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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红玫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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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话倒是把沈不渝堵得说不出话来,嗓子跟卡了几斤黄沙似的,仔细想来她是说得挺在理。沈不渝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是,不用跟我说,我来找你,来问你,纯粹是我吃饱了撑的,我他妈犯贱。行,林西,以后你有什么事别来找我,别求我,别叫我看见,我再多管一次你的闲事我沈不渝名字倒过来写!”
林西声音多温吞多柔,沈不渝的声音就多清冷多凛冽。
就像沈不渝那个人,漂亮得攻击性,行事作风也带着攻击性,所以这会儿生气说话时的语气更是特狠,不留情面,声量也没控制,反正她向来坦荡,也不屑于控制,整个楼层尤其是靠近楼道的那几个班级全都听见了,一个个弹探出脑袋往这边看。
一个个都八卦得要命,偏偏还要打着“我是为了维护学校秩序才来看你俩吵的”幌子。
虚伪透了,恶心透了,没劲透了,沈不渝想着自己还真是个奇葩,无论她怎么收敛脾性,怎么藏拙,怎么收起自己棱角,还是没法儿适应这个社会,这个学校,这个假仁假义没劲透顶的世界。
沈不渝扫了眼蹙眉抿唇的林西,稀奇,还是第一回在林西脸上看到这么明显的表情。
她收回目光,手重新放进衣袋里,退回一步,拉开自己与林西的距离,像是把之前那点越界的行为也给拉回来,两个人重新从模模糊糊的关系转回死对头的关系。
沈不渝:“没劲。”
她淡淡吐出两个字,转身下楼。
空旷的楼道里有风,呼啦啦地吹,吹着林西齐胸的长发凌乱不已,蒙住她的眼。她静静地注视着下楼的身影,一言未发,半晌,慢慢转身回了教室。
风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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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不渝没逃课,画完老师布置的素描作业,又补了张上次的人体彩绘,才收了调色盘和画板,从角落退离。
易圆圆从教室后门猫着腰追出来,小声喊一句:“渝姐。”
她停下,回头。
“你去哪里呀?”易圆圆不敢离开教室,怕被记过,只能将后门打开一条缝,扒拉着门框,眼巴巴地看着她。
“不知道。”
“那你打算去干吗呀?”
“不知道。”
“……你怎么了呀?”
“说了不知道。”沈不渝没耐心,刚要走,走了两步又回头,易圆圆委屈巴巴地蹲在后门,两手臂圈着腿,像是被她凶了难受得不行。沈不渝喊了她一声,她立马抬头,眨眨眼,“怎么啦?”
沈不渝从口袋摸出一根阿尔卑斯,扔过去,“还有一根,你吃吧。”
“青柠味儿的!”易圆圆弯起眼睛,挥挥手,“渝姐你走吧,有任何风吹草动我联系你!”
沈不渝点点头,背着东西下楼。
走到教学楼十米开外的校道时,好巧不巧,碰见刚上完体育课从操场回来的林西一行人。
好像验证了林西两次考试失败都是她故意控分的说法,她的身边依然走哪儿都围着好学生,众星捧月。扎高马尾的女生离她最近,不知道说什么说了一路,另一边的三两个女生跟着应和,态度诚恳,眼神坚定,好像要把一个误入歧途的好学生拉回正道。
“西西,你好好想想,津大好还是国外那学校好?”
