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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建州逃难记》 ...

  •   被年长的人唠叨,相信大家从小到大应该都经历过:从十岁左右有了最基本的思维主见,就要被三四十岁的父母唠叨;二十来岁成年之后,五六十岁的父母,甚至七八十岁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还是不放心还要唠叨;到了五六十岁,如果这时候还能被老爹老妈唠叨,甚至就成了一种幸福。但是,被四百六十岁的家伙一天到晚唠叨,别说普通人,就算是在通灵人里,道士和他的祖师宗师,端公和他的坛门阴师,甚至是弟马和他的老仙家,估计也没几个人体验过。

      很不幸,这种事情自从我给我的大胖王爷过完他的四百六十岁生日,让他觉得真正接受他了之后,彻底成为了日常甜蜜的负担。按理说影视剧中领兵打仗的开国亲王,不都应该是深沉高冷,霸道总裁人设吗?说到电视剧,我只能说,真实的舒尔哈齐既不是《太祖秘史》里的优柔寡断大情种,更不是《独步天下》里桀骜野蛮奴隶主。所有影视作品里形象和真实最接近的,反而是最早的老电视剧,86版沈阳文联拍的《努尔哈赤和袁崇焕》,圆滚滚、胖乎乎,简单而懵比的形象,看得出来确实是考据了一些细致生僻的历史记载,唯一不足就是历史文献这东西成王败寇,作为一个权力斗争的失败者,战斗力被削弱的太严重了。有人说我们之间像漫画《谷围南亭》,他就相当于镇南王的角色。其实不然,如果非要带入个影视形象,最接近的大概就是宫崎骏笔下的大龙猫了。率真,活泼,最单纯的陪伴。算了,还是挺喜欢这款直爽热情型的,所以其实并不觉得烦。

      但是这次事情的正题,确实不是个美好的日常。因为一个月前,我还在江南,病卧在床,那个时候还不知道这次病是怎么回事。他坐在我旁边,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但欲言又止,纠结了很久:要不你来赫图阿拉养病吧,我的地盘,能照顾得上你。
      我:你的大本营不是在黑祉木吗?
      舒:嗨,这不我寻思黑祉木营地那边条件太苦,怕你住不好,赫图阿拉那边条件还好点。

      那个时候,因为不知道实际原因,也不知道后来会发展到这么严重,我还觉得,这家伙又开始奇思妙想满满的套路了,与其说是让我养病,其实就是想让我到他的地方,就像我第一次去辽阳找他,他就会很开心。但是过了几天,我越病越严重了,并且一向心直口快的他,又表现出一副纠结的样子:“如果你不愿意来赫图阿拉,咱们折个中,你回北京也行。”他这么说虽然让我感觉有点奇怪,但是考虑到还有很多法务需要处理,我也不愿意频繁远途外出,还是决定不动了。

      直到我高烧十天就医无果,确切查出被本来就有仇的邪师钻了空子,并且还知道了对方并不是简单的报复祸害一下,而是实实在在就是一心想给我弄死。而那时我的身体状态症状已经危及生命,这种情况下,果断决定:溜之大吉,跑路。不过邪法这种东西,能影响的可不仅有身体健康,它会让你什么事情都受到阻碍不能顺利进行,虽然我买到了回北京的高铁票,但是再购买从北京到清原的票,第一次是计划的日子莫名没票,妥协往后推迟了一天,买好的票居然因故班次取消了。但是事情都摆在这了,肯定不能让邪师如愿,于是我心一横,果断买了到沈阳的高铁,这样哪怕花大价钱从沈阳打车到清原,也不能遂了邪师的愿。

      回北方的凄惨过程和离奇经历,老规矩写在那篇文里。克服一路艰难险阻,我终于到了清原。在山下租下一块有可以居住的木屋的露营场地,山上,就是四百年前的黑祉木王城遗址,他那个前一段差点被偷的老窝。由于我是第一次真实的来到黑祉木,他说当晚要召集驻守的部将议事,也算是见一面。别说,这个露营地的木屋,虽然说我搜索民宿的时候,是找的离黑祉木王城最近的住处,但是房子的风格真的几乎就是古时的城寨那样,莫名带感。

