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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43章 ...

  •   寒夜星云疏,冷月一灯孤。

      桃木剑剑势如风,须臾间已扫灭火舌与烛光,令大地归于黑暗。

      暗夜中,白衣道长身姿飘渺,迈着常人难以捕捉到的玄妙步法,悄无声息间接近了黄衫女子。

      将那妖女打斗前不忘驱散凡人的举动看在眼里,他却恍若未见般面色不改,乃至剑势也不曾减缓半分,仍势如闪电刺向了女子不设防的后背。

      “哼!”

      一回眸就对上了近在咫尺的剑锋,麦冷哼一声,沉下脸的同时半步不退,站在原地不避不闪,抡起石锄向剑尖砸去。

      若论常理,巨石对孤木,自然是巨石一击得胜,将孤木砸个粉碎。

      可修士间的对决,又如何能以常理度之?

      凛凛夜风中,剑尖吞吐煞气,气似有形,先于桃木剑一步迎上了重重砸来的锄头。

      “嘭——”

      “啊!”

      二者悍然相击,瞬息间,以相击之处为中心掀起一股巨浪,将所有未及躲闪的看客尽数掀翻出去。

      寒绝道长却顾也不顾身后奴隶大总管逐渐渺远的惨叫声,一击未中后,便立即顺着气浪翻涌时的反弹之力,飞身落回原处。

      落回地面,感受着虎口传来的一阵酥麻,他握紧剑柄,始终淡漠的脸色终于出现了几分凝重。

      深深注视了眼气浪弥散后,稳稳站在原地毫发无伤的黄衫妖女,视线又落到其手中巨锄上,他眸色微沉,咬了咬牙后,再次纵身而出。

      桃木剑在朦胧月色下挥出模糊残影,剑身上的斑斑血迹则仿若晚春残红,纷飞于黑夜之中。

      麦将他浑然不把凡人放在眼中的行径收入眼帘,眼底不愉之色愈深,当下也无意再与其费什么口舌,举起石锄便迎了上去。

      没了昏黄烛光映照,通体青灰的石锄在泠泠月色下挥舞起来,锄光浑似秋冬时节将冻未冻的寒潭流水。

      流水清寒凝涩,汹涌跃上苍穹,欲将桃花冻结;

      桃花轻巧锋锐,翩然起舞风中,欲将流水斩断。

      静寂无声的暗夜里,流水与落花你缠我绕,沉默交锋数十个回合,看似唯美的缠绵背后,却暗藏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凌厉杀机。

      ——直到、直到麦懒得装了。

      与这道士打了几十个回合,她摸清对方的底细,确认他就是狠下心自爆也伤不了自己分毫,且看招式也不似招惹了会给娥姐惹麻烦的圣人门下弟子后,便也懒得再装出和对方相似的修为试探。

      娥姐还在庄子里等她吃晚膳呢,这天都黑了,她可不能耽误太久。

      何况她到底不如玄姐、火姐擅于武艺,强行将自己万年来修出的修为压制得和这才入道途的小道士一般低,着实太为难人了些。

      她是真怕自己一个控制不好,就打得对方魂飞魄散啊!

      秉着慈悲为怀的原则,麦凝聚法力于石锄上,一锄头向前轻轻扫出,便欲把其打倒捆起,稍后和那请他来的贵族老爷一并拉去田里干活儿。

      之所以不杀了此人——

      一是因她此次下凡如非必要,只想踏踏实实种田,本无心造下杀孽,更无意伤害同族;

      二则是因这道士虽修为尚浅,却道法清正,想来也不是什么修了邪术到凡间招摇撞骗的邪修,故而虽惹了自己,却也罪不至死。

      不过……

      迟疑地皱起眉,打量着桃木剑隐隐逸散的煞气,她眸中带了几分疑惑探究。

      自黄衫女子最后一锄扫来时,寒绝道长心中便莫名升起了一种危机感。

      那危机感曾数次救他于生死关头,是以心底寒意一升,他便当机立断,再不恋战,双臂张开如大鹏展翅,脚尖点地飞掠后退。

      然而那方才他还能与之打得有来有回的黄衫女子,也不知使了什么古怪妖法,一锄头扫来,竟还带了师门传说中唯有大能方可施展的法相!

      纵身后退之时,寒绝道长恍惚间只见身前袭来的并非冷光烁烁的石锄,而是铺天盖地的麦子!

