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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我应该先出哪只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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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齐天磊的单车后座上,廖小峰浑身没劲。
他是下了决心,另外三个人也答应要陪他去,可一想到他是要去拒绝一个女生,心里便生出临阵脱逃的怯懦。
还是头一回碰到这种事,别说是经验,他连窍都没开,谈恋爱更是想都不敢想。
可恶的谭家乔还说风凉话,说什么经过这次他肯定能成人。
等以后这小子谈恋爱,自己一定要找补回来!
由于思考得太入迷,他没留意到单车已经越过小巴站,沿着大马路疾驰而行,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齐天磊家的大别墅已经近在眼前。
“天磊,你怎么载我来这儿了?”齐天磊自顾自推着车往里走,廖小峰只好跟着跳下来。
“不做准备,你就打算这么去舞会?”
进了门,齐淑兰正在客厅堆积木。
这个点她总是要在客厅里做些什么的,正好等哥哥放学回来,能第一时间扑到人怀里腻歪。
今天洋娃娃有一颗牙掉了,李妈告诉她说肯定会有好事发生,这不,廖小峰就跟着哥哥回了家。
主人瞬间失了宠,齐淑兰边叫人边往客人身上钻。
“给大勇打个电话吧,就说你今天有事不回家住了,让庞奶奶带着小婷睡。”接过妹妹,齐天磊给廖小峰腾出手来。
“啊?!”
也没说要在齐家留宿呀。
最终还是打了电话,知道哥哥要在齐家住,廖小婷不服气得直哼哼,颇有一种那边三个人合伙不带她玩的架势。
直到坐在桌边吃饭,廖小峰仍在发懵,不明白怎么会听了大少爷的吩咐,突然兴起住在齐家。
“小婷是不是生气了?”齐天磊边问边向两位保姆介绍,近来家里立了新规矩,只要齐康不在家,所有人都可以同桌吃饭,毕竟人多吃起饭来才会更香。
“还不就是怕我们吃到好吃的,没带上她。”尝了几口菜,廖小峰瞬间胃口大开,什么舞会、情信这会都来不及想了,眼下只有饿得咕咕叫的肚皮。
“那好办,以后周五下课,你就把小婷接过来,在我家住到周末再回去。”
“……”
家里确实很大,相比深水埗的旧楼,两个地方简直是天差地别。
廖小峰被带着逛遍家里的每一处角落,他其实不是第一次来做客,可那时候年纪太小,出于担心又一直看顾着妹妹,因此没能留下太多印象,如今故地重游,楼上楼下、屋里院外地逛,第一印象便是直观的大。
即使齐康和廖大正晚上回来住,也填不满所有房间。
大固然是大,只是缺少熙攘的街道,更看不见半点霓虹灯箱的影子,周围邻居要么忙于应酬很晚回家,要么索性从不回来。
并且,说话声稍微大一些,屋里产生的回声便让人觉得害怕。
比较下来,廖小峰深深觉得,住在这里还不如住在他那拥挤不堪的小房子里,至少吼一嗓子能炸出许多人来,并且楼下永远能吃到美味的小摊和排挡。
不多时,齐淑兰被李妈带着洗澡哄睡去了,廖小峰跟随齐天磊,上到二楼卧房。
这是一间朝南的大房间,即使放下桌椅板凳,立柜沙发以及一张大床,房内留给人走的空间仍是绰绰有余。
甚至自带内卫。
在这样的房间里住过,难怪大少爷在旧楼的第一晚会摔得那么惨。
没等廖小峰把屋内布置看个清楚,齐天磊已经拉开立柜:“过来选衣服。”
舞会必定是要着礼服出席的,在这方面大少爷拥有丰富经验,沈琳是留洋派,受母亲的耳濡目染,他从小被教育要注重个人礼仪,在什么场合该穿什么衣服该做哪些动作,受母亲的影响他被塑造成极富涵养的男孩。
衣服整齐地一件件挂好,虽然正是成长期,男孩个子窜得极快,然而从前穿过的衣服仍留在立柜里,覆盖防尘罩宛如崭新刚买回来的一样。
“我只是去和人见一面,需要穿得这么正式吗?”不是说好了不和人跳舞,也不和人搭话的吗。
说话的功夫,齐天磊已经往他身上比划了好几件:“你去了不一定能立马见到人,要是对方想等舞会结束后再和你挑明身份,或者临时有事没能来,你就穿着校服傻站着?”