      到了约定的会议时间,本来还在收拾杂物的我,突然产生了一阵强烈的耳鸣,再回头,他的部将已经纷纷在客厅落座。由于那个房间是有客厅,且客厅的布置就是中堂挂着匾额,长得真的很像古代那个议事厅。但是他并没有落座在牌匾下的正位上,而是坐在了旁侧一张座榻上,示意我坐到他身边。但这个时候,好巧不巧,我这个苦闷的现代人来电话了,刚挂断电话,又有了需要及时回复的消息,还产生了杂事,再者他们用满语叽里咕噜,我也根本听不懂多少。折腾到不早,他说让我先休息,他还要和部将逐一单独谈谈。临走还不忘继续唠叨:我早就跟你说,不过黑祉木这边条件差,你应该到赫图阿拉去养病的,那边条件会好得多。
      我:这不还是觉得你的大营最安全嘛,毕竟和图阿拉那边还有……
      舒:哎呀,反正现在我哥也不在了,那边也是我的地盘。
      我:可是永陵那边……
      舒:我不想见他们,毕竟我哥和我侄子把我逐出家族了,那我也没必要上赶着回去了。
      我:好吧,不提伤心事了,那你去忙吧,我听你的,明早就去赫图阿拉,好好养病。

      那天晚上,我睡得迷迷糊糊,感觉他很晚才回来,第二天半醒未醒时,听到耳边还有响亮的呼噜声,但是醒来却不见他在我身边。在这边可能确实有比较多的军务需要处理吧,我这样去想,其他一切照旧。从清原到新宾的车上,他又出现在了我身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一种莫名但又说不出来的奇怪感。先算个伏笔,这个在下一章会有惊天大瓜。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真正的赫图阿拉,他从小生活的地方。来之前在网上搜索介绍,这里应该已经开发成一个景区了,还提前订了景区附近的民宿,但当我扔下行李决定出去转转,才发现这里真不是常规想象的景区。四百年后的赫图阿拉,大概还和四百年前一样,最合适的定义词:山寨。我走到好几个网上旅游地图标明的所谓景点,实际上是荒草丛生。走了几公里山路,没有出租,更叫不到网约车。连绵不绝茂密青翠的山林,远处是波光粼粼的赫城湖,许久不见此般静好而广袤的风景。如果不是手机还有信号,真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明末战乱未起时,他少年纯真欢快的岁华。他说,赫图阿拉山上有棵双生树,城寨里信奉萨满自然神的青年男女,向树神祈求永世相爱,甜蜜美满。他不信神,更不信萨满,却说希望带着我来到这里,一定能得到他的故乡的庇佑。

      好不容易徒步下山,真是很久没有过这么大强度的体力消耗了。回去的时候,正好路过了一个开着门的古老院落,挂着的牌匾,是清初开国五大臣之一的府邸,应该是个故居景点吧,于是我走进去,里面空无一人。屋子里的陈设,就是老式的东北民居,别说不像故宫一样用围栏玻璃保护,看起来就是直接可以住人的样子,难道这也是个民宿?

      由于第一天错奔进了更深的山,第二天我才到赫图阿拉最核心主城。讲真见到真的建州都督府的一瞬间,我确实有那么几秒是原地怔住的。作为一个老北京,年代更久远的,清末民国战乱没落的,从小文物古迹官府宅院是没少见过,但是眼前这个所谓的府邸,实在难以想象是堂堂建州都督,明代的二品大员的居所。觉昌安所居住的一边院落,也就是早些年东北农村最普通的青砖瓦房。而塔克世居住的,干脆就只有土坯草房了。我问他:“这是你家?”他认真的点了点头,这就又回到了他被放归山林的话题了。我瞬间开始觉得良心受到了谴责,我以为他一个亲王,怎么也比普通人有钱,所以觉得从接受他之后,被他腐蚀耽误法务收入降低,就开口跟他要钱,他也确实通过各种方式给了我一些钱,而我还觉得,没我自己努力搬砖挣得多。看到他这种经济情况,我语重心长的对他说:“以后不用给我钱了,我还是去当玄学苦力吧。”

      这就又引出了一个题外话,现今存世有一组道教神像文物古画,落款和硕庄亲王发心诚造,所以考证认为是承泽郡王升铁帽子王后差人所绘,实则不然,这是某人花了自己做建州右卫都督,实际到手整整两年的俸禄,重金请关内汉人画师所绘,送给他的挚交道清真人王一清的。至于那个落款,是他的儿子信义辅政叔王济尔哈朗,入关后怀念阿玛命人所补。心疼归心疼,但他自此也得了个戏称——土房王爷。