      金黄色的麦子飘扬在空中,看似纤细轻盈,难以伤人分毫。

      可当它们以亿万根连修士也难以瞬间计数的数量,纷纷扬扬落下,层层叠叠垒砌,须臾间就成了令人沉重又窒息的绝境!

      这一刻,他心里全无凡人看到无数粮食时的狂喜,唯有预感自己就要被这座粮食山淹没、压扁,从此尸骨无存的骇然!

      死亡总能激发出人的无穷潜力,深吸一口气,他猛地一剑挥出,既为尽可能拦一拦那沉沉压来的粮食山,也为借助挥剑时的反弹之力,助自己后退得更快些。

      幸而,那妖女大抵也不过是用了秘法,又或是短暂地爆发了下,虽一锄头将他击飞出去,可那力道顶多只能震伤他,却未能置他于死地。

      飞了几息后,桃木剑向下插.入.乡间泥泞的土路,直到剑身尽数埋没于土中,唯余剑柄外露,倒飞出去的寒绝道长才将将止住后退之势,绕剑半周落下,单膝跪在地上。

      清俊道长俯首跪地,白衣长袍沾染泥泞,任谁看了,都不由惋惜。

      然而寒绝道长自己,低垂的面容上,却悄然露出了笑容。

      ——果然,他定是猜对了。

      他飞了这么几息,倘若妖女尚有余力,必会赶来将他赶尽杀绝,不留任何调息疗伤的时机。

      偏那妖女竟仍留在原地,对他这大敌不闻不问,可见她也不过是色厉内荏!

      莫看她站在漫天尘嚣里动也不动,一副泰然自若的镇定模样……

      他看她多半是用了什么秘法,此刻耗尽了体内灵力,故而一动也不敢动,只强撑着自己不倒下,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自觉看穿了妖女的把戏,他唇角勾起,抬手擦去其上溢出的血色,空无一物的左手悄然摸向胸口——

      “妖女,受死!”

      暴呵声里,一物被他从怀中甩出。

      与此同时,他弃剑趺坐,接连变换手势,口中也开始念念有词。

      一锄头打飞人后,正担心自己是不是不小心把人打死了的麦:“……”

      不是?!

      怎么还叫我妖女啊?!

      我这么善良,特意饶你一命,你是没看出来吗?

      这饶命之恩,你不感恩戴德来帮我种田报恩也就罢了,怎么还恩将仇报,反过来还要再打我呢?!

      摸不清这年轻道士的脑回路,她索性不去多想,一把抓住那直奔自己面门而来的黑色物件,拿在手中低头一瞧——

      麦:“……”

      她可以无语,但能不能这么短的时间内,不要让她无两次大语?!

      探出两指颇有些嫌弃地将黑驴蹄子夹在中间,她一言难尽地阔步向白衣道士走去。

      不,严格来说,打了这么一通,身上站满了两人打斗时激起的尘土,此刻寒绝道长的白色道袍已基本脏成了土黄色。

      一袭土黄色道袍穿在身上,适才还白衣飘飘、清逸出尘的道长,瞬间就变得朴实无华了起来。

      再配上他毫不讲究就那么坐在黄土地上,神神叨叨念叨着什么的嘴皮子,以及一看到麦毫发无伤走过来后猛地从地上弹射而起,如临大敌横剑挡在身前的举动,更显得像个坑蒙拐骗的假道士了。

      麦:“……”

      无语地把黑驴蹄子甩到灰头土脸的道士身上,在他狼狈来接之时,她向前抬手,便有一道黄影自臂间飞出,牢牢缠上了道士。

      那是她平日下田时为防袖子垂下碍事,特意绑在手臂上的麻绳。

      虽不过普通凡物,可配上法力,以及牧妹教她的绑猪手法,谅他也扯不开去!

      “啊!”

      黄影飞出时,寒绝道长就已心生提防,又是持剑欲将其搅碎,又是搅碎无果后连连退后闪躲。

      孰料那黄影就似长了眼睛般,追着他半点儿没被落下,不过一刻过去,就将他手脚尽皆绑住。

      石锄也打横浮了起来,长柄穿过缠住他手脚的绳结,将他一整个人凭空吊了起来。

      “你这妖女,要干什么?!”