“就是啊,林西,出国留学我想都不敢想呢,而且你那学校一般人还真申请不进去,拒了太可惜了。”
“下次考试别这样,回头阿姨真生气了。”
林西始终神色清隽,垂着眼,匀速走着路,鲜少开口。
叽叽喳喳的声音左一句劝又一句劝,沈不渝不知道林西听没听进去,反正她没听进去,满脑子都只有那句“出国留学”。林西要出国留学,她故意控分是为了不出国留学,她要读津大。
遥远的回忆袭来。
那个雨夜,灯坏了一片漆黑的楼道,由上及下的缓慢脚步声,林西通电话时说的几句听不真切的话——
“我想留在国内。”
“走高考,读津大。”
“妈,请您尊重我的意愿。”
沈不渝脑子宕机一秒,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那刹就是大脑一片空白。只是一瞬间又恢复了思考能力,她记起,读津大的还有一个人——
宋浔。
那个拍拍屁股走人,留下一堆烂摊子的人渣。
混球。
渣滓。
林西停下步履,身边人也跟着停下,齐齐看向对面的人。
六月天,骄阳似火,金灿灿的光线透过树叶缝隙落下来,地面上,台阶上,沈不渝的身上,全都光影斑驳。沈不渝斜斜地背着装画板折叠架的包,一手揣进阔腿裤的兜里,一手拎着手机漫不经心地转着,任由她们看,反正她好看,好看到爆了,不怕被看。
她眼神淡漠,没情绪,也回视过去。
有几个女生早听闻林西和沈不渝的那点儿事,怕沈不渝看不惯林西连带着也看不惯她们,找她们麻烦,除了那个梳高马尾的女生,一个两个瑟缩着肩膀往两边退,躲林西身后,也跟林西隔了几步距离。
那样儿在沈不渝看来其实特好玩,她从来不欺负女孩子,也从不找女孩子麻烦,看不惯得、揍得、整得全都是那些成天混成地痞流氓的男生。就连林西,她也从没故意欺负过,最多就是招惹她。也不知道是哪个嘴碎的孙子,瞎几把乱传,把沈不渝这名声传的不三不四,乱七八糟。
思来想去,也就那一个孙子了,宋浔。
他那人就他妈是个人渣,自己走了逍遥快活,烂摊子全都撂给她沈不渝。越想越气,气得肝疼,沈不渝骂自己当时怎么就那么没眼神,就冲着宋浔那张帅脸,还真他妈信了他的话,被他唬得没脑子,现在好了,当时犯的蠢现在全报应来了。
“人渣。”沈不渝低骂了句宋浔。
对面那群女生听见了,害怕地又往后退了退。只有刚刚没动的高马尾女生皱眉,上前一步,挡住林西,朝着沈不渝说:“你骂谁呢?”
“你管我骂谁。”
“你明明就是骂西西!”
沈不渝笑了声,歪了下脑袋,慢悠悠地说:“你哪只耳朵听见我骂林西了,你耳朵那么大啊,来,我看看。”
“你就会狡辩,谁不知道你跟我们家西西是死对头,成天欺负她。”陈欣悦见沈不渝上前一步,作势真要看她耳朵,连忙把手捂住,像个考拉,“你别过来!”
沈不渝笑话她那胆小的考拉样儿,眼神落在旁边的林西身上时,笑意淡下来,眼神也漠着,“你以为林西是谁,我老子?还是我妈?用得着我这么大老远从教室走过来骂她一句?”她轻嗤一声,唇勾起的弧度半嘲弄,“天天板着张死鱼脸,谁愿意搭理她。”
这下是真骂林西了。
骂她死鱼脸。
刚刚还有些怵的陈欣悦立马直起腰,气势足了,声音也大了:“你这人怎么就那么讨厌,自己脾气臭,成绩拉,看不住男朋友,怪谁啊还不是怪你自己!你以为宋浔真喜欢你吗,还不是看你那身皮囊,看多了看厌了当然没感觉了,我们西西不光长得好看还成绩好又温柔,你有什么可比的?”
