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茶女皇商玩转丝路》唐知非

15、鱼汤

　　苏晴此次回家之后，忙的晕头转向，无暇喘息。苏伯轩和苏仲明二人仿佛刻意回避，苏晴也无暇顾及，因此几乎未曾与他们有过照面。

　　直至今日祖父将他们三人齐齐喊去，说要亲自下厨给三人做他们爱吃的鲈鱼。三人闻讯皆是一惊，担心祖父的身体怎么吃得消。可祖父执意要撑着亲自下厨，三人便坐在厅内，眼观鼻鼻观心，好不尴尬。

　　厅堂内一片安静，能听到三人浅浅的呼吸声。祖父吩咐他们稍作片刻，马上就来，可迟迟不见祖父的身影。三人只得面面相觑，坐立不安。

　　半晌，苏伯轩率先启口打破了沉默，轻轻地清了清嗓子，柔声道：“阿晴，许久没见到你了，这些日子忙坏了吧？”

　　苏晴能明显感觉到，苏伯轩的话语中透露着兄长的关切，已然没了初见时的敌意。苏晴微微颔首：“是有些与瀛茶商贸往来的琐碎事，耗人心神。过两日我去瀛国送马，家里还要大哥帮我照看这些。”

　　“这是自然，你放心去。”苏伯轩道。

　　苏晴转头扫了一眼苏仲明，见他今日一改往常华贵模样，穿着格外素雅，不由得心生戏谑，嘴角微翘：“二哥怎么近日穿的如此低调内敛，可不像二哥的性子？”

　　苏仲明近日似乎尤其对她避之不及，话也不多，见苏晴发难他回以尴尬一笑：“不是小妹你说要开源节流么？”

　　“是，是，”苏晴笑道，神情让人捉摸不透，“只是我还以为二哥来见祖父会穿最喜爱的颜色。”

　　“我最喜欢什么颜色？”苏仲明纳闷道，他自己似乎都不知晓这个问题的答案，苏晴怎么会突然提起？

　　“我猜，是红色吧，二哥，你说是不是？”苏晴缓缓道，轻轻抬起眼皮看他。

　　苏仲明微微一怔，瞬间感觉一股凉意从头顶直穿至脚底，在心中腾起一股深深的恐惧。苏晴紧紧的盯着他，眼角带笑，目光中却满是寒意，直教人感觉瘆得慌。

　　红色.......

　　红色......

　　苏仲明眼前闪过那个大红褡裢的模样，似乎隐约之间还伴随着野兽的咆哮与怒吼声，还有小妹绝望无措的求救声......

　　苏仲明僵在原地，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这些日子胆战心惊琢磨了许久，直到今日才几乎可以确定——

　　小妹已然知晓那个大红褡裢的秘密了......
　　可她似乎不打算直说出来......
　　还不如直接跟他当面算账！这样算什么，把他架在火上烤么？

　　苏仲明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正试图开口装傻充愣，却听见“哐”得一声凳子挪动，苏晴利落地站了起来。

　　“闲着也是闲着，我去后厨看看祖父有什么需要打下手的地方，两位哥哥先聊。”苏晴没打算给苏仲明解释的机会，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径直向后厨走去，留下苏伯轩和苏仲明两人面面相觑。

　　苏晴步入后厨，一股鱼肉的鲜香扑鼻而来。

　　她见祖父佝偻着背，朝前倚在灶台边上才勉强站定。下人们在一旁面色焦急地看着，显然是被祖父固执地吩咐不许上来帮忙。

　　祖父正在尝汤试咸淡，虽动作迟缓，甚至右手还有点颤颤巍巍，但从熟练掌勺的模样也能看出，从前是是时常下厨给小辈们做好吃的。苏晴心中一暖，正欲上前，却骤然顿住了脚步——

　　祖父一手握从锅中舀了一勺鱼汤，尝了尝觉得有些淡，另一手捏着盐罐，往锅里撒盐。可下一刻，祖父没有将汤勺放下去，而是继续尝了一口汤勺里咸淡，微微蹙眉道：“怎么还这么淡......”

　　说着，他又往锅里倒了大把的盐！

　　苏晴的心猛地一紧，瞪大了眼睛，见祖父如此“流畅”地循环了三次，慌忙上前，眼疾手快地从他手里夺过汤勺，搀着祖父道：“祖父小心烫着！”

　　祖父见状就伸手来夺汤勺，嘴上念叨：“诶还没好......你别急，仲明喜欢吃口味重些，我再加点盐......”

　　苏晴闻言鼻尖一酸，手上功夫却没停，趁机迅速将汤勺沉入锅中翻滚两下，再勺起一勺鱼汤递到祖父面前。

　　苏晴替他吹了吹热气，柔声道：“那您尝尝这样咸淡可以了嘛？”

　　祖父凑过来，在勺边抿了一口，缓缓蹙眉：“哎呀，有点咸了......赵管家这回买的盐这般咸啊，我才加了一点......我得加点水，阿晴爱吃淡的......”