      猝不及防被拽离地面,失重感倏然传来,他心中惊悸,情不自禁叫嚷出来。

      “呵,”扬手送出另一条麻绳去捆眼见道士落败就悄咪咪打算逃走的锦衣男子及其手下,又挥手安抚了下小心翼翼从门里探出头来的农户们,麦才踱步行至道士身旁。

      瞥了眼浅淡月光下道士警惕又厌恶的神色,她不解歪头:“这话不该我问你么——你到底要干什么?”

      “观你灵气与法术,似也是个正派出身的道士,为何却为虎作伥,对我一勤恳种田的农民喊打喊杀?”

      闻言,纵然双手双脚都被捆了起来,身体也以极不体面的姿态浮在空中,寒绝道长仍面色傲然地昂起头:“你这妖女,既看出我出身名门正派,那就莫要不识好歹!”

      “速速放了我,束手就擒,伏法自裁,还可免去一难,留个魂魄去投胎转世。”

      “否则待我师长下山寻我,见了你这妖女胆大包天竟敢如此羞辱于我,必将你打得魂飞魄散!”

      这嚣张的口气,这傲慢的教训,麦听在耳中,简直以为两人实际上位置颠倒,是对方把自己给吊起来了!

      原来人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无语地扯了下嘴角,对着这一脸大义凛然乃至莫名骄傲了起来的道士,她霎时间连与其费口舌的兴致都没有了,当下脚尖微斜,就欲转身回庄。

      至于这道士,以及其他被捆起来的凡人们,就暂且先安置在庄子内的几间柴房里吧。

      待明日自己把他们背后的几个西岐贵族老爷给抓回来,再一并安排他们下田干活~

      利索地在心里想好了简略的处置方案,麦弯了弯双眼,就打算趁着夜色不深,赶紧回庄子里去,与娥姐将此前约定好的晚膳补上。

      能叫芜妹特意托娥姐从东胜神洲带来的灵兽肉,定然不是世俗凡品,想想就让人口齿生津!

      然而,还不待她轻快的步子落在地上,耳畔就传来了一阵清冷的传音。

      旋即,半空中正梗着脖子怒瞪黄色背影的寒绝道长,就见正被自己怒瞪的黄衫女子竟又转过身来,抬起下巴问自己:“我问你,你为何一句话也不说,上来就要拿剑刺我?”

      不料这妖女竟厚颜无耻至此,还有脸这般问自己,寒绝道长当即就把下巴抬得更高,讥讽道:“妖女!我与你无话可说!唯有仗剑相向!”

      “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

      “那你凭什么说我是妖女?”为了娥姐那一句传音建议,纵然心中不耐,麦还是从善如流地将嗓音伪造出了一副气愤不已的口吻,言辞愤懑地质问,“我是吃人还是屠城了?我什么都没干,你凭什么就认定我是妖女?!”

      “何况你连照妖镜都没掏,也没施展看人原形的法术,如何就能断定我为妖?”

      “我明明是货真价实的人!”

      只是因着心中乏味,她语气虽激动不已,冲着那道士的脸上却是面无表情,波澜不惊好似一个在读稿的傀儡。

      孰料,那道士下一句话,就将她伪造出来的气愤,激发成了真情实感的气愤——“何须照妖镜与法术?我一剑杀过来,自然就知晓你是人是妖了。”

      被倒吊在半空中的道士脑袋微歪,斜过眼来上下打量起她,原本看起来颇有些正气的浓眉大眼这么一歪,忽而就泄出了分邪气。

      那道士不以为然的话,则更是邪气异常:“瞧,你这不是没死吗?还被我逼出了法术,可见你就是个妖女!”

      “什么?!”

      这下子,不必娥姐再一句一句教她说,更不必再刻意去伪装愤怒,麦自己就暴跳如雷地一拳砸上了道士的脸:“你就是这样判断妖邪的?”

