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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倒流回最初的相遇(1) ...

  •   苏枋隼飞二十岁那年的六月接到师父的联络——通知他抓紧去考个语言成绩,写申请材料,然后争取秋季学期到中国来留学;虽然时间很紧,但学校那边他帮苏枋接洽好了,只要按时交上一部分材料,剩下的之后再补就行——他老人家家大业大却膝下无子,做遗嘱公证的时候分出一份,打算将来给苏枋继承。
      苏枋自然不想去。他打算在东京读完大学后,就回正东风镇的——榆井和樱都是读了短大就回去的,苏枋上了四年制的大学,还差两年才毕业。
      “噢,大学生毕业返乡支援家乡建设啊,很好啊,很不错——”老人家态度还算和蔼地点评了一句,随后扔给苏枋一个既不是他指定的大学,也不是他工作单位或是住址的地址,撂下一句“爱来不来,后悔了可别来找我”就摔了电话。
      苏枋莫名其妙,刚想把这事搁到一边,老人家时常在他耳边阴阳怪气念叨那句“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穿耳魔音就又不期然回荡在脑海。
      苏枋很少纠结,但他思量再三,还是打算先去看看航班,时间合适的话就订机票。
      在桌子前坐下开电脑,视线不期然落在了手边的相框上。
      苏枋下意识顺了一下落在肩头的流苏。
      他想,这是官方公布卡莲死讯的第二年了。
      在和卡莲分别的头两年,苏枋还能时不时地在各大国际新闻媒体上翻找到她的痕迹。她在失去了前任领袖、濒临暴乱边缘的雇佣兵集团和俄联邦安全局、国防部之间极力斡旋,稳住局势;带领那个人称“音乐家”“乐团演奏者”的神秘私人军事组织频繁出没于欧非争端地区,宣称为祖国的利益而工作。
      苏枋研究了很多国际政治和军事方面的材料,试图搞清楚卡莲的处境,但仍难窥全貌,因为她继承的那个集团——奥尔登伯格斯基上校的遗产实在太过神秘,向外界披露的信息少之又少。
      不过苏枋的直觉告诉他,卡莲一直处在一个岌岌可危的位置上。她的集团和国家的关系呈现一种扭曲而微妙的紧张状态。她的身份本就很尴尬——一个被公爵家族剥夺了姓氏,遭到过流放的私生女,很难说这份巨大的遗产对她来说是馈赠还是诅咒,亦有可能二者皆是。苏枋认为,卡莲的努力很可能没有多大成效,而她脚下的每一步都是深渊走钢丝,稍有差池就要万劫不复。
      不出所料,两年前,卡莲回国的专机坠毁在公海,集团的十几位高层指挥官连同乘务组无人生还。总统对此深表痛心致以哀悼,宣布会彻查此事,但谁都知道这不会有任何结果,事故残骸打捞一无所获,黑匣子至今没有找到,时间一长,消息封锁,不了了之。
      苏枋当时在写课程报告,大半夜看到新闻,第一反应就是给师父拨电话,电话响了两下就接通了,他脑子里一片混乱,不等老人家开口就失声喊了出来:“师父……!”
      “慌什么!”老人家都懒得听他说下去,直接一声断喝止住他,“死不了的!大惊小怪。”
      啪——没等苏枋回音,电话就挂了。
      苏枋反复深呼吸,很快冷静下来。他想,既然师父这么说,那卡莲一定还活着。
      只是他再也没有获得她消息和境况的途径了。这唯一的、单方面的联系也断掉了,她从他的世界里彻底消失,留给他的只有漫长的思念。苏枋时常觉得寂寞。
      翻了翻航班表,恰好有直飞航班的特价票放出,就在周末——专门候着他似的,苏枋没多想,直接订票。

      四个多小时的行程,苏枋抵达一座滨海的城市。
      他顺着地址一路找过去,当天傍晚来到旧时租界的一幢小洋楼跟前。洋楼门前立着几竿瘦竹,草坪上种了一地的洋甘菊。这栋小楼看样子年代久远,掉灰的红砖围墙上嵌了块石刻牌子,苏枋低头一看,居然是文物控制保护单位——想来是缺乏修缮,于是把使用权让渡给个人做了私宅,有人住着帮忙打理,就不至荒废垮塌。
      苏枋敲了敲门,无人应声,暗道一声失礼就推门进去。穿过小小的院落,他才注意到,洋楼是重新修缮过的,里面的生活设施都做了现代化更新,只不过建筑风貌修旧如旧地保存下来,外观上不仔细看就辨别不出。
      他走到小楼近前,忽然听闻一阵乐声。
      弦乐优美而灵动,高昂清越的旋律浮在上方,低沉优雅的音色在下方托举,相辅相成,十分契合。
      苏枋停住了脚步,原地驻足支着耳朵仔细去听——他对这段旋律有模糊的印象,应当是在哪里听过的。
      蓦地,围墙外响起两个清脆的童音。两个刚放学的小孩手拉手走过,一边闲聊。
      “安娜老师和索菲老师又在拉琴啦。”“嗯——我姐姐明天就会来音乐教室上课。我特别喜欢听她拉琴,我以后也想来——我想弹钢琴,安娜老师说她可以教钢琴!”