廖小峰顿时哽住,他没想到这一层。
是啊,万一那个女生想等舞会结束了再找他,那样坐在板凳上干等岂不是很煎熬?
还要三个人一起陪着他等。
哎呀,现在已经开始感到煎熬了。
“别纠结,把衣服换上我看看。”
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廖小峰完全变了模样,他身上穿的是一套白色礼服,内里搭配湖蓝的竖条纹衬衫,正拎着领带走出来:“天磊,这个,我不知道要怎么系。”
齐天磊没有马上搭话,而是将他从头到尾扫量个遍。
这件衣服还是去年舞会上穿的,那时裤脚已经嫌短,今天穿在他身上,除了肩膀和腰身略有点大之外,其他倒是意外得合适。
白色本就适合肤白且瘦的人,要是廖小峰的腰身能再挺拔些,眼神能再自信些,给人的感觉就更好了。
“天磊?你会系领带吗?”他又开口问了一遍。
齐天磊从脑补中回过神来,接过他手里的领带,不多时从立柜里翻出个黑色的天鹅绒小领结,卡到他领口处,顺便帮着前前后后整理一遍。
调整完之后,廖小峰被重新推到卫生间的镜子前:“这,这还是我吗?”
“怎么不是你?”齐天磊伸出右手,从背后将他额前的鬈发往上拨了拨,镜子里被碎发遮去一半的大眼睛立刻得到解脱,笑眯眯得又是惊又是喜。
看来去舞会前还得给他修修头发才行。
“要给家乔也选一件吗?”高兴之余,廖小峰想起谭家乔来,毕竟谭家乔的家庭环境同他一样,他得考虑周全。
镜子里齐天磊的目光飞快往下坠:“他不归我管。”
是了,人明明是被廖小峰叫去的,凭什么都要大少爷来管,况且这些衣服看起来就价值不菲,即使不再适合主人身材,也被套上防尘罩小心收藏,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那怎么会舍得借给自己穿?廖小峰不敢问出口,方才的欣喜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诚惶诚恐。
“什么时候改改你瞎操心的坏毛病,”齐天磊走出卫生间,伸手握住房间门把手,“这种事谭家乔自己能搞定,倒是你,要准备的还有很多。”
“我?除了衣服还有什么?”难道穿这身去还不够?
“跳舞,我要教你跳舞。”
廖小峰独自在房里站了十分钟,他听见齐天磊穿着拖鞋“哒哒哒”跑下楼,不知道去了哪里。
丢下一句话便匆匆离开,搞得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天知道,他只是想要温和地拒绝一名女生,怎么又是挑衣服,又是学跳舞的。
衣服也就罢了,要他学会跳舞,那比让他拿到圣保罗的奖学金,还要难十倍。
正烦恼着,“哒哒哒”的脚步声再度传来,廖小峰赶紧拉开门迎出去。
“你别碰!别把衣服弄脏!”只见齐天磊怀里抱着台唱片机,上头摞了两三张密封严实的黑胶唱片。
原来是去楼下取东西了,刚才逛别墅的时候,路过一楼的小书房,里面被装修成一间钢琴室,靠墙还有满架子的唱片、CD和卡带。
唱片属于沈琳,CD和卡带属于齐天磊,至于那架钢琴,则是母子俩共同所有。
然而不难看出,小书房已经许久无人进入,齐康忙到昏天黑地,音乐在他看来只是可有可无的调剂品,齐淑兰又太小,只有玩才能吸引她的注意力。
被拿上来的唱片机,蒙了一层薄灰,小心放置在桌面后,齐天磊又去楼下找张妈借了根羽毛掸子上来,灰尘拂清后,他熟练拆出一张唱片,轻轻放置唱针,顿时优美的舞曲充斥整个房间。
“天磊,能不能……不学。”廖小峰试探性发问。
音乐声忽高忽低,最终定格在人耳听上去十分柔和的位置。
虽然不是最新款唱片机,但其音质不是数码音响所能比拟,加上唱片保存良好,在柔和之外竟像是伴了一层雾蒙蒙的氤氲感,好像声音是从房里的各个角落共同发出似的。
齐天磊转过身,被这股柔和带得,他的声音和动作均不如寻常硬直:“要是有女生主动请你跳舞,你会拒绝吗?”