      接下来就是我放飞自我的时间了,可能是真当回到自己家了。按理说这个建州都督府,大小也算个文物景点,但同样没有任何保护,炕什么的随便坐,然后我就在里面窝着,反正也没人。直到过了好久来了个带着几个游客的导游,我才社恐的奔到另一个地方,议事厅。其实在赫图阿拉,我就没怎么穿常规时装,要么就是明代汉人贵女装束,要么就是入关前传统满人衣着,所以会有人跟我聊奇怪的问题,我就聊,当然仅限于历史,玄学的肯定是不能乱说的。一来二去聊熟了,工作人员干脆就允许我坐到本身不允许进入的赫图阿拉王座上,还帮忙拍了照,咱说不准都是这百来年,第一个实实在在坐上赫图阿拉王座的人了。

      之后那就只有更离谱没有最离谱了,时间不早了,我就又想起了前一天去过的那个将军府,问这边的工作人员,那里是不是也是可以住的。工作人员的反应是:“那边本来是个景点,你要是想住,反正没人参观,也行吧,就是会比较贵。”我问:“多少钱?太贵了我确实也没办法接受。”然后当地工作人员就报了个北京普通快捷酒店的价格,我果断租下,一整个传统满式故居老宅院,关键是意义还特殊,接下来的几天,那叫一个爽。

      经历了第一天徒步好几公里,我是学聪明了,问那边都已经聊熟络了的这些工作人员,有没有谁愿意租我辆电动车,然后几十块钱一天,成功解决了全部出行难题,还可以下山跑到镇上买一些生活用品,以及寻找久别的奶茶的快乐。有了交通工具,身体也好了,就跑的更欢了,本来在地图上查,赫图阿拉有个满族博物馆和满族老街,但骑电动车过去才发现居然都倒闭荒废了,在一个故居可以出租的地方,博物馆和民俗商业街倒闭,其实也没那么奇怪。

      但这对我并不是个坏事,我终于智商在线了一次,果断在周边四下寻找古董贩子,果然让我实实在在收到了他曾经的一件衣服和一大一小两只耳环。最难得的是,其中有一只就是《建州纪程图记》里记载的那一只银环。他让我随身佩戴,证明我是他罩着的,一切鬼祟精怪避之不及。由于我没有耳洞,加上这只耳环尺寸实在巨大,我就像手镯一样戴在手腕上了。而说来也奇怪,自从戴上后,多年反复困扰我的噩梦再也没反复过。

      活蹦乱跳好几天,麻烦的事情总归是要处理的,加上也是既然来到了这里,那重要的地方也是要去一下,关系上礼数也要尽到位的。下一站,清永陵。说实话,去的时候,我的心情是十分复杂的,因为作为一个底层小道士,我不经意间曾经做过一件十分离谱的壮举:七年的经功,莫名全都回向给了清景祖翼皇帝觉昌安,并成功将四百多年未能往生陪伴在孙子身边的玛法超度走了。这也就是为什么那些年,我感觉自己在那么努力的念经,而情况没有一点好转的原因。

      进入清永陵,我还花了个门票。后来听管理处值班的大爷说,之前有爱新觉罗家的后代来祭祖,也是要正常掏门票的。经过一座座矗立的碑亭,这些昔日开疆拓土无比显赫的王公贵胄,如今都早已进入了新的轮回,留在这里的只剩历史的铭刻。这里仿佛真的只是个历史遗迹了,偶尔还见零星守陵的士兵,那是通灵人意会不言的秘密。参观了一间又一间殿,直到进入最内院右侧的配殿,那间配殿里的座椅上,供奉着两个牌位,非常不显眼,甚至难以发现。真正吸引到我的,是旁边大大的禁止拍照提示。其他殿甚至包括文物价值最高的正殿,都没有这样的规定。伴随着一阵极其强烈的晕眩,我很清楚的知道,恭喜我又出奇遇了。

      随着耳边叽里咕噜的满语交谈声,我才定睛的看向牌位上满汉双语的名字:武功郡王爱新觉罗.礼敦。还好我有足够扎实的历史知识,他是觉昌安的长子,也就是说是舒尔哈齐的大伯,在觉昌安发展部落战争中功不可没。或许正是因为英年战死疆场的缘故,才过了近五百年的时间,而仍未轮回往生。但是此刻与他交谈另一声音,并不是舒尔哈齐,是一个听起来更年轻的声音,一位看着眼熟但叫不上名字的将领。礼敦郡王用晦涩到几乎是一个个蹦出不连贯的词汇的汉语,艰难生硬的告诉我,这个事情他会去处理。

      在赫图阿拉休养几日,吃得饱睡得足,运动量还比平常大了几倍,身体恢复十分迅速,其实本来就没什么事情了,状态不佳大部分是后怕。考虑到之前的状况害怕家人担心,又想着回一次北方难得陪陪他们,于是决定回京。神奇的建州逃难之旅,到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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