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录》狐荼人

32、诡雾

　　“想不出来就算了。”陛下随意地开了坛酒，清澈的酒液缓缓地倒进杯里，在他手中荡起微微的褶皱，酒香在摇晃中一点点飘了出来。
　　这杯酒已经被陛下晃得正是好处，酒香一个劲儿地勾引着闻到它的人，陛下却一点要品尝的意思都没有，好像就是单纯晃着玩，也不知道是想逗谁。
　　白纨仍然在想和玄先生云青梧有关的疑点，没理会陛下那句话，手中冰做的沙盘仍然在推演鬼市自己崩溃到玄先生需要搭一条命进去的程度的方法。
　　陛下看着小狐狸认真也没打扰他，就安静地坐在旁边，看着白纨推演。他还时不时地在某一个位置点一下，让白纨更有思路一些。
　　第不知道多少次失败后，白纨皱着眉把沙盘散去。
　　“算了。”
　　他眉心微微蹙着，一看就是极不满意的样子。
　　好不容易很想弄明白一件事，结果这件事根本就弄不明白，他觉得自己像是在说废话，做无用功。
　　陛下看着小狐狸皱眉，推了一杯醒好的酒过去。
　　白纨端起来一饮而尽，突然有了些想法。
　　“若我是来去龙血的那个人，我会倾向于拿龙血做什么？”
　　“救人。”陛下语气平淡地接上了白纨的问题，好像早有预料的感觉，只是不想说。
　　白纨看出来陛下对与此相关的事都充满了实打实的厌烦，于是没再说什么，把关于那两件事背后是一个人的想法关在了嘴里。
　　“陛下应该已经看出来了，他为什么不说？”
　　白纨在心里悄悄问自己，陛下是不怕惹事上身的，他只是怕麻烦。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是陛下一向的宗旨。
　　需要他管的事情太多了，相比起来，追查两大领主被害的真凶反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麻烦事。
　　看白纨没再继续说什么，陛下抬眸：“想明白了？”
　　白纨“嗯”了一声，给自己连续倒了几杯酒。
　　知道是知道，接受是接受，这是两码事。
　　他酒量不算好，连着喝了几杯，有些上头，白纨晕乎乎地撑着脑袋，慢慢地用灵力散着酒气，眼里却依旧是干干净净的清醒。
　　他听见自己问陛下：“什么是公正？”
　　“你，还有祂，你们到底是用什么来作为公正的标准。”
　　“违反阴阳，干涉命运，就是犯了错，就要罚。惩奸除恶，遵守命运，就是立了功，就要赏。”
　　平静温和，是陛下一贯的风格。
　　可是白纨无论怎么听都从他这句话里听出了一副警告的意味。
　　陛下的意思是，与命运紧紧相关的我很可能就是天上人的下一个目标？
　　这算什么，立威？示众？
　　白纨突然有种天上人活腻歪了很无聊的滑稽感。
　　“不要想了。”陛下伸手按住白纨继续举杯的手，“没有意义。”
　　“陛下。”白纨垂着眸冷淡又平静地看着陛下按住他的那只手，“我也干涉过命运。”
　　他抬眸，看着陛下那双古井无波的紫眸，想从里面看出来一丝一毫的波澜。
　　“我没有受到对应的处罚。”
　　这话实在难接，听着甚至有些刺耳。
　　陛下刚刚自己说过，干涉命运就是犯了错，是该罚的。云青梧因为干涉凡人命数，直接丢了半条命，连带着人间都差一点翻盘重来。
　　白纨和陛下心里都很清楚，他当年犯的错可不是区区干涉凡人命数能比的。可是他受的处罚却没有云青梧那么重。
　　这其中是谁又干涉了一次，显而易见。
　　“这跟他刚刚说的恰好相反。”白纨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
　　这话若是对别人说大概相当于是在打他的脸，换了别人，无论怎么样一时都会被噎住。
　　陛下却接着他的话音很自然的告诉他：“因为我觉得受那样的罚就够了。没必要更重。”
　　所以是他叫停了天上人，是他没有让惩罚继续。
　　“它想和我达成平衡就不能拒绝，我和它只是做了个交换。”
　　陛下松开了白纨，桃花眼微微弯着，很好看的笑样：“不算亏。”
　　白纨没再问下去。
　　酒意已经散的差不多的时候宣钰派人来通报，鬼市正式开市。
　　街上点满了琉璃的灯，灯火荧荧，明亮又温和，并不会伤到鬼怪，一盏盏铺开，连成了鬼市特有的琉璃海。
　　“这景色，也就鬼市开市的时候能见着。诶，不是我说，就是红毛的白玉街也没有你们鬼市这琉璃海亮眼。”
　　云青梧抱着手臂，跟在宣钰身后，一边走一边“啧啧”地点评着。
　　胡慎之在他身边重重地咳了一声。
　　“胡兄染了风寒？我这儿有些药，过会儿我拿给你。”
　　“是吗？哈哈哈…那小可先谢谢云兄了……”胡慎之余光瞥着红衣灼灼的女人，吞了一口口水，和宣钰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一步远离危险区域。
　　抱歉了云兄，我们有想过救你的。
　　“风寒药有多的，小青龙这里有没有治脑子的药啊？”
　　云青梧突然哽住，回头就看见了临时充当雕像的两个人。
　　胡慎之连连合手作揖，宣钰摇摇头，两个人用不同的姿势，表达了同一个意思：自求多福吧。
　　仙市人尽皆知，却仙主，非常讨厌别人叫她红毛。
　　“治…脑子……？”云青梧打了个哈哈，重复着却丹刚刚说过的话。
　　凤凰作为一只鹦鹉的本性暴露，学会了两个人刚刚都说过的词，又连着重复了三次。
　　“治脑子，治脑子，治脑子。”
　　云青梧捂脸。
　　“你到底是谁家的啊？胳膊肘尽往外拐！”
　　碎金在云青梧的咆哮中尽情地撒开，配着粉末状的琉璃，星星点点地散开，就像银河从天际坠落，一直落到了地底。
　　街市打开，万鬼狂欢，鬼市在众人的嬉闹中重新开了市。