气势足的刚刚那瑟缩着肩膀的几个女生中,也有人附和了:“就是,宋浔不喜欢西西喜欢你才眼瞎。”
“没妈管教的孩子就是没教养——”
一直未开口的林西打断:“欣悦。”
但来不及了,那话就是原原本本、横冲直撞地闯进了沈不渝的耳朵。夏日的烈阳晒着,汗淅沥沥地淌,那股时来时不来的风彻底停了,热意和躁意同一秒蹿到顶峰,烧起从心底烧出火气来,直冲天灵盖,沈不渝看向陈欣悦的眼神都是夹着火星子,“你有本事,再说一遍试试。”
“……我、我……”陈欣悦从没见过这样的沈不渝,慌乱害怕和不想丢脸的自尊同时拉扯她,就是发怵也要横,“我就说怎么了?”
沈不渝冷着脸,一本正经地说狠话:“我把你舌头给拔了。”
她抬脚就朝这儿走。
“啊啊啊啊你别过来!恶魔!”陈欣悦吓得蹲下来,抱着头,一会儿又觉得不安全,两手捂着嘴。同旁的几个女生有的吓得跑走,有得也蹲下来抱住陈欣悦,从始至终,只有林西一个人没动,她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朝她走来的沈不渝。
沈不渝停在了林西的面前,咫尺距离。她说:“让开。”
林西没动。
“——你是不是觉得我一直不敢动你?”沈不渝停止了晃动手机的动作。没等林西说话,当然,等了她也不一定会说,反正面对她沈不渝的时候她习惯了当哑巴。沈不渝歪着头,脸色很淡,声音也很淡,“还是就跟你的好姐妹说的那样,我有娘生没娘养,有爹生没爹管,跟石头里蹦出来的野孩子差不多,不配跟你们这种家庭健全、衣食无忧、金枝玉叶的大小姐一样当个普通人对待,就得像那个蟑螂臭虫一样被你们睥睨着、鄙夷着、避之不及着,所以你跟她们就能正儿八经地聊天,跟我就当个哑巴,一句话都不屑说,我欠你的是不是,我活该是不是?”
林西眨了下眼。
像是被她这番话给砸懵了,也像是那眨眼就是她的回答,她的反应——还那样,无话可说。
沈不渝刚压下去的那股火猛地蹿起来,一把扯住林西的衣领往自己这儿拽,林西清瘦,力气不大,被她拽的一趔趄,身子直直撞上沈不渝的。
姑娘家的身子都是软的,但该鼓起的地方都是鼓的,尤其是沈不渝那身材,高高隆起。
林西撞上去的时候,似是撞得疼了,她皱眉“唔”了声。
沈不渝也没多好受,她也是个姑娘,又不是死人,不过这会儿她火气大,吼了声:“说话!”
等了半天,林西轻吐出一句话:“抱歉。”
“你抱哪门子的歉,谁让你道歉了,你道歉是什么意思?”沈不渝还拽着林西的领子,眼皮垂着,“你是不是就只会跟我说这两个字!拿你水杯拦你路共你伞问你话也是抱歉,那天早上我拉你出巷子口你也是他妈一句抱歉,还有撞见你跟宋浔的时候,你也是抱歉!”
“我没有。”林西突然说。她声音难得大了些,一时间所有人都停下来看她。
沈不渝也盯着她,“你什么意思。”
林西被揪住的衣领勒得她颈侧发红,摩擦着沈不渝上回给她的创可贴,她还贴着。她没回答,只是安静地说了句:“沈不渝,你弄疼我了。”
几秒时间过去。
沈不渝看向陈欣悦,跟逗猫似的,故意把狠话抛过去,“你的舌头我记下了。”
陈欣悦吓得捂嘴。
沈不渝最后看了一眼林西,那一眼带着愤,夹着怒,还露着点其他的什么。只是林西不清楚,其他人不清楚,连沈不渝自己也不清楚。她所有的松垮和漫不经心都被收了回去,像一根荆棘带刺的烈焰玫瑰。
松开拽住林西的领子,轻轻一推,没等人退开站稳,又单手挑起林西的下巴,上挑的眼尾傲然睨着,天生的凛,劲儿烈,沈不渝咬着牙:“林西。”
“——咱俩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