丽的事物，遇见漂亮姑娘，就想尽办法娶回家，看到娇嫩的花朵，随身带着铲子挖走，拿回家精心饲养。可书生渐渐发现，再美的姑娘娶回来，也会变得喋喋不休令人生厌，还会放屁打嗝出恭，真是有辱斯文！而花朵呢，不长时间就会枯萎。苦恼不已的书生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把花朵栽在姑娘们的脑袋里，这样花朵开得鲜艳持久，姑娘们也终于闭上了讨厌的嘴，皆大欢喜！
讲完后，众人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
“啪，啪，啪。”纸上已记得满满当当，叮大嫂放下笔，鼓起了掌。
她先抬右边后抬左边，露出七颗牙齿的微笑，一字一句道：“我，要的，就是，这样的，故事。根据，真实，事件改编，诡异，刺激。你，可以走了。”
林相公双手抱拳，向叮大嫂行了一礼，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21章 故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