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色不芜》珑芽

2、第二章

　　窗外的雨从高处往下噼里啪啦地砸，雷声轰鸣。

　　黎芜呼吸一滞，等好不容易站稳，她在原地缓了几秒，仍有些惊魂未定。

　　她下意识转头去看，但视野并不清晰，她看不清男人的模样，但闻到男人身上淡淡的雪松味，混着雨滴浸到青苔散发的青草香，一并传来。

　　她在黑暗中眨了眨眼，小声说了句：“谢谢你。”

　　男人似乎并不太在意这个小插曲，很快松开了手，落下来的声音很淡：“不用。”

　　黎芜还想再说什么，下一秒，“砰”地一声，民宿灯光忽地大亮，空调也重新启动，徐徐送出暖风。
　　是来电了。

　　黎芜下意识眯了眯眼，隐约看见面前的男人偏了下头，随着动作有几缕光线斜斜落在他身上。

　　男人的模样也逐渐变得清晰。
　　黎芜这才注意到，他长得极其出挑。

　　从这个角度能看到男人漆黑的眉眼，淡得毫无情绪，鼻梁弧度高挺，薄唇微抿，神色透着疏离。
　　大概是周身气质使然，他整个人带着点倨傲，以及攻击性。

　　平心而论，是很有观赏性的一张脸。

　　大概是注意到她的眼神，男人眼眸轻抬，转头平静地回视，面上无任何表情。
　　随即什么也没说，回身走进了前台。

　　女店员注意到她，露出笑容问：“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噢，”黎芜回神，指了指自己的脚，“刚刚忽然停电，我不小心在房间撞了一下，想来问问有没有药。”

　　“去拿药箱。”
　　男人淡淡开口吩咐店员，待她走到前台时，打开电脑：“麻烦提供一下您的房号。”

　　黎芜犹疑道：“你是这儿的负责人吗？”

　　男人点头：“算是。”

　　他的样子不太像骗人，而且刚刚那个店员似乎也挺听他的话。
　　黎芜放下心来，回答：“305。”

　　男人掌心覆住鼠标，修长手指点了几下，在电脑上操作着，缓声道：“今晚给您造成的困扰很抱歉，房费我会帮您原路退回。”

　　黎芜嘴比脑子快：“啊，好的。”

　　下意识回答完，她才慢半拍地想起来她是将房费直接给了卫瑾，也就不存在退回这件事。

　　黎芜正想张口告诉他，就见对方倏地抬头，皱着眉头：“抱歉，我没有查询到305房间有消费记录。”

　　黎芜连忙解释：“对，我是直接把房费转给老板的，所以没有消费记录。”

　　“转给老板？”
　　“对的。”

　　话毕，男人眉头皱起，目光更加怀疑。

　　卫衾直起身，眼神锁住她，语气冷了下来：“不好意思，我没有听说老板有邀请客人。”
　　他语气在“老板”两个字上加重。

　　黎芜懵了，莫名道：“但我真的转给老板了啊。”怕被男人误会，她急急补充：“我认识你们老板，她叫卫瑾，你可以打电话问她。”

　　“行。”
　　男人从冲锋衣的口袋里拿出手机，拨出去了一个电话，而后他手腕一转，将手机屏幕朝向她，上面明晃晃写着“卫瑾”两个字。

　　然而电话“嘟嘟”两声后，提示对方电话已关机。

　　男人抬眼，静静凝视着她。

　　黎芜：“......”
　　她反应过来，可能是卫瑾并没有把她的信息录入系统，直接给了房卡。
　　显然，她也没有和其他人说她来的事情。

　　加上现在手机关机，黎芜根本解释不清。

　　黎芜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解决的方法，只能问：“要不等老板回来你再问她？”

　　“可以，但你要留在大厅。”男人说，“确认你的身份之前，我不会让你进入住房区域。”

　　黎芜一听就有些着急了，大脑飞速运转，突然灵机一动：“我有和卫瑾的聊天记录，但是手机在楼上......”

　　她眼睛一眨不瞬地盯着男人，总算看见他动了动身子，往电梯口走去，丢下一句：“走吧。”

　　黎芜大松一口气，提起脚步，一瘸一拐地跟在男人背后，进了电梯。

　　一路沉默至三楼，到了房间，男人没进去，就站在门口。

　　黎芜急着证明自己，也没管他，直接进去找手机。

　　一顿翻翻找找，终于在相机包里找到了手机。

　　然而，大概是下雨的时候进了水，手机此刻无论怎么按都开不了机。

　　黎芜无语地闭了闭眼，将手机扔在床上，不死心地又去敲隔壁的门，但小凉人不在客栈，根本不可能有回应。

　　还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收回手，重重吐了口气，一转头，就看到倚在门边的男人，目光沉沉，似是愈发怀疑。

　　“......”