      道士虽没把话说透,可她当年也统领过一整个万人部落,吃了上次西周贵族不守信用的亏后,这几个月来更是有心观察了观察如今人间的种种勾心斗角。

      是以他话音方落,她就立刻领悟到了那平淡话语背后血淋淋的真相——

      当真是妖的,被他灵剑袭击,多半会施展法术躲避过去,于是自然就能暴露身份;

      可若本不是妖的凡人,被他灵剑袭击,却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的。

      而等待他们的,大抵就是惨死在桃木剑下的结局。

      乃至因桃木本身即有驱邪镇魂之能,那些凡人们脆弱的魂魄若在刚刚脱离肉身,尚且浑浑噩噩之际再次不幸地碰上剑气……

      脸色愈发沉重,麦想,她这下子知晓,为何这道士看上去分明是个正派出身的弟子,可灵剑上竟会有那么多煞气了。

      也知晓了为何他剑身上明明有斑斑血迹,可那血色之中溢出的妖气,却只占了其中极其微不足道的一缕。

      不愿去想有多少无辜凡人丧命在这糊涂的道士剑下,她咬紧牙根,一把攥住对方的后脖颈,双眸紧盯着那张看上去正气凛然的脸庞,沉声又问:“你就不怕误伤了无辜凡人?”

      “那是他们命该如此!”可早将上来便刺人当作习惯的寒绝道长,又如何会懂得她的心情?

      理直气壮地回答一句后,他掷地有声道:“为了斩妖除魔,这些牺牲都是必须的!”

      “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

      这两句口号似乎给了他更多直面妖孽的勇气,狠狠瞪向黄衫女子,他目光如炬,慷慨激昂:“你这妖女又凭什么质问我,难道你让人将你引荐给西伯侯,就不是打着借此为祸人间的主意?”

      “我告诉你,若你敢迷惑西伯侯以此祸乱人间,我就是把西伯侯给打得魂飞魄散,也绝不叫你阴谋得逞!”

      “胡言乱语!”麦没想到自己还没追问几句,这神对手就亲自给自己搭好了戏台。

      当即,她一面发泄着自身怒气一掌狠狠打在了对方脸上,一面跳上台子就唱起了娥姐适才给自己紧急安排好的一场大戏:“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你以为我和你一般,想被引荐给西伯侯,就是为了什么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吗?”

      “我告诉你,我是为了天下苍生!”

      横臂指向自己庄子的方向,她声音响亮到方圆二三里都能听见:“我在天庭公务员考试大典上得神明传道,习得了培育良种之法,为让天下苍生从此不再饱受饥饿之苦,方才跋山涉水,来西岐献宝!”

      “若非如此,以我能轻易制伏你的道法,随便寻个山头占山为王,驱使鬼怪供养于我,岂不比在这凡尘里受人羞辱来得舒坦?!”

      “何况我被那些贵族言而无信耍了一通,早已懒得再见西伯侯自取其辱,只在自己庄子里专心育种……”

      “我分明已退让至此,你们还打上门来,简直是欺人太甚!”

      在她说出“天庭公务员考试大典”之时,寒绝道长不由一愣——他内心深处早已断定这陌生女子之所以身怀道法,定是从某处学了不入流的旁门左道。

      毕竟他师门就在西周境内,以各派之间往来走动的频率,若哪个修道门派中有天赋异禀到比他年轻还比他能打的女修士,他早该在此前随师长们访友之时遇见过。

      是以在田庄外一看清黄衫女子陌生的脸庞,他立即就信了那贵族老爷的哭诉,将此女当作了妖孽、邪士。

      可谁知,她竟扯出了天庭此前的公务员考试大典……

      若此言为真,那这女子的来历,可就绝对清白无比,乃至比他自己都还要更清白了。

      毕竟他们整个师门都奉行着“宁可错杀一万,绝不放过一个”的除魔卫道宗旨,各个身上都不可避免地带有误杀无辜之人的孽果。

      虽他们自己无怨无悔,只将此当作必要的牺牲,但天庭在选拔公务员新神之时,却严苛无情地将他们忽略过去,全然未将他们纳入考试范围之中……

      忆起那日清晨,师兄弟们对照梦境,确认大家都梦见过的大典场景一模一样定然为真,及所有人都只能旁观大典却无资格参试的下场,他双唇一颤:“不、不可能……”

      眼底惊疑、悔恨之色疯狂跳跃,他茫然无措地张了张口,却是张口结舌,哑然无语。

      直到无意间对上麦不屑的目光,他才恍若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猖狂大笑起来:“哈哈,你以为你能将良种献于西伯侯吗?”

      “痴人说梦!我告诉你,西伯侯素来不喜女子涉政,你便是再有本事,他也不会分你一个眼神!”

      “住口!胡言乱语!”

      ——这一次,厉声呵斥他的声音,自远处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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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最近状态不好,【先不更新啦】~打算休息段时间,精读下原著梳理下思路,看看怎样把故事讲得更好~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