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呆》司一九

2、呆呆

　　八点的时候，吴正择回了她消息。
　　【明年十月。】
　　接着又是一条。
　　【朝暮，要是有我帮的上忙的地方，你一定要跟我说，不要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能过得好。】

　　裴朝暮：【嗯，我知道。我现在就在黎州，不用担心我，我心里有数。】
　　吴正择：【好，那我婚礼那天你一定要来啊！】
　　裴朝暮：【一定】

　　裴朝暮翻了一上午的租房信息。这里是黄金地段，距离此地两公里内，租一个小小的单间，都要两千往上。汇完最后一笔款，裴朝暮所有卡里的钱加起来不过三万块，算完钱，她叹了口气。
　　月底前得找到工作才行。
　　房租也得控制在一千五以下。
　　裴朝暮原本对俱乐部的工作不抱希望。面试的时候频频走神，再加上原本的工作经验跟前台完全不搭边，要她是经理，也会觉得像她这样的求职者不靠谱。
　　结果裴朝暮中午下去吃饭，在楼下沙县等餐时，接到了那个经理的电话。

　　“你好。”
　　“是裴小姐吗？”
　　“我是。”
　　“你下午有时间吗，我们老板今天在俱乐部，我给你安排最后的面试。”
　　裴朝暮呼吸一滞，手心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她换了只手拿手机，声音稍哑：“你们……老板？”
　　“嗯，我们老板晚上九点前都在，不过你最好早点来啊，晚上会比较忙。”那边等了许久，没听到回话，“裴小姐，裴小姐……”
　　“嗯，我在。”裴朝暮回神，服务员将她的餐食送过来，她低声说了句谢谢，然后对那边说，“我等会就有空，两点过来你看行么？”
　　“可以的，你到了给我打电话。”

　　裴朝暮两点到的俱乐部，门外的LED大屏上仍在循环播放同一段动画，时长大约在五分钟。她出神地看了好久。
　　裴朝暮走到一边，玻璃反光出她此时的模样，她不自然地将嘴角抿起弧度。她很久没有这样好好看过自己，平时也不怎么注意形象。将日子过得无趣而潦草。以前好歹还有年龄作修饰，满满的胶原蛋白下，倒也不十分沉闷。现在呢，眼周布满疲态，快六年了，她变了许多。
　　他呢。
　　还是她记得的那个样子么？

　　想到这里，裴朝暮深深吸了口气。俱乐部已经开门了，里面放着悠扬的钢琴曲，稀稀落落坐了几个人。
　　她走到昨天那个房间，经理过来打了招呼，说老板马上过来。见裴朝暮神情不复昨日的平淡，经理笑了声，道：“不用紧张，我们老板很随和的。”
　　裴朝暮点了点头：“你跟他……”
　　“什么？”
　　“没什么。”

　　经理走后大概过了十分钟，裴朝暮听到走廊外的脚步声，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当门外的人按住门把手拧下，她的心在一瞬间提起，然后猛地坠落。
　　不是他。
　　裴朝暮的目光与进来的男人对上。
　　是了，明诚是跟他的朋友合资开的俱乐部，经理口中的“老板”不一定是他。裴朝暮站起来，鞠躬，男人颔首，示意她坐下。

　　男人容貌俊朗，小麦色肌肤。穿了件黑色夹克，里面搭一件花衬衫，下面是一条黑色牛仔长裤。个高，一米八五左右。
　　裴朝暮大概能猜出他是谁。
　　周舒扬，明诚的发小。
　　明诚说过，周舒扬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对待感情上有点小问题。改天带你俩见见，好好宰他一顿。
　　那顿饭没来得及吃，她就跟明诚分手了。
　　裴朝暮不确定他是否认识自己：“你好。”

　　裴朝暮的确猜对了。
　　这个男人就是周舒扬。

　　那经理叫赵硕，这段时间他面了不少人，有的一看就是别有所图，打扮得花枝招展，不就是冲着老板们来的？
　　就裴朝暮不同，面善，看着就是脚踏实地做事的人。
　　他本来打算等回来让明哥亲自面的。
　　虽然这酒店名义上有三个老板，但真正管事的只有明哥。