      苏枋心跳漏了半拍。
      他想起来了——这是《鲁斯兰与柳德米拉》的变奏,俄罗斯古典音乐之父米哈伊尔·格林卡的名作,他四年前在索菲娅的演奏会上听过一次。
      苏枋站了很久——其实他应该立刻飞奔进去,确认里面是不是有那个两年前就在社会面上宣告死亡的人存在,问问她明明承诺过要来见他,为什么至今不和他联系。
      但那一刻,苏枋短暂地失去了一切冲动和勇气。他心知这不是因为他长大了,变得沉稳、从容了,这单纯是……
      近乡情更怯。
      苏枋还是停在楼前,甚至跟着弦音轻轻哼唱了一段,而后才背着手,呼气调息,不紧不慢地迈开步子,跨过门槛,踏入门厅大敞的小洋楼。
      往里走一进是宽阔的会客室,天花板挑高直通楼顶,一共三层。家具和装潢都是庄重的复古欧式风格,核桃木地板铺了深色的地毯,走起路来没有动静;穿过短廊,乐声明显响了许多,二进想必就是舞会厅。
      苏枋摸了摸自己胸口,心跳正常,呼吸和缓。
      门虚掩着,没有关——他从门口进来就一路畅通无阻,这也挺稀奇。不过苏枋认为这是好事,也许这证明了那两个女人终于不再处于必须终日精神紧绷、高度戒备的极端环境。
      今时不同往日,那两个人隐姓埋名,过上了普通人的生活。她们坐拥丰厚的资产,买下了独立的洋楼,按照自己的喜好布置装修,整日与弦歌为伴,还为附近的孩子们开设音乐教室,闲暇时教人弹琴——和四年前比起来,苏枋认为,这般过日子堪称无忧无虑,比神仙还惬意,她们不再需要在房子周边布设几十个监控摄像头,随时提防有人上门追杀。
      苏枋抵着门慢慢推开,舞会厅的门显然是重装过的,用的隔音材料,异常沉重,但门枢铰链十分丝滑,开关时不会发出声响。
      苏枋刚挪了半步踏进门口的亮光里,就和肩上架着琴滑步转了一圈的索菲娅猝不及防来了个脸对脸——索菲娅愕然地张大嘴巴,随即绽开一个惊喜不已的笑容。
      看,时间还是会改变人的,连索菲娅见到他都没有那么张牙舞爪了。苏枋笑着向她欠身致意。
      他们默契地没有说话。索菲娅手上琴弓不停,拉着绚丽奔放的华彩,她朝里面努了努嘴示意,苏枋颔首表示收到。索菲娅便迈着琐碎轻盈的步子,绕着他神采飞扬地转了一圈,然后在苏枋的目送下拉着琴从门缝里溜出去了。
      小提琴的乐音渐渐飘远,大提琴却仍纹丝不动。
      苏枋缓步走进舞会厅,入目是一架大气矜贵的斯坦伯格三角钢琴。琴盖上摆了一枚相框,里面的合影和他桌子上放的是同一张。
      苏枋的目光平静地划过去,落在了端坐在舞会厅中央的女人身上。
      她穿纯黑的西服和衬衫,头发用木簪盘起,垂下零散的丝缕随意拢在耳后;修长的双腿分开,一道笔直锋利的褶从膝盖的位置落到西裤裤脚,高跟鞋直接踩在地上,显得那一截微微用力的踝骨特别地白。她合着眼,头微垂,怀里那把大提琴典雅厚重,看得出是精心保养的,木料色泽堪称雍容华贵;她揽着琴的姿态犹如与之耳鬓厮磨的恋人,纤细的手腕空悬,琴弓迂回,琴弦缠绵,音色婉转,如痴如醉。
      她没戴别的配饰,只有左耳扣着一枚红珊瑚耳坠,明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摇慢摆。
      万幸,她依然是记忆里那个美丽而凛冽的女人,一点儿没变。
      苏枋心里一阵感喟。
      只是拉大提琴的她更美了,让人移不开视线。
      “……索菲娅?”
      蓦然间,察觉到重奏旋律的延宕和消失,琴弓慢了下来,卡莲皱了皱眉,睁开了眼睛,四下张望。
      苏枋站在她身侧,笑吟吟地注视着她。
      卡莲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苏,苏枋……?”
      “怎么现在才注意到呀。”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苏枋犹豫着伸出手,卡莲立刻接住,搁下琴弓站了起来,扑过来拥住他。苏枋一愣,一口气哽在喉咙里胀破,紧接着溃散,无影无踪。
      “你怎么来了——你长大了啊!”卡莲抱着他欢呼,仰着头满是欣慰地打量他,语气熟稔,笑得无比灿烂,“你看,我就说,苏枋会长成很好的大人的!”
      苏枋感到身体里一直紧绷的什么东西慢慢松懈下来。他有很多话想跟她说,这四年间,他的倾诉和思念都积存了太多太久,发酵得无比粘稠了。可是面对卡莲,苏枋一时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只能微笑:“好久不见,卡莲。”
      苏枋心里想着,回程机票得改签了,下周的课程还得请假,作业还没写完……好麻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倒流回最初的相遇(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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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2025年春天开《藏锋》主wbk,男嘉宾基本配置苏枋+梶莲+樱遥,后续不排除添加 实体本已下印,全文已替换为精修版 wb可以找到我@废物猎人S-ORA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