“这个,应该,没人会请我跳舞吧。”
毕竟知根知底,谁也不想冒着被踩断脚的风险。
“不是说会邀请另外一所学校的学生吗,”齐天磊提醒说,“出于好意,女生请你跳舞,难道你要拒绝人家?”
廖小峰越来越觉得他像是在故意引导,明明这两天学习小组一直围绕舞会进行讨论,然而大少爷始终没把这些细微的可能摆上明面,反而选择在这个时候单独提出。
乃至于刚解决一个问题,便会立刻抛出另一个问题,让人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中。
“那我就实话实说,说我不会跳舞。”
果然,倚在唱片机前的身影等候多时:“你穿成这样出席舞会,然后和女生说不会跳舞,我想没人会相信,”他扬起一边嘴角,轻轻笑出了声,“廖小峰,在社交场合中,一直拒绝别人的好意是不礼貌的,与其这样,不如大大方方上去跳一场,也省了很多麻烦。”
顿时,廖小峰感到头皮发麻,张着嘴不知接下去该说些什么,在他省吃俭用的有限认知里,当然不明白为何女孩子会想要主动约他跳舞,然而齐天磊说的不无道理,既然去了,也该体面到底。
哎,要不是那封情信闹的,他这会只用担心期末测验的事,更加不会落得这般田地。
“考虑清楚了?那就开始吧,”见他再说不出话来,齐天磊立刻提议,“剩下的时间不多,明天是周五,放学你把小婷接到我家,然后住到周末再回去。”
这人惯常喜爱先斩后奏,廖小峰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反驳。
不过他心里倒也觉得不好意思,又是借他衣服又是教他跳舞的,这要是放在以前,哪是大少爷会做的事,就是把人叫到家里吃饭,也不是齐天磊一贯的风格。
看来是真心把自己当作好朋友般对待。
换回校服,礼服被铺展整齐收入柜中,在柔和的音乐声里,齐天磊开始了第一堂舞蹈教课:“不用紧张,其实跳舞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难,说是舞会,真正跳得好的人也不多。”
可是一点不会的,比如廖小峰之类,就更少了。
“是吗……”知道在说安慰他的话,廖小峰挠挠头,勉强敷衍。
舞会一般分好几个阶段,依照播放的音乐顺序,有快慢舞种之分,自由发挥也好,中规中矩也罢,只要不是一对一双人慢舞,其实没有太大问题,毕竟只是一帮没有经过系统训练的少男少女。
“到时候,你就待在我身边,我会给你筛选曲目,”有了大少爷的保证,舞会好像变得没有那么难熬,“现在,我先带你熟悉基本舞步,你要记牢。”
闻言,廖小峰立刻绷直身体,抿紧嘴唇如临大敌。
“放松,你太紧张了,”齐天磊笑着敲打他的手臂,随后抓住他一只手放到自己腰上,另一只手抬起悬在半空,“我站女生位,接下来由你带着我跳。”
跟着眼神示意,廖小峰低头打量脚下,房间地板上铺着地毯,两个人不得不摘掉拖鞋赤脚相对。
舞蹈真是神奇,明明在之前的相处中,他们的距离要比现在来得更加近,然而这会在暖光灯的照射下,在丝滑音乐的衬托下,他们得以感受到对方身上所散发的一切。
齐天磊的个子更高,他刚低下头准备讲解舞步,柔软的鬈发便轻轻扫过他的嘴唇。
仿佛一下跃入海里,身体瞬间被湿漉漉的压力所包裹,然后在海里被浪推着举着,面朝天空,上下起伏。
全程,心脏在他的耳膜处重重且毫无规律地击打数下,搞得他心烦意乱,平生第一次不知所措地定在当场。
“天磊,我应该先出哪只脚?”造成这一切的少年依旧如常,他大概觉得好玩又忐忑,调皮地抬起一只脚在齐天磊的脚面上来回摩挲、拍打。
如此随心所欲,然而拍打的回响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