　　苏晴看着祖父那苍老而慈祥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楚。

　　不过短短月余，那个当初毅然排除众议、托付家业于她的祖父，竟然已然苍老糊涂至此......

　　苏晴轻轻扶住祖父的胳膊，将水罐递给他，捏着他的手往锅里倒，温声道：“祖父，只要是您做的，阿晴都爱吃。我帮你盛起来吧，好香啊，我要忍不住动筷了。”

　　祖父见状，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又赶忙去拿勺子，要给她盛点鱼汤：“饿了吧？先喝点汤垫一垫，别饿坏咯......”

　　苏晴忙说不用，扶着他往厅外走去，眼神示意下人们将盛好的鱼端来。

　　苏晴扶着祖父在桌边颤颤巍巍地坐下，祖父的目光随即转向了苏伯轩和苏仲明两位兄弟，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他忙不迭地指了指那条鱼，嘴角挂着一丝慈祥的笑意：“快......尝尝这鱼，你们仨小时候都最爱吃鱼了.......”

　　苏伯轩笑着应了，然而，方吃下第一口鱼肉，咸味便瞬间冲上了他的舌尖。他眉头微蹙，却迅速掩饰过去，用眼神向苏仲明示意。

　　苏仲明不明所以，小心翼翼地夹了块鱼肉入口，眼中闪过同样的惊讶之色。兄弟俩对视一眼，瞬间便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怎么样，好吃么？”祖父满眼期待，又夹杂着小心翼翼。

　　苏仲明微笑着点了点头，佯装出陶醉的表情，赞道：“祖父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在外跑了这么长时间，就想着祖父做的这一口呢！”

　　苏伯轩亦附和称赞。

　　祖父闻言，脸上露出了满足而欣慰的笑容，似乎回到了从前，他们一大家子围坐在一起品尝家中各人手艺的时光。那时候，有他老伴最拿手的肘子肉，有儿子儿媳一同烧的油焖笋干和羊肉暖锅，还有阿晴他们三个小辈在外头买回来的糖人，满满当当一桌子菜，真真是热闹极了。

　　那时候，他老伴还在，儿子儿媳也还在，一切都还好好的......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感叹道：“老了，手艺也不如从前了。但你们喜欢，我就高兴。仲明啊，我记得你小时候也爱吃这鱼汤，每次都抢着喝呢......”

　　苏晴闻言，心中五味杂陈。于这个家，她虽有记忆，却没有感情。但这一刻，她仿佛觉得自己也不再是外人。

　　“祖父能陪你们的时日恐怕不长了，你们三兄妹，一定要好好的，咱们苏家，得团结一心......”祖父叮嘱道，说得有些哽咽。

　　“祖父，别说这么伤心的话.......”苏晴握紧了他那双枯槁的手，难过道。

　　“再不说，祖父怕就没机会说了......”祖父轻咳一声，叹了叹气，“阿晴啊，你如今接管了整个家，办事办的很好，祖父都看在眼里......咳，咳.......你为苏家上下操劳着，不容易......”

　　祖父转而看向苏伯轩和苏仲明：“你们兄弟俩，也别心中难受，想开些。都是一家人，荣辱一体，谁挣银子不是为家里挣的？伯轩，仲明，阿晴不容易，你们做兄长的，也帮衬着些......”

　　两兄弟对视一眼，还未说话，苏晴先启口道：“祖父，您放心。我虽是女子，但既受祖父所托，必尽我所能管好苏家。两位哥哥平日里也很照顾我，过几日我出海，大哥还说要帮我照看宅中事呢。”

　　两兄弟又不禁相视一眼，苏伯轩启口道：“是......小妹不容易，我们做兄长的自然能帮就帮，都明白的。”

　　苏仲明垂眸，轻轻抿了抿唇。

　　“好，好好，祖父这样便放心了......过几日你孤身一人出去，可要一路小心......”祖父反拍了拍苏晴的手背。

　　那顿饭吃的并不快，祖父对三人叮嘱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力竭方才答应三人送他回房。苏晴三人一路齐声应允着，心底却满是复杂的情绪在流动。

　　*

　　几日后的清晨，两百匹战马整齐列队，从苏家校场奔涌而出。它们昂首挺胸，长鬃飞扬，随着队伍的行进，气势磅礴，马蹄声震天动地，一如天地之间的脉搏在强力跳动。两百匹马浩浩荡荡地从苏家出发，穿过热闹的街道，径直赶往埠头，引得路人纷纷驻足观看。

　　埠头外，阳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苏晴立于一旁，看着驯马师将马儿齐齐地赶上大船，有条不紊。

　　苏晴目光扫过埠头众人，时不时地望向远方，没有寻到熟悉的人影模样，心中隐隐有些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