　　黎芜也知道自己不占理，可她包里也没带现金，连多付一晚房费的资本都没有。

　　她环视了一圈房间，试图跟男人打商量：“这样行吗，等明天我手机修好再给你看。”

　　黎芜说着，看见男人没什么表情的侧脸，语速慢了下来，也觉得自己有些得寸进尺了。
　　她丧气般地抿了下唇：“好吧，我还是在大厅里等卫瑾回来吧。”

　　黎芜慢吞吞往房间门口走，她身上还受了伤，裙角不知什么时候沾了点血，样子看上去有些可怜巴巴。

　　窗外传来几声“轰隆”雷声，在噼里啪啦的雨声中，她听见男人淡声说：“算了。”

　　黎芜脚步一顿，猛地抬起头，正当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的时候，男人抬眼道：“房间你先住着吧。”

　　他直起身，往外面走：“其他的明天再说。”

　　黎芜眼神发亮，只来得及喊了句“谢谢！”，随后就见男人身高腿长的背影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关上门后，黎芜大送一口气，等稍微缓过来一点，第一时间就是去洗澡。

　　她从行李箱里翻出自己的睡衣，刚站起身，脚踝突然一痛，这才想起来自己下楼是想去找药处理伤口的。

　　没想到药没拿到，还差点被人怀疑成白嫖房费的骗子。
　　但她现在也没精力再下楼了一趟了。

　　先洗澡吧。

　　这么想着，黎芜放好水，将身体浸泡到浴缸里，四肢百骸终于重新开始回暖。
　　半个小时后，黎芜裹上浴巾，门铃忽然叮咚一声响起。

　　黎芜快速穿好衣服，出声问：“哪位？”

　　没人说话。
　　她对着猫眼看了看，才警惕地打开门。

　　门外没人。
　　只有地上，静静躺了一个白色的小药箱。

　　-
　　翌日，黎芜一大早便醒了。

　　大概是没法玩手机，她难得睡得早。
　　想到这儿，她爬起来看了眼自己的手机，已经恢复了正常。

　　黎芜边洗漱处理着手机上的信息，又给自己的脚踝重新上了药。

　　也是多亏了昨晚的医药箱，不然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刚涂好药，小凉敲了敲门：“阿黎姐，你醒了吗？”

　　“醒了。”
　　黎芜加快手上动作，蹦跶着去给小凉开门。

　　小凉一进来看她这模样直接震惊了：“阿黎姐，你的脚怎么了？？”

　　黎芜叹了口气：“别提了。”

　　简单总结了一下昨晚的事情后，小凉满脸愧疚：“对不起啊姐，我昨晚逛古城去了，结果后面下大雨回不来，就只能在那边过夜，我给你发信息你没回，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我手机昨天进了点水，早上才用上。”黎芜安慰她，“反正也没出什么大事儿。”

　　两人收拾一下，就下楼去吃早饭。

　　“停云”的早饭种类很多，黎芜没忘记自己的工作，打开备忘录，仔仔细细记录。

　　一边记录着，黎芜夹起一块吐司放进盘子里，回座位的路上，碰见了昨晚那个店员。

　　黎芜出声喊住她，弯了弯眉眼：“昨晚谢谢你啦。”

　　女店员愣了几秒，而后才点点头笑着说：“应该的。”

　　回到座位上，小凉问：“她怎么了吗？”

　　黎芜咬了口吐司，解释：“昨天晚上她给我送了药箱。”

　　小凉恍然大悟，又担心道：“阿黎姐，要不等会儿我们去医院看看吧，万一伤到骨头了怎么办？”

　　黎芜思考了几秒，答应了下来。
　　平时倒是没什么，主要是还得跑来跑去拍摄，伤了脚确实不方便。

　　吃过早饭，两人找前台帮忙叫了辆车。

　　小凉上去拿东西，黎芜便趁着这个时间去找了下卫瑾，她仍然不在民宿里，消息也没回。
　　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等东西拿齐后，前台抱歉地说车还没叫到，辛苦她们再等等。
　　两人也不着急，散着步到民宿门口去看云海。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此刻海面已经归于平静，浪花轻柔地翻腾着，海鸥低飞。

　　这会儿人不是很多，黎芜远远瞅见一个好位置，想让小凉扶她过去。

　　正准备张口，倏地一辆黑色的车从身后缓缓驶过来，停在了民宿的门口。
　　旁边传来车门打开的声音。

　　黎芜以为是叫的车到了，下意识转头去看，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驾驶座下来。

　　男人神色寡薄，下颚线条笔直，依旧穿着黑色冲锋衣，明明很适宜的天气，他却像是很怕冷一般。

　　看见他，黎芜脑海里顿时回想起昨晚她说要拿证据的事情。

　　她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想起刚出来的时候把手机给了小凉，她立即转身去找人，想把手机拿回来。

　　结果刚迈出去半只脚，黎芜便听见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和男人的性格一样，他的脚步声也是不紧不慢的。

　　黎芜脚步顿住，感受到男人视线如有实感般落在她身上，心想他该不会以为她打算畏罪潜逃吧。

　　下一刻，她听见男人脚步声停住，随后，漫不经心声音在耳后响起，语气淡淡：

　　“跑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