　　原本前台只有一个，是兼职的大学生，他离开后，就没有固定的人了，大伙儿轮流着上。前台的活比较轻松，不影响生意，因此赵硕也不着急招新人。
　　服务员小倩干活麻利，就是不太会说话，眼神怯懦，看着就很好欺负的样子。这气场的确镇不住人。昨天晚上，周舒扬的女朋友来了，不知跟小倩说了什么，小倩哭了，这一幕恰好被周舒扬看到。他当时也没说什么，让女朋友先回去，然后就叫来经理赵硕，问前台招的怎么样了。
　　赵硕当时就说：“今天刚好有一个，我觉得蛮好的。”
　　“叫她过来我看看。”
　　扬哥最讨厌哭哭啼啼的女人，赵硕想起那双沉静的眼睛，笑着说：“这个肯定符合扬哥你的要求。”
　　“是么。”周舒扬说，“下午我在这，你问问她有没有时间。”
　　赵硕就在他旁边打的电话，周舒扬坐在高脚椅上，摇晃着酒杯里的冰块，等赵硕打完电话，他问，“这人叫什么名？”
　　赵硕说出名字，看见周舒扬唇边浮现的冷笑，问道：“怎么了，扬哥，你认识？”

　　认识，当然认识。
　　周舒扬可太知道面前这个女人了。明诚被她折磨得有多痛苦，他是最清楚的那一个。要是这个女人永远不出现在明诚面前，就像她前六年做的那样，他还高看她几分。
　　现在呢，是从哪打听到明诚的家世，后悔了吗？

　　周舒扬先是从上到下扫了裴朝暮一眼。她今天穿着一件灰色的宽松卫衣，下身是深色牛仔和运动鞋。看样子这些年她混得不怎么样。
　　五官算不上漂亮，皮肤还可以。
　　比照片差远了。
　　他想，就是这样一个貌不惊人的女人把明诚迷的神魂颠倒、要死要活。
　　周舒扬轻扯了下嘴角，拉开椅子，身体往椅背一仰，支起一条腿，看向裴朝暮：“名字。”

　　“裴朝暮。”
　　“听说你是贡阳的，怎么想的，要来黎州发展？”周舒扬拿起桌上那张轻飘飘的应聘表，手指敲了敲桌面，两下，“本科毕业于C大金融系，怎么，你一个高材生来我们这小地方当前台？什么意思？”
　　周舒扬的语气相当不客气。
　　裴朝暮看着他充斥着敌意的眼睛，话堵在喉中。想了想，她说：“之前的工作强度太高，经常加班，身体吃不消。所以我目前都在找固定工时的工作。至于为什么要来这里，是因为我一直以来都很喜欢黎州这个城市，也希望可以在这里生活。”
　　安静的空间里，周舒扬突兀地笑了声，桃花眼向上挑：“理由很充分。”
　　裴朝暮没说话。
　　过了会，周舒扬说：“我们这里有夜班。”
　　“可以接受。”
　　“不是身体吃不消么？”
　　裴朝暮被噎了下，问：“请问这里夜班时间是怎么安排？”
　　“下午八点到凌晨三点。”
　　裴朝暮说：“那还好，只要工作七小时。”
　　周舒扬盯着她，慢慢道：“做六休一，也没问题？”
　　裴朝暮点头。
　　“你应该知道，前台这工作，是个人都能干。你考虑清楚，我们这里可是不看学历的。”
　　裴朝暮心里早有准备，比起她先前那份，工资肯定断崖式下跌。招聘启事上写着5K-8K，但应该没有那么多。
　　“我明白。”
　　周舒扬嘴角一扯，手指叩了下桌。
　　“三千。”

　　饶是裴朝暮有心理准备，也被这个数字惊了一下。
　　见她愣住，周舒扬低笑了声：“嫌少？”
　　“没有，可以接受。”
　　周舒扬看着她，似乎要从她脸上挖出什么来，沉默半晌，他站起来：“那行啊，明天就来上班，怎么样？”
　　“明天？”
　　“明天不行？”
　　“……行。”
　　周舒扬这才露出一个看似友好的笑容，冲她伸出手：“那么明天见，新员工。”
　　裴朝暮几次都觉得自己没戏了，没想到最后周舒扬还是要了她，她看着他富有深意的笑容，与他握手：“明天见。”
　　周舒扬点头，打开门：“你找赵硕去签个合同。”
　　赵硕过来时，周舒扬已经走到走廊的尽头。裴朝暮看见他从口袋拿出一块方巾，慢条斯理擦拭着刚才与她握过的那只手，然后朝她这边瞟了眼，转身消失在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